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江璐臉色晦暗地走近自已,溫意然確實是痛心疾首的,可是她也並未如於可想象中的那樣崩潰,她只是覺得心在一點一點變冷,也覺得有點迷茫。
她從小就被教教導要正直善良,不卑不亢,這麼多年,她也是這麼要求自已的,並堅信自已所堅持的一切,可是為什麼到頭來自已引以為傲的東西會被別人當成是攻擊自已的武器呢?而因此受到照拂的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朋友的人又為何會對自已倒戈相向呢?
她不理解,一點都不理解,但是好在她除了懂得禮義廉恥,還知道在該反擊的時候一定要及時反擊,總之在沒到最後一刻,她都堅決不能放棄自已。
所以當江璐走到自已跟前,並蹲下來伸出顫抖的手想要扯開自已已經有點破的T恤時,她沉默了下來,再不多言,只是在她的手碰到自已的一瞬間,狠狠咬了上去。
不過這一次,那個按著她腿的女孩學精了,在她快要碰到江璐的手指前,她微微起身,先是囂張地又給了她一巴掌,隨即用力鉗住了她的下巴,讓她的頭不得動彈。
而被這一場景嚇了一大跳的江璐也因此退了好幾步,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又心有餘悸地重新抬起手。
眼見著她的手又越伸越近,又被打了一巴掌的溫意然根本冷靜不下來,她怒目圓睜地往於可的方向啐了一口,然後下意識想動手,卻發現手臂被扭在身後,手腕也被箍得發疼,倒是先前按著她腿的女孩因為鬆懈了一些,讓她的腿能活動開來,於是在短暫地慌亂後,她不再動彈,只是藉著驚慌之餘的心情維持著自已不可置信的表情。
對於她這樣的反應,於可是非常喜歡的,她饒有興致地盯著鏡頭笑了笑,憋在胸中許久的那口氣也慢慢消散了不少。清高又怎樣,不與他們同流合汙又如何,最後還不是被按在一個叫天天不應的地方任人宰割麼?
對於她得意又挑釁的眼神,溫意然沒有理會,她只是瞥了瞥靠近她嘴角的拇指,只是默默地計算著江璐與自已的距離。
一步,兩步,三步,終於,江璐蹲在了離自已只有三十多厘米遠的地方,而就在她再一次貼近自已的衣領時,溫意然找準時機,曲起那條未被壓死的腿,狠狠踹向江璐的肚子。
這一腳帶著積攢已久的怒氣,也含著她在這種絕境中破釜沉舟的一擊,力量出乎意料地大,在另外幾人的驚詫中,江璐被踹倒在地上,側身滾了一圈,才捂著肚子縮在原地齜牙咧嘴地呻吟起來。
也是趁著這個機會,溫意然猛的往前掙了一下,將一隻手解放出來,然後在她們又想把她控制住之前,撿起剛剛就瞄準好的一個廢棄的保溫杯,狠狠砸向身邊的兩個女孩。
見到她手裡那個敦實的東西,兩人也顧不得要拉住她了,畢竟只是空有點架子的中學生,以前順利是因為也沒人敢反抗,現在看到溫意然一副要跟她們拼命的樣子,她們才不會傻了吧唧的和她硬碰硬。
前後不過才兩分鐘,局勢就發生了轉變,於可的臉上也不再掛得住,她終於肯把視線徹底從鏡頭上撤出,投向重新整理好衣服並一臉警惕的溫意然,眼神變得陰沉可怖。
溫意然此刻終於鬆了一口氣,但也不敢鬆懈太多,見於可一臉不耐煩地推搡著兩個女孩朝她走來,她來不及想太多,直接繞過架子,隨手抓了掉落在貨架旁的半舊的直柄傘舉在身前,繃緊了神經,像一隻隨時準備應戰的驚弓之鳥。
於可直勾勾地盯著她,仿若狩獵的猛獸,虎視眈眈地一步一步慢慢逼近。
溫意然此刻已經難以保持理智,見她們跟過來,她不顧一切地將一旁一個空一點的架子推倒,砸向前方的幾個女孩。
空蕩蕩的倉庫裡響起一陣刺耳又笨重的聲響,幾個女生也因為這個動靜暫不上前,於可眼見著她繞到了正門的方向,氣急敗壞往回走了一點,一邊催促她們上前捉住她,一邊踢了踢才緩過來的江璐,示意她:“還愣著幹什麼,她把你踢成這樣,今天要是放她走了,你可就再也沒有機會收拾她了。”
精神和肉體都受到折磨的江璐此刻也不剩什麼理智了,她慢騰騰地站起來,左顧右盼了一番,去不遠處撿起那個被砸落的保溫杯,一步一步往往溫意然的方向走去。
離那扇門還有點距離,而她們一個個卻在逼近,溫意然現在本就極度敏感的神經再次被刺激到,她看著率先走向自已的江璐,不等她把東西丟過來,自已就先跨步上前,朝她扔出一個紙盒子,趁著江璐白著臉側身躲開的時候,她握緊手裡的傘,狠狠揮向她的肩膀。
這一次,江璐機敏地躲開了一些,但是肩膀處還是未能完全倖免,她退開了好些,而後恨恨地望向溫意然,然後扔開保溫杯,直接用力將貨架推倒,企圖砸倒溫意然。
她這一舉動,不僅讓溫意然有意外,也讓其他三個女生十分詫異,頓住了腳步,她們都沒想到,剛剛還唯唯諾諾的女生會突然如此兇悍,一副要吃了人的樣子。不知為何,於可覺得這樣的情形似乎更有趣了,她攔住兩個同伴,看戲似的抱起雙臂,樂見其成地盯著兩個對峙的女生,見溫意然的表情越發失去理智,她還有閒心讓其中一人幫自已把相機拿過來,然後悠悠閒閒地重新錄製起影片來。
