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在楚牧進入到下層區的那刻，自動機兵就把資訊傳給了頭領史瓦羅。

這個大機器人從機械聚落一路狂奔而來，克拉拉緊緊抱著它的胳膊，她從沒見過史瓦羅先生爆發出這樣的速度。

克拉拉很想說，這種突然劇烈的動作，很容易導致關節軸承磨損，金屬疲勞後甚至可能崩斷。

但克拉拉更明白，如果現在攔著史瓦羅先生，那麼它的情感核心模組可能都要電流紊亂了。

克拉拉還不會修理晶片，所以相比起來，還是機械軸承最好修理了，到機械墓場，隨便從哪個廢棄機械上拆下來一個就行。

當然，等貝洛伯格的工業生產恢復，克拉拉就能得到全新的零件，不用到處蒐集二手零件了。

克拉拉打算給史瓦羅先生，來一個全方面的大改造，把舊裝甲舊關節都換成最新的。

當然，東西可以換，外形卻要儘量遵循原來的。因為克拉拉明白，史瓦羅在等待楚牧哥哥。

這種等待，可能要很長很長時間。

總有一天，克拉拉也沒辦法陪史瓦羅先生一起等下去。

所以啊，克拉拉要讓史瓦羅先生保留原來的外貌，這樣楚牧哥哥回來了，就能一眼認出來。

克拉拉本以為，這一天要很久很久，久到自己沒辦法去見證。

但現在，楚牧回來了。

史瓦羅的引擎在劇烈的咆哮著，猶如人那劇烈跳動著的心。

而此時，男孩見到這位摯友，卻先一步淺笑著問道：

“史瓦羅，這次是多少秒了？”

史瓦羅會默數著每一分每一秒，然後期待下一次的相逢。

人類總會覺得，時間突然很漫長，又或者會覺得，時間突然過得很快。

機器人不會這樣。

對於機器人來說，每一秒都是恆定的，不急，不緩。

此時，史瓦羅聽到楚牧的問題，不禁愣了一下。

在過去，總是由他先開口，念出一大段數字。

這一次，男孩主動打破了這種默契。

史瓦羅明白，楚牧是想為這一次的重逢，奠定一個輕鬆的基調。

但越是表現的輕鬆，卻越像在掩飾著什麼。

這會是最後一次重逢嗎？

可能是吧。

但此刻，史瓦羅的邏輯晶片，不願意再去運算這件事了。

它只明白一件事——

摯友希望這次重逢是輕鬆的，那麼，就不要讓悲傷的情感出現。

“二百五十一萬四千五百二十一秒。”史瓦羅語氣變得輕緩，“我在等待一個奇蹟，但奇蹟，並未令我等待太久。”

史瓦羅的上一次等待，是四億多秒。

這一次的兩百多萬，似乎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零頭。

但楚牧知道，這兩百萬下，是史瓦羅切切實實，一秒不落，默默數著的。

每一分每一秒，過去的記憶都在史瓦羅的儲存裡一遍遍讀取。

這種等待，比起人類更要漫長。

此刻，即使楚牧想裝作輕鬆，也不禁長嘆起來。

當史瓦羅語氣樂觀起來的時候，楚牧卻不禁有些亂了心神。

這讓史瓦羅多少有些不解，以為是自己哪裡說錯了話。

它雖然有著類似人類的情感，但相比於人類的複雜無常的思緒，機器終究是簡單了。

……

史瓦羅認出了卡芙卡。

當初在大垃圾場，正是這個女人修好了癱瘓在廢墟中的大機器人。

那時候，卡芙卡還問過史瓦羅，能不能把她收錄進友好生物檔案。

但當維修完成之後，她卻沒有提起這件事了。

而現在，史瓦羅在見到卡芙卡的這刻，精確的從友好生物檔案中讀取到她的資訊。

這讓卡芙卡頗為驚訝。

這意味著，史瓦羅早已經給予她認可 。

這大概是楚牧的故人中，第一個真正認可卡芙卡的——

早在十三年前。

事實上，如果史瓦羅不信任卡芙卡，它當時就不會讓楚牧跟隨卡芙卡離去。

史瓦羅那時候願意封存記憶，遺忘楚牧，就是因為它確定了，這個女人，是一個可靠的人。

至少，女人知道男孩有一個機器人朋友，並沒有高高在上的嘲諷，也沒有虛情假意的迎合。

而是真情實意的，去幫助機器人從廢墟中爬出來。

那時候的大垃圾場很寒冷，女人卻為了實現男孩的心願，忙前忙後。

最終，她收穫的是來自一對摯友的，兩份認可。

當初，在無聲中，史瓦羅將楚牧託付給了卡芙卡。

史瓦羅找回記憶後，也常常思考過，這個決定是否正確。

如今再度見到女人出現，史瓦羅沒有了疑慮。

至少，這些年裡，這女人一直都沒放棄楚牧。

她一定陪伴楚牧經歷過很多事情，包括難以想象的危機。

作為楚牧的故人，史瓦羅沒能力去做這些事情。它能夠存護整個下層區，卻唯獨存護不了楚牧。

他此刻所能做的，就是對卡芙卡誠懇道：

“謝謝你，卡芙卡。”

卡芙卡側頭看了一眼楚牧，和煦道：

“是我該謝謝你，史瓦羅先生。”

頓了頓，她輕聲道：

“感謝你的信任。”

……

咔嚓咔嚓。

三月七手中的相機就沒停過。

太多值得記憶的瞬間了。

接下來前往鉚釘鎮的路，史瓦羅和眾人一同前往。

它不確定還會不會有下一次重逢。

所以，就讓這一次的陪伴，久一些，再久一些吧。

眾人走在鉚釘鎮的大街上，各色的霓虹燈將這裡點綴的十分亮堂。

在過去，鉚釘鎮是下層區富商們的聚居地，所以這裡的房子修建的比磐巖鎮要更加體面，街道也更為敞亮。

現在，大守護者對下層區的佈局做了整體規劃。

磐巖鎮，包括其他一些剛收復的小鎮，將被整體夷為平地，改為工業用地。

而鉚釘鎮，則是保留下來，作為下層區的文化與娛樂中心，讓工人閒暇時能到此休憩，居住在上面的市民們也能到此體驗下層區的文化。

而這整個文娛中心，都是圍繞最高處的鉚釘鎮孤兒院來打造。

那裡已經改為下層區歷史博物館。

站在鉚釘鎮的大街上，可以依稀看到孤兒院亮起的霓虹燈。

此刻，小鎮上已經有不少的遊客聚集，朝著孤兒院趕去。

在那裡，現任大守護者布洛妮婭，正在為即將開放的下層區博物館，舉行剪彩儀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