倪瑞軒渾身一激靈,腳步踉蹌開啟門,他看到圩子裡當值更夫和劉家文失魂落魄地闖進來。
“快,快,叫老爺,鎮上出大事了。”劉家文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倪瑞軒聞言頭,腦袋“嗡”一聲響,人也清醒了。
“出什麼事?”倪瑞軒變色地問。
“家昌被綁架了。”劉家文急切地說,他聲帶哭腔。
劉少堂披衣起床,來到前院,大院裡的人都起來,慌作一團。
劉賬房拿出一封信說:“是朱禿子,他送信來,要五百塊大洋贖少爺。”
劉少堂愣了愣望著劉家文滿臉汗水往下滴,衣服也溼了,褲腳沾滿塵土。大腦裡生出另一個疑問:“前不久剛收回五百塊大洋,怎麼連朱禿子也知道了。”
盈月劉菊妹相繼起床來到前院,大婆房內傳出“哇哇”大哭。
“家昌,我的兒呀,我們娘倆好命苦呀。都是家裡來了妖精惹的禍呀。嗚……嗚……”
“閉嘴。”劉少堂對著視窗大聲怒吼。
“走。帶上錢去臨河鎮。”劉少堂說。
倪瑞軒連忙隨盈月上二樓,搬下錢箱,架上驢背上放穩了,牽驢往外走,劉少堂叫住他說:“你留守圩子,我帶張喜子去,你們先不要聲張,有事我會派人回來找你。記住啦?小心朱禿子另有圖謀。”
倪瑞軒聽了他的話,也覺發生的事太突然。
“記住了,老爺,你要多加小心。”
倪瑞軒目送劉少堂帶人出了圩子,消失在晨霧中。
張喜子牽瘦驢撒開了蹄,木箱內大洋撞擊出好聽的音樂,這個時候誰都忘了是不是要保密,只想著快點送錢贖人。
劉少堂顛著腳沒拉下太遠,張大嘴呼哧呼哧喘氣。奔跑中大腦裡出一個又一個疑問,剛從糧店運回五百塊大洋,朱禿子怎麼知道了,是否與劉家文劉九有關?他警惕在望著前面帶跑賣力奔跑的劉家文。
劉家文失去劉少堂信任,是劉家文圓了花生樹由來的故事,他解除了劉少堂在盈月面前的尷尬,卻讓劉少堂生出許多想法。從那天起,劉少堂覺得劉家文聰明過人。劉少堂意識到,劉家文表現在臉上的忠厚,不拘言笑、甚至有幾分木納統統是偽裝。能自圓其說的人,做事定然滴水不漏、天衣無縫。就象劉家文做的賬,進出賬目字跡工整、不塗不草,看不出絲毫破綻。自認為聰明過人的劉少堂因而生出被愚弄的恥辱。這件事之後,劉少堂徹底打消讓劉家文過繼給自己,將來繼承家業,經營糧店的打算。因此,才決定把家昌送去糧店磨鍊。
那天,劉少堂把家昌留在糧店心裡冒出陣陣酸楚,尤其看到家昌吃力地瘸著腿,讓他心疼。唉!這也是命吧。小時一場病落在腿上,急得家昌媽一病不起。事到如今,劉少堂知道不能不狠下心腸。今後劉家家業全靠劉家昌自已,菊妹女兒身,不好拋頭露面。不早點讓家昌出來歷煉,辛辛苦苦掙下的家業拱手給了別人,家昌如何在世活下來。
太陽“呼”竄出河面,大地染紅了。
零星早起的販夫走卒,沿著石板鋪就的街道匆匆而行,望著從身邊急匆匆跑過去的人和驢,讓他們驚愕地睜大沒睡醒的眼睛。心裡問:“出什麼事了,大清早奔命地跑。”
街頭油條豆漿鋪捅開爐子,淡藍色煙霧或溼柴燃起的白色濃煙灌進街筒子。
麻雀嘰嘰喳喳在抱廈廊柱屋簷瓦楞間穿梭追逐,梳理羽毛,沒睡醒的懶散,被奔跑的人驚散。
劉少堂無心欣賞街景,內心如鐵鍋裡的油冒著泡沫。
