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你亂說,我再不理你。”瑞青轉身拉被單蒙上頭,嘴角翅起笑。
倪瑞青說不上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馮錦漢,追溯起來要從河岸他與瑞軒結拜,產生好感。
馮錦漢跪於河堤長岸沐浴於橙黃的晚霞裡,微風吹開發叢,傷疤清晰入目,倪瑞青的心縮緊了,無法想象那一刀拉下下何等痛徹。馮錦漢雙手合十祈禱的樣子,讓倪瑞青彷彿把心攥於掌心,捏緊了不敢鬆開。
從此,倪瑞青腦海裡經常出現橙色晚霞裡馮錦漢肅穆虔誠的神情。
她的心裡對這個十五歲少年萌生出愛惜之情,原本到陌生家裡的忐忑心情減輕許多,內心對自己說:此人值得信賴。
倪瑞青能下地走動時,開始幫馮錦漢母親做一些針線活,她很早就跟母親學針線,十六歲時全家冬春的鞋子她一個人包了。劉少堂女人孫棗花在世時也誇瑞青鞋子做的好,千層底布鞋,幫換了幾次底還沒磨穿。
幾天後,當一雙簇新的燈芯絨布鞋,讓馮錦漢試穿時,馮錦漢的娘驚歎不已。針腳疏密均勻,看不出一絲瑕疵。馮錦漢的娘說憑這一手針線活,做誰家媳婦都是婆家的福氣。
馮錦漢也很喜歡,對倪瑞青說:“瑞青姐,這鞋子做的太好看了,我捨不得上腳沾地。”他話一出口逗笑了在場的人。
倪瑞青在笑聲中面紅塗脂。
那晚馮錦漢穿了新鞋,坐在床沿懸腳捨不得著地,一家人笑話他,他始終沒捨得下地走動。
倪瑞青說:“別捨不得穿,穿壞了我再給你做。”
姐姐說:“是呀,做了媳婦一輩子穿不完。”
馮錦漢姐姐的話,點亮馮錦漢和他爹媽的心,馮錦漢紅了臉,眼睛躲閃卻溢滿亮晶晶的光澤。
馮錦漢下地的時候,還是脫下鞋子,小心翼翼包好放於忱邊說:“這是姐姐幫我做的第一雙鞋,我要留著。”
倪瑞青感動不已,淚水差點滑出眼眶。
心情好了日子如織網的梭,倪瑞青身體康復得也快。
每天晚飯後,馮錦漢一定拉上倪瑞青沿土梁走上運河大堤,去看晚霞余光中地運河長堤,馮錦漢請教過中醫說散步是治療心病最佳良方。
這一天,馮錦漢去鄰村辦事回家稍晚一些,吃完晚飯天已暗了,往常倆人該出門上堤的。
倪瑞青說:“今晚不出門了吧,你外出一天也累了。”
“我想去,陪姐姐賞景什麼累也沒有了。”馮錦漢調皮地說。
他的話觸動倪瑞青內心深處的柔軟區域,更加心疼馮錦漢,這種感覺對已經訂了親的人卻從來沒有過。
“真的不累?”倪瑞青話語盛滿疼愛,腔調也顫顫的。
馮信之覺察到兩個年輕人的變化,他也覺倪瑞青懂事,心裡挺滿意。
“走吧!我教你騎騾子。”馮錦漢說。
“不行。”馮信之聽了馮錦漢的話,立即出言制止。
“這事使不得,最多上堤走走。”馮錦漢的娘說。
“放心,我會保護姐姐的。”馮錦漢說。
“那也不行,瑞青身體剛剛好轉,萬一嚇著怎麼得了。”馮錦漢的娘在兒子額頭敲了一記。
馮錦漢調皮的對瑞青擠眼弄笑。
