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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血的面具(七)

第二天早上,唐歆顏沒有回來,看著空蕩蕩的床位,吳曉潔覺得她昨晚應該向唐歆顏道歉的。

她一定氣壞了吧,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吳曉潔有些後悔。

拿起包,她一個人往圖書館走去。

第三天,唐歆顏還是沒有回來,吳曉潔自已一個人去食堂、去自習,有些不適應,她想到自已做的事情,感到內疚。

第四天,床位依舊是空的。

吳曉潔開始擔憂了:你到底去哪兒了?怎麼還不回來,要是你再不回來,可就複習不完了。

第五天,沒有熟悉的身影、沒有移動過的書本、沒有疊好的被子,這一切都在折磨著吳曉潔的心神。

吳曉潔憂心如焚,她大聲問道:“羅吟、思怡,你們知道歆顏去哪兒了嗎?”

羅吟頭也不抬:“誰知道,她愛去哪兒去哪兒。”

任思怡說:“那種人,別管她了。”

第六天,吳曉潔懷著惴惴不安的心,到辦公室找輔導員董安。

吳曉潔手足無措地說:“董老師,唐歆顏不見了,她離開後好幾天了沒有回來。”

董安正忙著,隨口問:“什麼時候走的?”

“十號晚上就出去了,到現在都不見她。”

董安敲著筆頭道:“那她這算曠宿啊,上課也沒去吧?知道了,我會記她處分的,你先回去吧。”

“可是……”

董安皺皺眉:“我還在工作,有什麼事之後再說吧!”

吳曉潔只好離開了辦公室。

隨著時針和分針不停地交錯,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宿舍裡依舊見不到唐歆顏的身影。

1996年1月18日,一個月後的今天就是除夕了。

夜裡,天都市突降暴雪。雪花交織飛舞著,遮蔽了天空,狂風在怒吼翻滾。整個城市像是蜷縮在陰影中,顫抖著迎接暴風雪的到來。

空無一人的街道遠處出現了兩個車燈,彷彿從黑暗中爬出的眼鏡蛇,雙眼透著血色的寒芒。車窗裡伸出了一隻手,把一個旅行包扔在路邊,然後就遠去了,逐漸消失在瘋狂飛舞的雪中,融入了黑暗。

1月19日清晨,第一道陽光和往常一樣如約而至,越過地平線,灑進天都市,照耀著覆蓋在地面上的皚皚白雪。昨夜的寒氣暴風捲著鵝毛大雪籠罩了這座城市,現在那些怒吼聲都已經停止,然而另一場更猛烈、更殘酷的暴風雪卻即將到來。

天還沒有完全亮,六十歲的劉芳穿著棉鞋,正提著籃子從農貿市場往回走。她一邊喃喃抱怨著肉價上漲,一邊裹緊了她的棉大衣。雖說暴風雪已經遠去,但這裡還是零下,撥出的氣在空中化為了一團迷霧。

旁邊的工地開始出現了一兩個零星的人影,不消片刻,街對角的雜貨店也掀起捲簾門。櫃檯旁,一個老大爺拉開了長長的天線,緩緩按下收音機的按鈕,響起的正是時下最流行的《霧裡看花》,那英用爽朗的聲音唱著“借我借我一雙慧眼吧,讓我把這紛擾,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這首歌實是寫打擊假冒偽劣的,歌詞不著一字,卻盡得風流。不過這似乎仍入不了老大爺的耳,很快他就調了臺,新聞正播報著昨日剛在北京圓滿落幕的全國金融工作會議。

劉芳在路邊的雪堆裡,發現了一個旅行包,她趕忙提著包往家走,一邊四處張望著……

“昨日,一名婦女在天都市大華街口附近撿到一個提包,包中裝有500多片煮熟的碎屍肉片。她在清洗肉片時發現有3根手指混在其中,隨即報案。警方在市內各處找到了屍體其餘的部分,均被包在提包以及一條床單之中。屍體在煮熟後,除頭部外,總共被切成了2000多片……”這樣的新聞一經播報,就以野火燎原之勢迅速傳遍了全城。