進了“圩屯”糧店,劉少堂首先看到劉九躺在床鋪上有一聲沒一聲的呻吟。他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衣服沾有血迷。劉少堂疲憊不堪,大口喘息,見到劉九這副熊樣,氣不不打一處來。家昌生死不明,他還能躺著,正要發火,立即按下去了。劉少堂想到不是發火的時候,有許多事要做。
“九兒,傷重嗎?”劉少堂換上關切語氣問。
在場的人都愣了,劉少堂沒有問家昌情況,而是問劉九傷勢。
劉九躺不住了,坐起來說:“叔,我對不起您,弟弟讓朱禿子擄走了。”劉九說著傷心地流下眼淚。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先救家昌要緊。你先說經過,準備付錢贖人。”劉少堂說。
劉九粗略講了事發經過,劉少堂這才認真看朱禿子寫給他的信,信上僅寫了派代表談判地點,並沒指定具體人選。劉少堂抬頭看到王豆豆站在上鎖的庫房門口,招手讓他進來。
“你一起去交錢贖人地點,我們在糧店等候訊息,你見了接頭人,就說錢準備好了,交易贖人地點放在臨河鎮,順道請鎮上郎中過來給九兒看傷。”
劉少堂這番話是對劉家文和王豆豆同時說的。
“叔,我去吧。”劉九欲起身,話出口又擔心劉少堂同意,
“你別去了,養傷緊要。劉家將來靠你們幾兄弟支撐,誰都不能有閃失。”劉少堂說。
劉少堂表面鎮定,內心苦不堪。
劉九聞言失聲痛哭,哭聲情真意切。
午後,劉家文王豆豆回到糧店,衣服被汗溼透了。他們在接頭地點等對方來人,過了時辰沒等到人,只好回來了。
劉九很緊張,聽到劉家文說沒等到人,灰暗的臉慢慢緩過顏色。這個時候劉九希望朱禿子殺了劉家昌,只有劉家昌在世上消失,這件事才可能成為謎語。
劉少堂聽說沒等到接頭人,意識到問題的嚴重。原以為朱禿子僅是為錢,如今看來朱禿子另有目的,如果真是這樣,家昌的命難保。
劉少堂心力交瘁,繃緊的神經彷彿斷了,眼前出現家昌瘸腿吃力行走,亦步亦趨的身影。忽然,他見路邊竄出一個持刀的人,持刀捅向劉家昌胸膛,血呈扇形噴灑,染透胸襟。劉家昌雙手抱胸,軟軟倒地上,痛苦翻滾、掙扎,眼裡盛滿淚水,劉少看著家昌跪地爬行,地面鮮血淋漓,伸出雙手說:“爸,快來救我。”
劉少堂心如刀剜,大聲慘呼:“昌兒”軟軟地癱在地上,昏了過去。
眾人手忙腳亂擁上前,掐人中灌涼水,驚呼“劉老爺”。
劉少堂悠悠醒來,臉色蠟黃,稀白的頭髮零亂如草。
扶著他的劉家文發現二叔老了,忽而想起他過去對自己的諸多好處,淚水如珠滾落。
劉九目不轉睛盯著劉少堂,心裡很暢快。
劉家文心裡清楚此事與劉九有關,在發現劉少堂蒼老的瞬間,從心底生出對二叔的感激。叔對自已一直親如骨肉,為自己沒及時勸阻而內疚。
劉家文滿眼含淚說:“叔,你可不能出事呀,劉家沒有你不成啊。”
這句話讓懨懨枯萎的劉少堂慢慢睜開眼睛,他清醒了,望著眾人小聲說:“先弄點吃的吧!都還空著肚子呢。”
張喜子聞言,連忙去街上買吃的。
“老爺,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劉家文問。
劉少堂虛弱無力說:“等吧。如果朱禿子為錢,他會派人找上門的,如果是尋仇,只能看家昌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