“今天晚了,順著樑子上走走就好,別太遠了,吸點溼潤空氣也好,別成天關在院子裡。”馮錦漢的娘對倪瑞青說。
倪瑞青倒想騎騾子試試,面上表露扭怩,不讓老人看出自己心思。
倆個人出了院子,風從河面吹來,綢緞般拂在臉上,涼涼的。水田乾涸,露出割後稻茬枯敗了的根莖。旱田一覽無遺,冬麥田零零星星鑽出春韭般嫩芽。紫燕已然南歸,僅有一群群晚歸的麻雀,田間地頭忽起忽落,田野上有農家新翻的泥土,捂熟的甜味在晚風中飄浮。
倪瑞青熟悉水田或旱田飄散過來的味兒,這是水鄉間特有的氣息。
土梁村大人小孩大多熟悉了俊俏的倪瑞青,對她和馮錦漢在樑子河堤上走,說說笑笑,漸也習已為常。
對暗中相戀的小青年無疑是一個啟示,內心鬆開禁錮,想模仿卻又躲不開爹媽嚴厲的目光。無法安份萌動一絲渴望,無數次設想和喜歡的人放膽在土樑子走來走去說說笑笑。
出門時倪瑞青悄聲說:“我想騎騾子。”
馮錦漢走到後院,悄悄吩咐司職餵養牲畜的遠房老伯,牽了騾子跟著。
上了堤岸,馮錦漢接過韁繩,讓老伯先回去。
“瑞青姐,你上來,我幫你牽著繩,不用怕。”馮錦漢“吁吁”頓停騾子,雙手在騾背輕輕往下壓。這頭老騾子和馮錦漢已然成了老朋友,熟悉他每一個暗示動作,彎曲前腿,塌肚弓腰。
倪瑞青見了大為驚奇,她說:“這麼聽你話的?”
她偏腿坐上騾背,騾背沒鞍,墊了一層厚氈。騾子等瑞青坐穩了,緩緩拱腰直腿。
馮錦漢牽了韁繩走在前面。
暮色下河水閃著微弱粼光,像眨眼的魚。遠處帆影,漸遠漸淡。歐鳥白鷺飛掠蘆梢,忽垂直而下,如一支箭射入水中,再次浮出,嘴裡叨條白魚,脖子伸幾伸吞入肚中。
一場霜後蘆葦逐漸泛黃,葦穗形同狐尾搖曳,風中夾了星星蘆花柔曼起舞。
倪瑞青在河邊長大,常見這種情景,都沒有此時這般美麗。她的長睫毛下一雙大眼如煙如霧,映襯水光細碎清亮。
馮錦漢牽騾子沿岸緩緩而行,碲聲篤篤。草叢中小百靈鑽來鑽去,探頭探腦歡聲笑語。
縴夫彎弓褐色的背,拉著漕運糧鹽船隻,逆流北上。
暮色深降,晚風裡騾背上的倪瑞青成了一幅剪影。
“瑞青姐,你真好看。”馮錦漢抬頭看著她說。
倪瑞青讓他看得臉一紅,垂下睫毛。
“你還小,哪裡懂什麼好看。”倪瑞青如怨如艾地說。在她的感覺中,與馮錦漢年齡差距,才是最大顧慮。
“我懂,我不小了。”
“不要胡說,更不要告訴別人對我說過這番話。”
“為什麼,你是我心中最好看的女人,我就是要說。”馮錦漢執拗的說。
“你要是不聽話,我不理你了。”倪瑞青扭臉轉另一面,假裝不理他。
馮錦漢搶到騾子另一面對倪瑞青說:“姐姐,別不理我,我只在你面前對你說,這樣行嗎?”
馮錦漢怕倪瑞青不理自己了,完全不像夜襲朱莊表現出的大膽。
男人面對愛的人,顯得膽小,是不想惹她生氣。
倪瑞青臉上流下一行清,她悄悄伸手去抹,還是被馮錦漢看到了。
“姐姐,我說錯話了,你別哭,我認錯。”馮錦漢焦急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