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隊相隔百米,各人雖貓低身子,可見移動的人影。
朱成國不愧是幾十年的土匪生涯,他並沒從河灘走,而是走村路。人們知道土匪搶劫不敢走大路,可是他偏要走大路。
眾匪動作很輕,又是後半夜,幾乎沒驚動任何人。
朱成國對小劉圩子並不陌生,雖劉家大院經過改造,但是整個外部環境並無變化。
當小劉圩子的圍牆,蛇行般隱約可見,朱成國命令眾匪伏低身子悄悄挨近。劉九也到了,兩隊人馬形似雨季來臨之前忙於搬運的蟻群匯合在牆根。
聽到四更鑼聲敲過,前門崗哨睏倦不已,哈欠連天,眼見離天亮不遠。
王豆豆打起十二分精神,土樓頂層也有人瞭望,圍牆外有人,必然會被發現。
王豆豆哪裡知道,土樓上站崗的人,正頭點如雞啄米,口水掛有半尺。
朱成國帶人從圍牆東側爬進圩子,被一條幼犬發現了。幼犬聲音雖稚嫩卻顯得極度恐懼和憤怒。
幼犬主人是韭菜花,她聽到幼犬叫聲異常,點起油燈開啟屋門察看。微風吹過,手中油燈差點滅了,她伸手護住燈苗,就著一團濁黃的光線看籬芭牆外的動靜。
幼狗見主人出來,膽勢壯了,吠聲膽氣足,似乎要和誰拼命,搖尾蹶腚對著柴門外狂叫。韭菜花見狀心揪起來,情知有異,仔細側聽的觀看自家院外。
此時,朱成國正立在韭菜花家半人高的籬笆牆外,斗笠蓑衣汨汨滴水。當韭菜花與朱成國的目光撞在一起時,韭菜花驚恐地“啊”一聲驚叫。
朱成國手一揮,有人破柴門捲入,沒容韭菜花驚叫聲再度叫出喉嚨,一柄弧形殺豬刀刺進肚子。韭菜花軟軟地倒在地上,手中油燈滾落,燈苗淹滅在一汪濁水中,輕微的滋了一聲,滅了。
劉九見幼犬仍在狂叫,抬起一腳,幼犬飛過籬笆,撞在圍牆上,沉悶的響聲中聽到一聲細弱的哀鳴。
鄰家公狗從睡夢中驚醒,報警聲比一命嗚呼的幼犬雄壯。
鄰家銅鑼吵醒了溼重的雨夜,整個小劉圩子鑼聲一片,叫喊聲一片。
竹林枝椏棲息的鳥群在睡夢中跌跌撞撞飛於半空。
“嗵。”子彈“啾”帶著灼熱從一隻麻雀身邊擦過,幾根羽毛隨風飄飄灑灑,麻黃魂魄出竅疾飛向黑暗深處。
朱成國正欲怒罵劉九暴露目標,耳聽槍聲與呼喊聲來得快,似乎早有準備,他搖搖頭說:“撤吧。”
槍聲西向東漫卷過來,喊殺聲令朱禿子心驚肉跳。打家劫舍的生涯中惟有小劉圩子讓自己心驚膽顫,差點命喪於此,註定劉少堂是命裡剋星。
土匪從原路翻牆而出,沒經驗的匪徒翻過圍牆丟了槍,撒開腳丫子以狗攆兔子的速度黑夜中胡亂狂奔。
朱禿子帶領幾名跟隨他的弟兄沿當年搶盈月逃跑的老路奔跑,跳越地壠,朱禿子栽了幾個跟斗,幡然醒悟是長袍裹足,連忙剎住腳解釦甩袍,如此一來拉下距離。正欲抖擻精神追趕,一陣清脆的槍聲灌入耳膜,槍聲整齊悅耳迎面而來。
“朱爺,我們中埋伏了,快跑吧。”不知什麼時候劉九退回來縮在他身旁。
朱禿子愣住了,懷疑聽錯了,又一陣槍聲傳來,果然來自前面河灘,這一次聽得真切,同時聽到中槍者淒厲的嚎叫。這時候,身後呼喊聲逼近,火把人影湧來。朱罐子子沒敢仰天悲嘆,貓下腰挫矮了身形提一口氣斜刺狂奔,身影矯健如飛,每躍一步盡在一米開外,身形動作看不出年過半百,不難看出朱禿子當年夜間奔襲的身手。
朱禿子狂奔的同時,心有餘悸怕背後槍響,再次打中屁股,愈驚腳下愈加發力,一口氣足足奔出五百米,當他竄上一座墳包,腳被藤蔓絆了一下,結結實實趴在墳包前喘息如牛,他心想如果此時有人追來,只能束手待擒。
緊隨其後的劉九也結結實實倒在墳包上。嘴裡大喘著說:“朱爺,你跑得好快呀,拼了命也跟不上你。”
身後槍聲哭嚎聲四散。
劉九驚恐地回身看身後槍響方向,不敢怠慢,顧不上歇息,顧不上朱爺,爬起身說:“朱爺,你先走,我掩護你。”
朱爺喘息不勻“好兄弟,船上等。”
朱禿子轉身準備提氣再跑,剛轉身,聽到背後一聲槍響,只覺背上肩胛骨處受到撞擊的同時,鑽心的疼痛襲來。
他當即撲倒裝死,憑著多年為匪經驗,這一槍是劉九開的。
果然如他所料,正是劉九在背後要他的命。
劉九給朱禿子這一槍早有預謀,在他看到自己家破人亡,父親和大哥走上逃亡之路,造成這種局面有自己的責任,同時更大的罪魁禍首是朱禿子,表面投奔朱禿子,依靠他的勢力,也想尋機殺了他。在河神廟親眼看見瞿雄被他填進枯井,讓劉九心涼,害怕,這種害怕讓他不敢和朱禿子共事,除非自己是老大猶可掌握主動。眾匪鳥獸散,劉九知道朱爺大勢己去,混亂中劉九卻想到,只要朱爺死了,自己逃回去就能坐上老大的位子。
劉九開槍時也心慌,就是這樣的心慌沒能要了朱禿子的命,朱禿子忍著巨痛,看到劉九消失在黑暗中,他不敢耽擱太久,爬起身要快點離開墳地。
肖勁松聽到槍聲,立即帶著民團隊員朝這邊移動。
遠處地平線露出熹光,雨不知何時減弱,零星如入夏蟬尿。朱禿子順手扶著墓碑站起身,看到石碑上寫著:“劉少堂之墓”,心中一凜。真可謂不是冤家不聚頭啊!就算是處於陰陽兩世仍有聚頭之日。朱禿子不禁仰天苦笑,他忘了身處險境。
“劉少堂,你這個老冤家,死後還讓你看著朱爺逃命的狼狽。老子就是看不慣你在我面前出風頭,搶你女人就是要噁心你。你在臨河鎮擺譜,我還有面子嗎?我還有尊嚴嗎?哈哈,看到你躺著裡面,我真痛快。”朱禿子自言自語轉身離去,走了幾步又不甘心,回身狠狠在墓碑上揣一腳。
“老子屁股挨你槍子,現時又如喪家犬,老子偏於你這老雜毛較上勁,這一腳算解了我心頭之恨。”
朱禿子踢完罵完了,提氣往河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