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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心痛

沈應修也開始低氣壓起來,並再一次為自已只是個寄人籬下的未成年人而感到挫敗,如果他再成熟一點,再能獨當一面點,他就可以在她有所需要的時候,無所顧忌地奔到她所在的城市,幫她排憂解難,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舉著電話說著些毫無實際意義的安慰,可偏偏她還因此就滿足,讓他更覺得自已沒用。

想要快點長大的想法在此刻膨脹得更加迅速,也讓他變得沉默,又過了好久,他才說道:“譚笑,我真的很希望自已能幫到你,可是,我……”

“我明白的。”她的聲音又變得溫柔有力起來,“但對我來說,你的態度和你的安慰就已經足夠了,朋友之間能做到這些,就已經足夠了,不是嗎?”

沈應修沒回答,因為此刻好像不管說什麼,他都覺得太輕飄飄,毫無分量。

溫意然倒不在意,她繼續道:“如果你覺得之前我說的那些話和陪伴你的時間有意義,那同樣的,你對我的安慰和支援同樣很有力量,真的。”

“好,我信你。”

“好啦,放心吧,我已經沒事兒了,真的,再說生活嘛,總會發生些有的沒的事擾人清靜,習慣就好,我還要寫作業,就不和你說啦,明天再聊。”

“好,你先忙吧,明天記得給我來電話,再見。”

“再見。”

電話很快就被掛掉,沈應修收起手機,忽然有股想要通宵學習的衝動,而他也的確這樣做了,那天回家後,他又練了一會兒琴,剩下的時間裡一直在做習題,他企圖用這樣的方式讓時間過得快一點,再快一點,只要堅持下去,他就會在不知不覺中長到十七歲,十八歲,然後,他就可以去做自已真正想做的事,也可以在譚笑需要幫助的時候說走就走, 再也不用這樣瞻前顧後。

這一晚,相隔一千多公里的兩個城市裡,兩個半大的男孩女孩都沒有早睡,不約而同地沉浸在題海中,用著相同的方式抵達各自的遠方。

很快,一夜就過去了,第二日又是一個大晴天,一大早,溫意然就睡眼惺忪地跟著溫良和程錦書往醫院跑。

一通檢查下來,毫無疑問的,醫生的結論還是沒有什麼問題,各方面都狀態良好,程錦書拿著檢查報告,聽完醫生的診斷結果後,表情難以形容,像是鬆了一口氣,又像是早知如此的無可奈何,她就這麼坐在椅子上,久久沒有說話,溫良也很久無言,只是握住妻子的手,牢牢地牽著她,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消減她心中的煩悶。

溫意然心中有愧,不忍心再看,她轉開臉,找了個藉口先出去,讓夫妻倆能夠和醫生好好聊一聊。

如果可以,她也很想坦白,但是這段經歷過於荒謬了,她不知道如何開口,他們也根本不會有人相信,而且,他們又該怎麼接受自已的女兒已經不在了,眼前的這個不過是換了個芯子的冒牌貨?

他們一定會崩潰的。

醫院的走廊裡人來人往,溫意然抱著胳膊坐在椅子上,看著各式各樣的鞋子走來又走過,越發感到無力,倒是溫良和程錦書出來後見她情緒低落反而安慰她,說這種事情急不得,不僅要有耐心,還要看機緣,就算她真的一輩子都想不起也沒關係,她永遠都是他們的女兒。

看著他們竭力隱藏自已的悲傷努力安撫自已的樣子,溫意然鼻頭又開始發酸,她艱難地嚥了一下,歉疚開口:“對不起爸爸媽媽,讓你們操心了。”

“有什麼對不起的,健康就好。”程錦書摸摸她的頭頂,“行了,我們先送你去上課吧,要不然該遲到了。”

溫意然點點頭,沒再說話,乖乖地跟在夫妻倆身後往外面走去。

這天,她只一心上課,沒再找江璐,甚至連眼神都沒給她一個,放學鈴聲一響,她的身影就從教室消失,讓多日以來都提心吊膽的江璐總算大大鬆了一口氣。

不僅沒再找江璐,這天中午她也沒再去擊劍俱樂部,而是老老實實回家,陪溫良和程錦書一起吃飯。他們失去了女兒,但是她卻因禍得福擁有了一對堪稱理想的雙親,出於愧疚,也出於私心,她想抓住每一個當下,多多陪伴這對夫婦。

明天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以後的人生又會有多少意外出現,誰都說不清,她能做的,就是好好感受現在能感受到的所有幸福,珍惜當下所有值得她注意的一切,並且可能在未來會成為她的支撐的每一個瞬間,然後往新的黎明走去,至於其他的,不用急在一時,因為人生的每一個階段都有它的重點,所以有些她還無法企及的,或者沒能力解決的,就先放著吧,現在,只有學習和他們最重要。

想通了這一點,這一天,溫意然終於感到了久違的輕鬆,晚上十一點後,她也在終於能在失眠了好幾天後關掉燈就迅速入睡。

如果她睡得夠熟,又或者她比較鈍感,那麼這個夜晚便會就此過去,然後新的一天裡,她會如她所計劃地那樣,代替那個女孩陪著他們度過平淡安穩的一天又一天。

可是現實並非如此,哪怕程錦書吸氣的聲音非常小,哪怕她的是如此溫暖,溫意然依然能從她微微顫抖的手中感受到一個母親隱忍壓抑的絕望。

短短的兩分鐘如一生那樣漫長,偶爾不小心溢位的啜泣聲更是讓溫意然覺得芒刺在背,她很想起來安慰這個堅強了許久又期望落空的母親,但是理智按住了她的衝動,最終,她還是選擇裝作不知,在黑暗中緊閉雙眼,任由程錦書剋制著悲傷給自已理了理飛到臉頰上的碎髮。

就在她心裡很不是滋味的時候,房間的門又輕輕被開啟,緊接著,是溫良被壓得極低的聲音傳來:“快去休息吧,別把她吵醒了。”

程錦書沒有說話,但是聽動靜,她應該是輕輕擤了一下鼻子。

“不管有沒有那些記憶,她都是我們的女兒,所以別難過了。”溫良這樣說道。

程錦書抽了一下,咬著牙低聲道:“可是,可是我不甘心,到現在我們也什麼都不知道,只是見她白白遭了罪。”

接著是一陣沉默,良久,程錦書看著女兒恬靜的表情,又小聲開口:“她中考前半年就不怎麼和班上同學來往了,那個時候,我就該察覺到不對勁的,可是為了升學考試,我一點沒過問,只當她更成熟懂事了。”

“不是你的錯。”

“是我的錯,”她低聲喃喃,“那段時間,我在學習上逼得她太緊了,導致她都不願意和我說心裡話了,本來她就不喜歡和班上的同學來往,而我,卻沒有第一時間關注到她,以至於後來我連探他們口風都沒能做好。”

說完這句,她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卻壓抑著不再出聲,只剩下紊亂又細碎的呼吸。

她在極力地捂著嘴。

溫良一直沒再說話,只是隱忍而複雜地輕嘆了口氣,動作輕柔地拉起妻子,一起悄悄地出了門。

鎖舌嵌進鎖孔,發出“咔噠”的聲響,然後,房間又恢復了寧靜,除了鬧鐘裡的秒針走動時發出淺淺的“滴答”聲,再無其他動靜。

溫意然慢慢坐起身,看了一眼房門的方向,在黑暗裡曲起雙腿,然後將額頭抵在膝蓋上,睜著眼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沉默著,任由思緒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