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仙樓在南街。
迎仙樓前身叫味之美酒樓。主要經營洪澤湖、太湖、長江以及經年不息的大運河盛產的鮮嫩水產品,如:銀魚、白魚、白蝦、大閘蟹、肉蟹、毛蟹、菱、蓮、藕等等。還有棲息在蘆葦叢中野雞、鴨野等各種飛禽,河堤灌木叢中的野兔、狐、獾等走獸。代表菜有兩吃白蝦、清蒸白魚、明爐烏雞和野參燒野雞等。如今新推出“營養菜譜”,標出每個菜餚的營養含量,其中燉鶺鴒就是一道營養菜餚。清雍正年間兩江總督李衛來桃葉縣考察縣官業績,在此用過一次餐,他說這家酒樓味道不錯,不亞於揚州的淮揚樓,叫味之美太俗,不如改叫迎仙樓,因為北京皇帝老子腳下有一間聚仙樓,北邊聚仙,咱南邊迎仙,迎了仙再送到北京去聚。他的話讓在場官員放聲大笑,同時心中也不由嘖嘖稱奇,大家都知道李衛是廉臣忠臣,卻不知已經忠到如此地步,無論何時何地時時刻刻掂記著皇上。於是,味之美由此改為迎仙樓,可惜李衛不會寫字,要不然當時定會親手題匾留字流傳至今。
縣長和警察局局長雖不是普通老百姓所熟悉,但能夠進迎仙樓吃飯的人也不是平常百姓,可以說來這裡吃飯的人官商盜匪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真正的普通漁家小販田間農人不敢走進來,更不敢問津菜價。
他們還沒走進一樓大堂,老闆已經認出來了,趕緊迎出來,站在吳縣長面前一彎到地說道:“今兒早起開門一陣暖風撲面,我就頗為納悶,心想這離立春還早著吶,怎麼就有春風吹過來了,我這才明白,原來是咱們縣太爺給咱老百姓送春風來了。”
“李老闆的嘴嚐遍四方美味,說出來的來話也色香味俱全。”
眾人見吳縣長和迎仙樓老闆如此寒暄,不禁報以熱烈大笑。
“吳縣長,樓上雅座請。”
“請。”
“倪老闆,各位請。”
一行人說說笑笑簇擁吳縣長往二樓雅間走,說是雅間也僅是一個大通間隔了一道梨木雕破圖風。
說來湊巧,今天是黑魚頭生日,鯰魚頭和水蛇帶領弟兄們給他祝壽,本來也要的二樓雅間,但他們來的人多,除了留守嘍囉,都來了,整整坐了三桌人。鯰魚頭認出縣長本想起身打招呼,他記得上次為給皮興揚買船票去找過他,恰在此時他見到警察局長從門外往裡走,與縣長相隔不遠,他的身後跟著兩個膀大腰圓的例裝警察,腰間支楞硬梆梆的傢伙。鯰魚頭立即縮下身子低頭坐回去,並抬手將帽子往下拉了拉,小聲對身邊的黑魚頭說:“朱士貴也來了,他身邊有警察,讓弟兄們收斂點別太鬧了。”
黑魚頭聽了鯰魚頭的話滿不在乎地說:“警察局長算個屁?老子隨時可以砸他局子,轟掉他人頭。”
“二弟,你不要喝二兩酒就膽大包天,今天是給你過生日,不是惹事的日子。”鯰魚頭小聲警告黑魚頭。
他們小聲對話還是讓水蛇聽到了,其實她也看到有一行人上樓,迎仙樓老闆對這群人的態度很恭敬,心中知道這群人不是一般平頭百姓,一定有來頭。
“怎麼了大哥?是不是見著仇人了?”水蛇問道。
“不是仇人,剛才進去的人裡頭有縣長和警察局局長。”鯰魚頭對水蛇說著話,大腦裡卻在想跟在縣長身後的兩個人怎麼那麼面熟,他轉身對黑魚頭說:“二弟,你有沒有看到縣長身邊那兩個人,似乎在哪兒見過。”
黑魚頭聞聲往上樓的人群中尋找,他看到許多後腦勺。
鯰魚頭說見過的人就是倪天路和倪天豪。倪家倆兄弟的出現,讓他覺得似曾相識,肯定見過。倪家三兄弟生著不同於水鄉男人紅腫的眼泡,而是細長的眼睛和高高的鼻樑,面容顯出幾分陰柔的俊秀,讓人看了很容易就記住那種長相。鯰魚頭在緊張思索,驀然間腦海裡冒出被他們殺死的倪天嘯,僅是倪天嘯比他倆魁梧一些。
當他意識到跟在縣長身後是倪天嘯的兄弟時,心裡不由一沉,意識到倪家宴請縣長和警察局長一定是與倪天嘯的死有關。鯰魚頭和黑魚頭也一直為嫁禍異地的小聰明沾沾自喜,他們並不知道殺死倪家大公子早在揚州就被去紫姑廟送信的人供出來了,他以為倪家到死也不會懷疑是本地人做的,不會懷疑到他們頭上來,所有仇恨都集中在揚州人身上。自從做了那單案子回到桃葉縣再沒做任何大案。一是倪家的五萬大洋確實不少了,是他幹水盜以來最肥的一單生意,足夠一幫弟兄生活上兩三年;二是聽皮興揚說轉行開煙館能賺大錢,偷雞摸狗的勾當太危險。這些日子來,他也在思前想後琢磨,覺得轉行是好事,幹水盜永遠是提著頭過日子,不知道哪一天就會死在官府或仇人刀槍之下。
鯰魚頭在心裡“嘿嘿”一笑,他想起皮興揚說的話:即便將來倪家知道是咱們乾的事,憑他們的人力量也無可奈何,如果報官,警察局絕不可能去異地辦案,因為人死在揚州,最終仍會移交給揚州警方。所以,這宗命案最終只能不了了之,無從查起。他從心底裡佩服皮興揚詭計多端。
王豆腐跟隨倪天路身後穿過大堂時,將狗皮帽子壓得很低,但他的目光卻如一把利劍,從毛茸茸的帽邊刷出去,瞬間將大堂內坐著的人通通掃視一遍,看似輕描淡寫一掃而過,卻已經將整過大堂裡的人用蓖子梳理一次,連崎角旮拉也沒拉下,不動聲色中,他已經看到給鯰魚頭做飯的王廚子坐在人堆裡,雖是半側面,仍讓他認出來了。因為王廚子的裝束與當初相識時所著一模一樣分毫不差,還有他耳垂下方小拇指大小一顆肉痣清晰可見,王豆腐意識到廚子欲轉臉看上樓的人,立即搶前半步讓倪天路替自己擋了半個身子,同時將下巴縮排長袍衣領裡,雙手互攏進袖子,縮頭埋脖子往上走。倪天路似乎意識到他的變化,挺起胸膛替他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