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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倪家轉型

“要不我搬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將孩子生下來,不讓菊妹見到。”盈月眼裡盛滿淚水和懇求。

“你容我想想再作打算,這件事要計劃周全,千萬不能出意氣用事。”倪瑞軒說

盈月不再說話,胃裡一陣翻騰,她連忙手捂著跑出房,站在院中滴水簷下嘔吐不止,撕心扯肺。

倪瑞軒聽在耳內,伏在枕上潸然淚下。

在後來的零星日子裡,盈月趁菊妹不在家,偶有進房裡陪倪瑞軒說話。無師自通桃桃慢慢變得乖巧懂事,見奶奶進屋不等吩咐便溜出去,他倆乘機抱在一起親熱,由於腿傷多是盈月坐在上面偷偷弄成了,雖說不能盡情卻也歡娛一番。

盈月劉菊妹不久之後,相繼去逝。倪瑞軒家變賣糧店家產,帶著三個兒子,另闢途徑,搬離桃葉縣,在紅菱灣立足,從示航運。

倪家航運生意紅火,財富積累在揚州城赫赫有名。多年後,倪瑞軒老了,船隊生意交給大兒子倪天嘯打理。自此,倪家船隊船老大是倪天嘯。

這天,倪天嘯帶領船隊由上海吳淞口啟錨三日後抵達南京,在下關碼頭停泊一晚作簡單修整,補充肉食菜疏,採購一部份貨物,隔日凌晨剛聽到城牆腳下敲響四更梆子,便命人起錨返航。

按行船規矩,船隊泊船再起錨一定要燃香跪叩河神,祈求神靈保佑一路順風順水平安歸來。當鐵錨露出水面要燃起鞭炮,是為驅盡汙穢趕走水鬼之意。此時由於剛過四更,又是寒冬臘月,不知是倪天嘯忘了還是不想那麼麻煩,省去了這些繁文縟節,直接下令起錨開船。

令人意想不到,真就出了事。

出事原因是否因為未按習俗祭河神驅水鬼,還是因為曹大元上岸逛窯子帶來晦氣。

昨晚,副手曹大元和船工王豆腐偷偷溜上岸,在北城門附近的怡春堂鬼混,很晚才回船。此時曹大元正在覺頭上,心裡極不情願這麼早起,又不敢有違船主,見其他船上也沒動靜,懶洋洋留戀著熱被窩。

卻聽到船主大聲喊道:“準備起錨。”

曹大元猛然醒覺,戀戀不捨從回憶中收斂心神,穿上棉襖棉褲,套上狗皮帽從艙內出來。

他見少船主背手迎風而立,連忙強打精神跳到後面船上叫起。

其實曹大元心裡在發虛,船上有規矩,出航期間任何人不得上岸私交女人,更不得在停泊地點進城嫖妓。他經不住王豆腐說喝花酒的錢由他付的誘惑,雖然倆人是偷偷去的,自認為神不知鬼不覺,卻料想不到王豆腐進了怡春堂請他喝了酒,他自己卻溜之大吉。這是曹大元被老鴇連拉帶扯進入怡春堂之後的事,他本人一點不知道。還有一件他不知道的事:王豆腐出了怡春堂又叫上燒火洗菜的黑子來到怡春堂斜對門“悅來”茶館,倆人喝了兩壺茶,吃了兩碟水煮五香花生米才見曹大元出來,弄得王豆腐心裡一個勁叫苦,心想這小子身子骨不弱呀,讓他花多了一壺茶一碟花生的錢。

倪天嘯立於船頭觀看了天色風向,他沒有意識到此時在下一站停泊地點早已有人佈置圈套等他。而下站正是自認為較為安全的揚州碼頭。

此時西北風不弱不強,約在三、四級之間,恰好能將帆鼓滿了,利於行船,又不至於太強勁。感覺到風中夾雜細小的雪粒,倪天嘯擔心萬一雪大帆重升不起來,只能靠人工搖槳,那樣將耽擱歸期。

其實,他另有打算,現在船工少睡幾個時辰,或許能在雪大之前過了長江,進入運河入口,贏得更多時間節省更多體力。

“兄弟們,現在風向正好行船,你們伸出手掌感受一下,是不是風中已經夾雜了雪粒,我是擔心天明起錨,失去這麼好的風向。萬一雪大了,只能靠人搖櫓,那樣豈不更耗體力更耗時間呀?”倪天嘯一邊說一邊動手和船工一起栓緊連線船與船之間的纜索。

常年水上行船的人僅需伸手在空中測一下風向,便知道是否該起錨。所以,大部份船工對倪天嘯的提議是贊成的。而且他們也知道,船隊進入運河即便遇上大風大雪也安全得多。

“這次回到灣裡,就要休船了,要等到明年春種之後才會起錨,各位兄弟辛苦一年,也該想著早點領上大洋回家陪父母,陪老婆孩子過個熱騰騰的年。”

