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德農場，卡芙卡等人已經走了幾天。

這些天，高夫下山了幾趟，那處被雪崩沖毀的集鎮已經開始重建了。

高夫在鎮子大門處貼了一個尋人啟事，希望父親到這能夠看到。

如今聯盟已經實行了大赦，高夫走在路上終於可以抬著頭，挺直腰了。

小鎮北部有一片墓地，高夫在裡面找到了老同學的墓碑。

高夫在墓碑前站了許久。

從墓園出來的時候，高夫依舊有些渾渾噩噩的，似乎一時沒有從生死兩隔的震撼中緩過來。

那個傢伙，怎麼就死了呢?

高夫感覺心裡憋悶的厲害。

他回到之前張貼尋人啟事的地方，發現上面的紙被人撕了下來。

高夫往旁邊看去，看見一個藍髮的小丑斜斜靠在牆邊，手裡折著紙飛機。

高夫走了過去，惱怒道：

“你拿的是我剛貼的尋人啟事!”

“沒用的東西，貼了做什麼?”小丑不以為意道。

高夫更加憤怒了，但這情緒很快就被驚訝取代：

“是你!我認得你!你竟然沒死?”

小丑微笑道：

“死的應該是我嗎？”

“什麼意思?”高夫充滿疑惑道。

“戴上這個，你自然就明白了。”小丑遞過來一個造型浮誇的星星眼鏡。

上面還有花花綠綠的紋路，高夫接過眼鏡，沒有猶豫就戴在眼睛上。

世界變成了黑色。

除了眼前的小丑，其他人都變成了一點藍色的火焰。

高夫忍不住伸手去觸碰這火焰。

這火焰極其的冰涼。

他看到了一匹馬向著自己衝過來，一把馬刀從自己脖子上劃過。

高夫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脖子。

這時候，他被人用力推了一把，眼鏡滑落。

高夫這才注意到，自己剛剛正抓著街上的一名壯漢不放，被人當成了輕浮的浪子。

可是，自己眼鏡裡看到的又是什麼?

高夫走到街上，一把搭在前面人的肩膀上。

戴上眼鏡。

冰涼的火焰再度傳出畫面，這是一片戈壁灘上戰場，男人斷腿在地上爬著，被後面趕來的人一槍擊斃。

高夫感到慌張，又去觸碰別的火焰。

死了。

死了。

死了。

全都是死亡的畫面。

高夫在眾人圍毆之前，逃離了人群。

他難以置信的看向小丑：

“這是什麼魔術?”

“魔術?”小丑笑了一聲，“兄弟，思維不妨開啟點。”

“魔法?”高夫瞪大了眼，“你是傳說中的巫師!”

小丑：“……”

他一把將高夫摁在牆上，說道：

“別裝瘋賣傻了，你難道猜不出來嗎？這才是真正的記憶!你們，只是活在虛假世界裡的可憐蟲。”

“真正的記憶。”高夫拿開小丑的手，“別開玩笑了，你說我們活在虛假的世界，但我們的感受都是真實的，那這就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你真的這麼覺得嗎？這一切真的真實嗎？”小丑嗤笑道，“在這麼一個混亂的時代，你可以活到戰爭之後，你可以和青梅竹馬結婚，她甚至懷上了你的孩子。

“這一切回想起來，恐怕你自己都覺得有些不真實吧。”

高夫聞言，果然沉默了。

無數個午夜從夢中驚醒，看著枕邊人，他都會覺得，自己幸運的有些不真實了。

這一路上，任何一環出了問題，自己都是死路一條。

但自己就彷彿天選之子一般，插滿了一身的旗，卻還能活到現在。

小丑這時候開口道：

“這個虛假的世界很快就要迎來結束，你是願意成為一段塵封的記憶，還是願意成為我的兄弟，獲得一份來自酒館的邀請呢？”

“就要結束了嗎？”高夫喃喃著，“我的孩子還沒出生，我能否……”

小丑聞言，幽幽道：

“一個早已經寂滅的世界，又怎會孕育希望?兄弟，你的美夢該醒了。”

高夫又沉默了，良久才開口問道：

“我不理解，既然這個世界早已經寂滅，為什麼現在又再度喚醒，給予我們虛假的希望呢?”

“希望？那是主角才有的東西。”小丑嗤笑道，“你只是這場戲劇的陪襯，一個可有可無的配角，逗人一樂的小丑。”

“小丑。”高夫自言自語道，“原來，我只是被耍的團團轉的小丑。”

他停頓了片刻，抬起頭，說道：

“眼鏡借我，我想回一次家。”

“看來你還是心存幻想。”小丑這樣說著，但還是讓開了道路。

高夫沒有說話，向著農場走去。

山路崎嶇，高夫的心亂了，腳步也變得不穩，摔了很多次。

終於來到農場，老母親杵著柺杖，問道：

“怎麼摔成這個樣子?我去給你拿藥。”

“等等!”高夫拉住母親的手，戴上眼鏡。

他看到昏暗的房間內，自己的父親穿戴著他最體面的衣服，躺在那裡。

枕邊的老伴握著他的手，溫柔的看著他。

床頭櫃上，是一瓶已經開啟的藥，杯子裡的水已經喝掉大半。

活著太過於痛苦，他們選擇體面的離開。

高夫的眼淚不禁流了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高夫這樣喃喃著。

他回到了臥室，看到了一面鏡子。

他伸手觸控著鏡子。

鏡子裡的自己，也是一團冰涼的火焰呢。

自己絕望的坐在電椅上，頭頂的海綿在滴水，和額頭的冷汗混雜在一起。

行刑官將開關拉下，視線也變得黑暗。

所以，真實的記憶裡，自己果然也死了啊。

這時候，黛茜坐在床上，捧著肚子，笑著問道：

“你怎麼弄到一副這樣的眼鏡，挺逗的，鎮上買的嗎？”

高夫坐到床邊，抓住妻子的手。

他看到車隊在戈壁灘上追逐，流彈擊中了女人的腹腔，鮮血在不斷湧出。

最終，女人倒在了方向盤上，劇烈的爆炸將她淹沒。

真實的記憶中，青梅和竹馬，到死也沒有重逢啊。

黛茜拿下丈夫戴著的眼鏡，說道：

“你怎麼哭了?”

她揩著高夫眼角的淚水，似乎不知道這淚水為何而流。

這時候，老母親也拿著藥箱走了進來。

高夫這時候站了起來，將眼鏡放到自己的荷包裡，哽咽道：

“對不起，對不起，我很想和你們，一起度過這接下來的每一分每一秒，我真的一刻都不想浪費，哪怕是虛假的，我也知足了啊。但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做。”

“怎麼說這麼多怪話。”黛茜握住丈夫的手，“既然有重要的事，那就去做吧，我們等你回來。”

老母親也點頭道：

“孩子，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主見，我們不問，我們，等你。”

高夫點了點頭，離開了這裡。

他沒有去找小丑匯合，而是從水路離開了農場。

高夫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小丑。

但合格的小丑，並非被人耍的團團轉，而是要把觀眾耍的團團轉。

即使是戲劇裡的配角，也能夠貢獻精彩的表演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