警方立即成立了專案組,大面積排查有誰接觸過死者,並且凡是倒過垃圾的人,都會逐一進行核對,生怕漏掉任何一個線索。

屍體被送到了法醫面前進行司法鑑定,這些肉片和衣物都碼放十分整齊,法醫不禁驚歎兇手的刀工竟能如此精細。 一名刑警習慣性地問了一句是否認識死者,法醫搖了搖頭。

“你呢?”刑警對著法醫身後說。

法醫挪開了腳步,他的身後是徐書平。

“不。”徐書平推了推眼鏡,嘴角出現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我不認識。”

吳曉潔始終提心吊膽,1月20日,她買了一份《天都日報》回來。

說來也奇怪,正常的女生是不會對這種黨政機關報感興趣的,她那天卻連報紙的中縫都沒放過一個字。

看著報紙上的認屍公告,一道接一道的重擊敲打在吳曉潔的心頭,惶恐在她的腦海中徹底彌散開,她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攥著,窒息得厲害。

她拉著羅吟和任思怡前去認屍。

當那顆頭顱真的擺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瞪大了雙眼,幾乎要忘記呼吸,臉色煞白,無法挪動半步。時間好像永遠停在那一秒,連空氣都凝固了,藏匿在唐歆顏瞳孔中的魔鬼竄了出來,死命地掐著吳曉潔的喉嚨,不斷收緊……

直到她出了大門,突然間跪了下來,腳掌和頭皮發麻,全身出了虛汗,腦海中一片空白,如臨深淵地顫抖著,那2000多片碎肉好像全都化為了鋒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劈開了她的胸口,狠狠地剜著她幾乎要破碎的心。

她倏地嚎啕大哭起來,用力揪著羅吟的衣服,口裡不斷重複著:“怎麼辦!怎麼辦!我不要……怎麼辦啊!!!”

“啊!!!”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嘶聲尖叫著,一聲接著一聲,迴盪在所有人的耳邊,讓人連骨頭都彷彿要震裂了……

警方通知了唐歆顏的父母,卻不敢讓他們進門看到這樣的慘狀。

“您不能進去。”一名刑警攔住了他們。

唐歆顏的母親發瘋似地推開了所有的警察,衝進門去。當她看見那一堆碎肉後,難以置信,緊緊摁著胸口,吐了口血,踉蹌兩步,便一下子昏倒在地。

唐歆顏的父親雙眼渙散,淚如泉湧,上前揪住了警察的領子,愣愣地說:“你說那是誰?那是誰?”他忽然咆哮起來,“你是不是在騙我?那究竟是誰?快說,那不是我女兒!她上個月給我們寫信還好好兒的,那怎麼可能會是我女兒!”

枉死的冤魂盤踞在空中持續不斷地吶喊,如同被死死地釘在倒掛的十字架上,永世不得超生,煉獄中的魔鬼伸出尖銳的獠牙,從黑暗中爬出。

絕望籠罩著天都市的天空,恐懼徘徊在陰冷的街道上,腳踩著荒蕪的大地,血腥味四處蔓延。

夢境的碎片來回穿梭,如走馬燈一般閃過,黑白色的畫面一幀一幀定格在眼前,時間突然靜止了……

“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

腦海中“嗡”一聲,唐歆顏猛地睜開雙眼,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呼——呼——”她背上的衣服已經浸滿了汗水。冷汗一直從額頭流到了脖頸,手心和腳底也溼漉漉的。

隧道頂上的燈光穿過客車的窗戶,一道道燈光與陰影在面前掠過,好似那破碎的畫面依舊沒有消散殆盡,伴隨著悶熱的空氣,使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她彎著腰,額頭頂著前面的椅背,雙手在太陽穴上輕輕地揉著,努力想要使自已平靜下來。可這個噩夢太真實了,令人窒息,那兩根手指彷彿仍在唐歆顏的眼中徘徊,一遍又一遍,不停訴說著夢中刺骨的恐懼。

唐歆顏剛從家裡離開,正坐在開往天都市的車上,去追逐她的大學夢。

轉過頭,看著窗外,她摸了摸自已的臉頰,淚水不自覺地流下來,她喃喃自語道:“剛才那是……夢?”

窗外陽光正好,外面是無邊無際的晴朗天空,潔淨得一塵不染。

1995年,10月8日,客車剛剛駛離隧道,向著道路的盡頭漸行漸遠,揚起一片塵土,慢慢消失在了地平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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