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一戶,五戶一長。去村祠報名的事由戶長統計了報到村祠。陸阿六一家今日顯的相當平常,就是話語少了些,陸阿六的娘和陸圓圓忙著給阿六收拾東西。陸遠禮出了門,說是去一趟鎮上,買些酒食。
大家各忙各的,倒顯得陸阿六像個閒人似的,只是坐在床邊聽著他娘絮叨的話語,今天的陸阿六不像以往,怎麼也不耐煩不起來。讓陸阿六感覺是回到了小時候,去上學的前一天,又或是和他爹回老家祭祖的前一個晚上。阿六內心很平靜,覺得就可以像以前,老師授完了課,或是和爹回老家祭完了祖,就可以回家了吧。
娘一直在一旁絮叨。
“不要和人結怨,不要被人欺負……”
“吃你就多吃點,小夥子,吃飽,別嫌人家看你吃的多還是怎麼的……”
“和們長官把關係都處好了,幹啥機靈點…”
“冷加衣服,熱了減衣服,自己注意著,到了外面可沒人替你操心……”
“把棉衣也給你拿上,圓圓去屋裡的櫃裡將六兒的棉衣取出來,就這一身,你可要愛惜,別弄破了……”
“回來和你爹商量,多給你些錢兩……我都忘了!還要給你衣內再縫兩個兜……錢可不能亂花……偶爾也要請你們一起當兵的吃吃飯,也不能太摳,有時候像你爹一樣……”
話語千言,千言萬語。平時別說陸阿六,就連陸圓圓也怕早都倦了,不聽了。
今日陸圓圓顯得有些沉默,一邊聽著娘對陸阿六的絮叨,一邊低頭幫娘給弟弟收拾東西的陸家長女偷偷紅了好幾次眼睛。陸阿六除了小時候見姐姐因為徐軒窗那個王八蛋抹過幾次眼淚之外,他真沒見過姐姐哭過鼻子。他姐姐當年可是出了名的孩子王,帶著他們一群小屁孩“徵南闖北”,打了西村霸東村比淘氣的陸阿六還讓陸遠禮頭疼不少。
陸阿六始終認真的在娘說完每句話後回應著“嗯,知道了娘。”“嗯,記下了娘。”這兩句話,好像是真要記下自己娘說下的每一句話。
這一囑咐,那一傾聽,一個時辰不知不覺過去了。待到收拾妥當,陸阿六的娘叫上自己的兩個孩子去殺了雞,再叫陸阿六去村頭的李喜兒哥家提了一掛豬肉,回來準備飯菜。日頭漸漸沉下去,陸遠禮趕了回來,自是提的酒菜。從鎮上回來的時候看見鎮上四孃的香鋪裡擺著各式的簪子,就給女兒和妻子各拿了支簪子,當然,在這種時候一定是會被陸阿六他娘罵兩句的。
圓月掛空,將清冷的光輝撒向世間,卻驅不散大地無邊的黑暗,鹿鳴村的每戶人家的窗戶都透著光,變成了這黑暗中的點點星光。今夜鹿鳴村的每一戶人家都在珍惜這與家人相聚的最後一晚。
“六兒,今晚多吃一點,都是你最愛吃的。”陸阿六的娘一個勁的給陸阿六的碗裡叨菜。
“嗯嗯,還是娘做的飯菜最好吃!”陸阿六吃的帶勁,嘴裡含糊的說。
陸遠禮說道“六兒,以後就是大人了,出門在外小心行事,少說多做,不要扎眼,容易招人嫌。也不要半響憋不出個屁來,也招人看輕。到哪要有自己的主意。不要被人左右,也別輕瞧了別人。打仗的時候不要怕,不要慌,不要衝的太前……到哪打仗,有地圖就把地圖記住,沒有就多問,知道路了,打了敗仗跑也好跑,人生很多事你沒經歷過,打了敗仗沒什麼,要記得還有你娘,你姐,你姥姥一家子人都在等你回來…………”
“爹,你怎麼老說敗啊敗的,兒子回來給您立個戰功。”陸阿六道。
“嗨!你個臭小子倒是懂個屁!”陸遠禮慍怒道。
陸六兒悻悻道“爹,我緩和下氣氛,您剛才勸我的那些話,我都快哭了。”
“滾,還學會油腔滑調了。”陸遠禮不耐煩地道。
本來還有些沉悶的氣氛讓陸阿六一攪和,也就沒那麼傷感了。
“六兒長大了,來,圓圓,他爹,咱們一家人幹一個。”陸阿六的娘舉著杯子說道。
一家人剛放下杯子,外面傳來了聲響。
“六兒!姥姥來了。”
原來是陸阿六的姥姥鄧氏和姥爺聞猷亮大晚上專門趕了過來。
都說隔代親,姥姥最疼愛陸阿六。姥姥來到家中,又是一番叮囑關心。一家人直到深夜才陸續休息。
蠟燭幽幽地閃著光亮,屋裡被燭火照的很昏暗,只留陸遠禮獨坐在桌旁,他怔怔地看著自己右手中來回婆娑的酒杯出神。絲絲酒意扯開了他塵封的記憶……
他回憶起多年前,在遙遠西部塞外一座被圍困的土堡。
堡外蠻子的遊騎呼嘯而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堡內一張張或憤恨、或恐懼、或堅毅,或不甘的臉浮現在眼前。
他又想起突圍求援另一座土堡,那扇緊閉的大門,和那個插在土堡之上被風吹地獵獵作響的軍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