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葬協會。

老人站在門口，不時的往外面張望著。

遠遠的走來一個人影，是個中年男人。

他手提著一份從店裡打包好的肉丸湯，對老人笑著說道：

“查爾，從我出去買飯的時候你就在等了，你女兒還沒來？”

查爾搖了搖頭，說道：

“可能是她下班晚了吧。”

頓了頓，他搓了搓手，嘟囔道：

“這天氣越來越差了，我之前讓她別送了，冷天裡走這麼多路也遭罪，我自己能在外面吃。她聽不進去，說在外面吃浪費錢什麼的，自己是廚師做個菜順手的事。”

“你女兒的廚藝可不比大飯店的差。”中年男人誇讚道，“這放到外面飯店裡，一頓飯怎麼都得幾十個資源點吧。”

查爾聽到有人誇讚自己的女兒，倒也沒有像一些父母那樣趕忙貶低一番。

他面帶笑容的說道：

“她打小就對做飯感興趣，這點隨她母親。以前在南方，她母親可是專門給農場主一家做飯的，一些大的宴會也都是她包辦的。”

說起莉娜的母親，查爾的眼神不禁柔和起來。

中年男人聞言，豎起了大拇指：

“查爾，你是有福氣的啊，子女養大了能在身邊工作孝敬，這種事真的是求都求不來的!”

查爾趕忙擺了擺手，羞愧道：

“唉，我這大把年紀，幫不到她什麼，還總勞累她。”

兩人又閒聊了幾句，中年男人勸說道：

“這天怪冷的，你站在這得凍壞了，進去等吧。”

查爾搖了搖頭，說道：

“等一會沒事的，這裡避風，比街上對著風吹還是要好些的，你進去吧。”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

“那行，我先進去了。”

說完，他趕忙走進了大樓裡。

查爾又搓了搓手，看著遠處的路口。

那裡的燈是新換的，很亮。

本來路口的燈壞了很久，查爾打了許多通市政電話，上面才派人把燈修好了。

查爾每天都會留意路邊的燈，他希望女兒莉娜一路走來，是儘量能行走在光亮下。

但最近入冬之後，驟然的溫差，導致很多路燈都出了故障，市政部門都維修不過來了。

喪葬協會這種偏僻荒蕪的地方，維修權重在一眾街區中排的很低。

查爾只希望路燈不要再壞了，他知道女兒莉娜怕黑。十六歲前的莉娜什麼也不怕，自那件事後，她就開始恐懼很多東西了。

查爾做不到為女兒尋求公道，因為他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就是全家被吊死。

在南方，奴隸反抗主人是重罪，應當處以極刑。

查爾只能做的，就是在能力限度之內，保護自己的女兒。

他竭力的張開自己那蒼老稀疏的翅膀，想要在風雨中庇佑翅膀下的雛鳥。

但風雨還是不可避免的闖入進來。

也許是風雨太大了吧!

也許是父親的羽翼太稀疏了吧!

查爾覺得是後者，他時刻都自責著。

自己做不到保護自己的女兒，辜負了亡妻的囑託。

他這一生做到了他那一代奴隸的極致，成為了農場管家。

但管家再怎麼榮耀，也是奴隸啊。

一個奴隸身份的父親，連自己都庇佑不了，又如何去庇佑自己的女兒呢？

查爾覺得，自己這樣糟糕的父親，女兒莉娜一定是會恨自己的。

因為查爾自己也會憎恨自己，他時刻憎恨於自己的無能!

所以，當初那件事的陰影，不僅女兒莉娜遲遲走不出來，他這個做父親的也迷失在裡面了啊。

寒風呼嘯，身後刺耳的鈴聲把查爾的思緒打斷。

這是出車的鈴聲，意味著又有一具屍體等著去收攏。

過了一會，中年男人從大樓裡面跑了出來，對查爾說道：

“警察局來電話，兇殺案。”

他對查爾這麼說，是因為兇殺案的場面大多血腥，出勤的背屍工可以多賺些錢。

中年男人想把機會讓給查爾，畢竟老人能賺錢的機會不多，他想讓查爾多賺一些。

查爾卻搖了搖頭，說道：

“我這次就不去了，我女兒應該快來了，我怕她來了找不到我。”

“行吧。”中年男人點了點頭。

黑色的車從車庫駛出，穩穩停在門口，中年男人登上車。

車再度開動，消失在道路轉角處。

查爾依舊在門口等待著。

……

等車再度開回院子裡的時候，中年男人從車上下來，驚訝道：

“查爾，你怎麼還在這？”

“還沒來。”查爾臉色凍得有些僵硬，喃喃道，“莉娜還沒來。”

“會不會是下晚班了？”中年男人扶住查爾，這個老人此刻雙手冰涼，不住的哆嗦著。

“她那不會下班這麼晚。”查爾搖頭道。

他看向外面，掙扎的往外走去，說道：

“不行，我得去找她。”

“等下!”中年男人急忙攔住，說道，“這天在外面走太冷了，你身體遭不住的，等這具屍體運完，我跟司機大哥開車帶你出去，也比你走路快些。”

查爾聞言，點了點頭。

中年男人這才回去開啟車廂，費力的搬動屍體。

查爾也走了過來，幫忙著搭一把手。

他們一人抬著擔架一邊，中年男人站在車廂裡，查爾站在外面託著。

擔架抬起來的一瞬間，重量大部分壓到了查爾這邊。

他本就凍得不太聽使喚的雙手，瞬間脫力了。

擔架一頭摔在查爾面前，那屍體滑落在地上。

屍體上半身靠著車廂，呈現一個癱坐在地上的姿勢。

腦袋向著一側倒著，脖子彎曲幅度很大，上面的一道血口子拉斷了一側的肌肉，看著十分駭人。

院內昏黃的燈光下，查爾看到屍體的臉，不禁呆滯了。

中年男人急忙從車上跳下來，將屍體抱到擔架上。

這時，查爾拉住他，語氣十分僵硬的問道：

“這是，在哪收的屍?”

“離這很近。”中年男人回憶著說道，“就隔著一個街區，靠市中心那邊。”

說著，他抬起頭，問道：

“你認識?”

查爾沒有回答，而是緊忙問道：

“兇手呢？”

“我到的時候兇手已經被警察抓走了，聽說殺了人也不跑，就站在原地發呆，被巡警撞見了。”中年男人唏噓道，“我聽辦案的警官說，兇手還是個女的。”

查爾的淚水瞬間湧出來了，喃喃道：

“莉娜，是莉娜!”

“你女兒?”中年男人愣住了。

他急忙對司機說道：

“司機大哥，麻煩先別開回車庫，待會帶我們去一趟警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