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星的問題，丹樞沉默了許久。

也許，那段回憶，對她來說太過於痛苦。

但她最終還是選擇說了出來：

“她是我的摯友，我和她自幼就結識了。天缺者在仙舟的處境並不算好，我幼年時常常會受到同齡人的欺凌，是她幫我趕跑了欺凌者，庇佑我一直到長大，完成學業。我和她，形影不離。

“後來，我們都走上學醫的道路。她成了丹鼎司最好的醫士，我成了丹鼎司最好的丹士。在這個過程中，她為了幫助我這個天缺者，付出了許多許多。

“為了彌補我無法見到光明的遺憾，她會帶我去尋訪名山大川，帶我去領略各地不同的風景，將這些繪聲繪色的講給我聽，她的聲音很好聽。可惜，無論我怎麼去想象，去觸控，我都無法在腦海中構建那些美景。

“身為天缺者，我沒見過任何色彩，又如何能想象出絢麗的事物呢？

“在她的鼓勵下，我踏上了追尋光明的道路，並做了很多嘗試，但都什麼沒有進展。

“後來，我瞞著她，去請外來的醫士，為我做了義眼手術。之所以要瞞著，是因為我知道她絕不會答應我去做這樣危險的手術。

“義眼手術在星海中稀疏平常，但對於我這樣的天缺者，就像是引動魔陰身的開關。

“但是，我實在太想看到她了。至少，我要在有生之年，看看我摯友的樣子吧，即使是隻有短暫的光明，也足夠了

“她知道真相後，並沒有責備我，而是陪我度過這十天，去帶我看見那些，曾經她對我講述的景色。那些我過去難以想象的風景，都在我腦海裡有了模樣。

“十天後，我和她肩並肩，看夕陽落下，重歸黑暗。或許是有她在身邊，雖然極端的痛苦，但我並沒有墮入魔陰身。

“從那以後，我不再提及恢復光明的事情。我已經見到我想見的，最大的遺憾已經得到彌補，剩下的，只要有她還在身邊，我就不會去想。

“對我來說，我已經找到了屬於我的光明，那就是她。

“她的存在，就是照亮我生命的一束光。

“再後來，第三次豐饒民戰爭爆發了，我由於是丹士，所以留在了羅浮丹鼎司煉製丹藥。但她身為醫士，收到了徵召令，前往戰地醫院。

“我那時候，心裡隱隱有著不安。我也不知道那種不安出於何處，或許是我一刻也不想她從我身邊離開，又或許是我在為突如其來的戰爭而恐懼。

“我請求她留下，懇求她將這件事推遲掉。但她安慰我，相比前線的戰士，醫士向來是更安全的。戰地醫院位於後方，很難受到戰場形勢的波及。而且，聯盟需要最好的醫士，她恰恰就是，沒有推脫的道理。

“但我還是恐懼，我不能沒有她。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我去換她，但戰地醫院不需要我這樣的丹士。

“一直以來，都是她在幫助我，她是那麼的了不起!我對她或許就是個拖累，沒有我，她能活的更好。但我不能沒有她，我甚至沒辦法想象，如果真出了什麼意外，我該怎麼在一個沒有她的世界活著。和她比起來，我是那麼的渺小。

“渺小到，甚至無法挽留住她。

“她讓我別胡思亂想，她說她的世界一樣不能缺少我，為了我，她一定會回來的。

“她說，這場戰爭有帝弓在上，一定會護衛她周全的。

“可是，一直到戰爭結束，她也沒有回來。

“仙舟大捷，她死在了戰地醫院。

“我想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是大捷，明明是後方安全的戰地醫院，她為什麼會死在那裡?

“我像瘋子一樣瘋狂追尋真相，直到幾個雲騎軍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帝弓司命神恩浩蕩，一箭就擊碎了豐饒民的艦隊。

“只是，神矢不僅僅覆蓋了豐饒民艦隊。

“她所在的戰地醫院，也被這神恩的餘威波及，屍骨無存。

“所以，你相信嗎？她沒有死在豐饒民手裡，卻死在了帝弓之下。

“帝弓是那樣的偉大，僅僅那一箭，就誅滅了豐饒聯軍，還殺傷了仙舟數十萬人!

“那一戰，仙舟大捷，但家家縞素，從仙舟升起開往星海的慰靈星槎，遮天蔽日。

“仙舟官方往往刻意迴避這件事，只在紙面上留下此戰大捷四字。

“但是，代價呢？

“妖弓一箭，帶走了我最在乎的她!

“我想不明白，妖弓那麼輕易就能誅滅豐饒民，為什麼還要我們普通人上戰場?

“既然讓我們上戰場?為什麼又要如此冷酷?

“是啊，身為神明，祂一定不在乎這凡人小小的犧牲，甚至沒有注意到那一間戰地醫院。

“祂完全不在乎的東西，卻是我最珍視的!

“神明，就那麼的高高在上嗎？

“如此冷酷的神明，仙舟人為什麼還要追隨?為了祂的信念，我們還要付出多少代價?

“我想顛覆妖弓對仙舟的掌控，這何錯之有?”

丹樞的話語，充滿著仇恨。

星聽完這個故事，也不禁沉默了。

有道是，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毫無疑問，義眼手術並非丹樞走向極端的主要原因，摯友的死，才是對丹樞打擊最大的。

自從摯友死後，她就陷入了無窮無盡的仇恨中。

丹樞的經歷，不禁讓星想到了楚牧。

如果卡芙卡遭遇了什麼意外，楚牧會善罷甘休嗎？

丹樞所做的這一切，何嘗不是為摯友復仇呢？

只是，她復仇的矛頭，雖然指準了巡獵星神，但真正遭殃的卻是仙舟普通人。

這或許就是小人物的悲哀吧，凡人無法對抗星神，甚至復仇都顯得如此軟弱無力。

星的心情頗為複雜。

這時，丹樞緩緩道道：

“我的故事講完了，我不知道這個故事，讓你獲得了怎樣的感觸。或許你依舊認為我十惡不赦，想要將我緝拿歸案。又或許，你能理解我，冰釋前嫌，重新成為朋友。”

“我理解你。”星語氣低沉，緩緩的搖頭，“但很可惜，我們沒辦法成為朋友。我理解你為什麼走到這一步，但不代表我認同你做的就一定是對的。”

丹樞沉默了。

終究還是要動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