倪天路這番話出口,讓船上有家沒家的漢子心裡盡皆溫熱起來,手上功夫也加快許多。

倪天嘯朝身後看了看,見船已經按順序連好纜繩,等他令下。於是,他揮動手中一面三角藍旗,藍旗在頭頂空中作畫圈狀。

“起錨嘍—”曹大元扯開嗓子大聲喊道。

當頭船絞動大鐵錨,身後立即傳來“滑啷啷—”一片絞動鐵鏈聲。

倪天嘯此時並不看身後,眼盯頭船黑烏烏的大鐵錨溼淋淋臥於前甲板上,耳中聽身後“滑啷啷”的響聲停息後,再次揮動手中藍旗,這次是左右平擺了兩下。

“離港—”

立於船兩側的船工沒用擼,也沒用槳,一支長篙輕點岸上青石,船緩緩離岸。夜色中晃動的江水眨著魚眼般烏亮的光澤,遠處零星燈火悄然跳動。靜夜中,船上所有人都聽到船底撞碎水波發出輕微的悶響,仿如手指叩擊桌面。

船緩緩移動,當頭船與尾船順成一條直線後,倪天嘯仰望風向標,手中藍旗向上揮動兩次。

“升次帆嘍—”曹大元扯開嗓子喊道。

早已就位的船工拉動帆索,一時間七條船頭尾各張開兩片帆,瞬間讓風灌滿了,尤如展翅的雁陣,藉著風勢向江心飛去。

所謂次帆,即是比主帆小,分佈於船頭船尾,主帆立於船當間。按照倪家商船的吃水位,次帆在兩米高之內,而主帆則在三米與四米之間。升主帆與次帆是有規矩和講究的:升次帆多為起錨離港時,當船隻進入河心進入主航道,完全測定了風向,才會下令升主帆,船工們在此時習慣說三帆齊發。

泊船的碼頭在身後成了黑黢黢的岸線時,城牆邊的燈火也似乎成了夏季的螢火蟲兒,忽閃忽閃,忽明忽暗。而前方天與地似乎讓膠水沾連在一起,漆黑無邊,如果不是層層疊疊的波浪與船板撞擊發出短促的水聲,真不敢相信此時正在江上行船。惟有向東眺望,在遙不可及的天際有一線晨曦,仿如矇頭大睡的人,慢慢揭開被角露出一條縫透進一抹亮光。

駕艙內,老舵手趙天發船上人直呼其為老趙頭,右手把舵左手握一支二尺長的竹管菸斗,鴨蛋大的煙鍋在他每一次吞吐中閃爍紅光,尤如火鍋底燃旺的木碳,偶爾蹦出火星。他目光如炬緊盯前方漆黑的江面,眼角皺紋如曬乾的芭蕉葉,表情卻平緩舒展,一副駕輕就熟、鎮靜自若、成竹在胸之態。

時過不久,終於聽到鼓滿風的帆在撲跌而下的雪粒撞擊中發出細碎的響聲,由初時零零星星,慢慢開始密集起來,如毛毛細雨淋在芭蕉葉上。

“嗬嗬—嗬嗬嗨—”

王豆腐亮起嗓子打破沉寂,帶頭唱起流傳於江蘇運河兩岸的船歌。

眾船工隨即和聲唱道:“嗬嗬嗨昨嗨—”

“嗬嗬嗨昨嗨……”

寂靜的江面上一下子熱鬧起來,天邊那道亮光似乎也被眾人冷不丁的一嗓子喊豁一條寬口子,晨曦顯露更多一些,江面掛起一道弧。

嗨喲—

船兒呀穿金浪哦,

雙腳呀踏銀灘羅。

嗨喲—

船工呀身強膽子壯哦,

不怕漩渦和激流羅。

嗨喲—

浪打呀船頭呀起水花哦,

歌落水中疊成濤羅。

嗨喲—

歌聲呀濤聲呀連成片哦,

回聲飄上白雲天羅,

嗨喲—

兩岸呀風光看不盡哦,

千帆競渡過金山羅。

嗬嗬嗨昨嗨—

嗬嗬嗨昨嗨

水流呀千里歸大海哦,

船行萬里望家鄉羅。

嗬嗬嗨昨嗨—

嗬嗬嗨昨嗨……

嗨喲—

……

倪天嘯臉上掛著笑容,渾身似乎被啟用一般,隨著船工一起呼應,王豆腐扯開嗓門高聲唱著:“嗨喲—嗬嗬嗨昨嗨……”

船隊滿載歌聲穿行在寒冷冬夜,落進江面飄向下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