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像是已經知道鹿鳴村一百三十六戶人家的壯丁要從軍出征，天陰沉沉的，飄著小雨。

陸阿六站在自家的院門外，揹著收拾好的行李，門口站著陸阿六的姥姥，娘和姐姐陸圓圓分別攙扶在兩邊。姥姥拉著陸阿六的手說“六兒，在外面幹啥要小心，別把自己餓著噢……”剛一開口，聲音便哽咽了起來。

“姥，沒事，我知道自己照顧自己……”陸阿六也難受地紅了眼睛。

陸阿六的娘看著樣子應該是已經哭過一場了。她聲音沙啞地對陸阿六的姥姥說道“媽，咱就送到這兒吧，遠禮一會兒送六兒過去，六兒，記得幹啥別傻傻的讓著別人，你心好，別幹嘛臉皮薄，不好意思。”

一旁的陸圓圓塞給陸阿六一包鼓囊囊的吃食，說道“給，都是你愛吃的，可別一口氣都吃完了。吃之前好好看看，別把油紙也吃進去了。”

陸阿六沒有像以往一樣和姐姐鬥嘴，只是只是抱著那一包吃的，對姐姐說道“謝謝姐。”

陸遠禮看時辰差不多了，在不遠處喚道“該走了，六。”

陸阿六對著送別自己的家人道：“姥娘，姐，我走了，別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到了地方我會給你們寫信。”

“走吧，別晚了隊伍，幹啥小心。”年邁的姥姥抬起手，揮了揮。

陸阿六轉身跟在陸遠禮身後慢慢遠去。走出沒多遠，陸阿六又轉身向家人揮手道別。只見娘和姐姐攙扶著姥姥，三人泣不成聲……

去祠堂的路上，陸遠禮與陸阿六沒有多少言語，就像以前無數次的上山砍柴一樣，路六兒只是不遠也不近地綴在父親的身後，陸阿六心裡覺得這次應該也會像是以前和父親上山砍柴，只是上山，然後把柴砍了，回家就是。陸阿六激動惶恐的心也就慢慢平靜下來了。

………

募集的壯丁在向鹿鳴村祠堂前彙集，祠堂前的廣場上已經來了二百多人。人群還在彙集。鹿鳴村這次實際應徵的人數在一百三十多人，祠堂前多出的這麼多人，都是來送別自己將要出征的親人的。

陸阿六遠遠地就看見人群中獨自一人的鹿大濤，鹿大濤剛過而立之年，是村裡出了名的實在人。因為天生髮禿，陸阿六小的時候和夥伴們沒少學村裡大人起鬨叫過鹿大濤鹿大瓢，而鹿大濤這是也會裝作嚇唬他們，故意瞪大眼睛衝著問道“誰教你們的？！讓我抓住你們，把你們的頭髮拔光！”作勢要抓，小屁孩們笑著一鬨而散。鹿大濤偶爾還會出一兩塊糖來招待這些“小霸王”，這樣的行為無疑很受孩童們的喜歡。

鹿大濤也看到了陸六兒，向陸六兒笑著招手，陸阿六也親熱地遠遠喊了聲“濤哥”。然後陸阿六走上前去笑著道：“濤哥，你也來了呀。”

“是啊，阿六，我也來了，哈哈！”濤哥爽朗的笑著道，鹿大濤總是這樣，不管面對好事壞事，總是笑著。

“咋沒見嫂子和小濤子？”陸阿六問道。

“都已經安頓好了，出門的時候也道過別了，再讓送到這兒來怕捨不得，在哭起來，那就更捨不得了，哈哈。”鹿大濤答道。

鹿大濤見陸阿六身後的陸遠禮走了過來，熱情地迎了上去道：“陸哥，你來送六兒來了。”

“是啊，濤，你來了。沒見弟媳和你家小子？”陸遠禮也熱情的道。

“嗨，剛六兒還在問呢，不讓她們來，怕惹她們傷心。”鹿大濤說道。

“哈哈！還是濤疼媳婦！”陸遠禮笑道。

“哈哈，那是肯定的！”鹿大濤笑著回道。

陸遠禮，鹿大濤兩人寒暄起來，把陸阿六晾在了一旁。陸阿六無所事事的四周打量，他看著祠堂前擠滿了的一小撮一小撮的人。有人作為兒子在向老母告別，有人作為父親在向自己的孩子告別，有人作為弟弟在與兄告別，有人剛剛當上了新郎官在和自己的娘子告別………有的溫聲細語，有的重重囑託，有的兩相依偎………

不知什麼時候，人們都向一個方向看去。遠處的雨霧裡緩緩走來一頭高壯奇絕的鹿。鹿旁跟著幾人，分別是鹿鳴村的村長李三水，李三水的兒子李喜兒，還有那個來鹿鳴村召集壯丁的魁梧校尉。李三水顯得氣定神閒，李喜兒微微低頭，校尉目光平視前方。

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在了那頭鹿身上。

“噠，噠，噠………”那鉅鹿邁著緩慢、堅決，有力的步子走來。鹿的肩高比身後的校尉還高出大半個腦袋，目測有六尺七高。鹿頭上生兩支巨角，角分九杈，每杈分三枝，相互交錯，如一朵盛開的蓮花。

鹿的眼神清澈空靈，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性賦予在其中，似是洞察世間一切。

那頭鹿此時此刻正盯著，像所有人一樣投來目光的陸阿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