溫意然確實是氣過頭了,但同時也開始真正地意識到,這裡的每一個人,都不可能成為自已的幻想,如果不狠下心來,遭殃的就只有她。
她向來不崇尚用暴力解決問題,也從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情況,但是江璐的懦弱與不夠堅定的底線讓她明白,在這個時候,除了以暴制暴,她已經別無選擇。
她是被教要善良要有素質,但是她不是傻子,尤其是在眼下,她更不能當傻子。
一想到這一點,她更加堅定地奔過去,趁著江璐手邊沒有趁手的工具將傘柄砸向她的肩膀與手臂,而江璐在短暫失去理智後,瞥了一眼看戲的三人組,又發現唯一能幫自已藏身的架子都被推倒後,終於反應了過來,她驚慌了幾秒鐘,想轉身往後跑,可是還沒來得及行動,肩背連線處就被憤怒至極的溫意然狠狠捶打了一下。
痛意瞬間席捲全身,她只顧著捂住肩膀,倉皇地退到一邊,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力,也是這一刻,溫意然憋著一股氣狠狠將她推開,然後揮著手裡唯一的武器撲向於可。
於可沒料到她現在竟然這麼兇猛,倒是很出乎意料,她極速退了兩步,隨便拉了一個女生推了出去,然後又反應極快地扯住另一個人的胳膊,把自已藏在她的身後。
一時間,場面極其混亂,溫意然已經沒有力氣分辨誰是於可了,她只管揪著眼前的人,用力地發洩著心中的怒氣,直到於可尖銳的聲音突然冷不丁地傳來:“溫意然,你殺人了!”
她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震住了,溫意然高舉的傘柄也沒有如期落下,她愣了一下,然後順著於可有些驚惶的眼神看過去,就見到江璐一動不動躺在地上,她面色發白,眼皮安靜地合攏,睫毛都不見一絲動靜,更重要的是,在她躺下的地方,有少量猩紅的液體在慢慢滲出,然後再慢慢向四周延伸,在地面暈染出一副詭異又滲人的畫作。
看著這樣的畫面,溫意然徹底頓住,忘記了呼吸,忘記了嚥唾沫,也忘記了要過去檢視,她似乎是忘記了一切,只記得剛剛於可用極其刺耳的聲音喊出的那句話:“溫意然,你殺人了!”
她殺人了。
她殺人了!
視線都開始變得模糊,整個世界如同一團混沌,除了江璐的黑髮與地面的鮮紅,她什麼都看不見,直到身後有人撞開她,衝向江璐的方向,才讓她的世界恢復正常。
只是這份正常沒有維持多久,她又很快墜入深淵,因為那個女孩非常驚恐地朝著她和於可的方向喊道:“她沒呼吸了,心臟也停跳了!”
就這一句話,讓溫意然的理智徹底全部坍塌,而於可卻還沒有打算放過她,她沒有選擇報警,沒有打120,而是將鏡頭懟在她的臉上,尖利刺耳的聲音如一根根針扎向她:“溫意然,你剛剛不是還這麼正義凜然的嗎?現在好了,你犯的罪可比我嚴重多了,你現在都成了個殺人犯了,跟你相比,我欺負欺負同學算什麼?更何況,我的相機已經把你殺人的過程全部都記錄下來了,你猜猜,警察看到了,他們是會重罰我還是重罰你?”
“夠了!”她顫著聲呵止她,“快叫救護車,你們快叫救護車啊!”
“她已經死了,是你殺了她!”於可著重強調。
“不,不會的!快叫救護車!”溫意然白著臉反駁,然後踉蹌地推開她。
“別掙扎了,也不要再假惺惺了,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犯!你因為憤怒親手把一條生命給毀掉了,你不僅毀掉了江璐,還毀了一個家庭,哦不,是兩個家庭,你的父母也會因此受你的牽連,你信不信,因為你,你爸努力了這麼多年的事業會功虧一簣,你媽出門永遠會受人指指點點,你自已也會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你們會一輩子都活在愧疚和陰影中,你的人生你的前途,全部都毀了!”
“你閉嘴!”溫意然噙著淚猛地搖頭,但是她的內心卻不得不承認,於可說的一切都是事實,一旦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件事,她最愛的家庭肯定會被她拖進深淵,而她引以為傲的一切也都會成為別人聲討她的武器,讓她,讓她的家人朋友永遠都無法抬起頭來。
可是,可是她明明也是受害者啊!
“我閉嘴也改變不了你殺了人的事實!溫意然,你知道江璐媽媽的性格的,她要是知道是你殺了她女兒,你就等著你家被她鬧得永無寧日吧!”
“滾蛋,你給我閉嘴!”
這是溫意然的聲音,緊接著,電腦上的畫面無序地翻轉了好幾輪,然後整個螢幕一黑,什麼都不剩下,只映出一張悲慼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