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意然越想越生氣,一直到上了地鐵,她都還沒有緩過來,只覺得心臟被什麼東西用力地拽著扯著,不斷地往下墜。
跑十幾分鍾後,她匆匆忙忙回到家,也沒心思想吃飯的事情,甩開書包就進了自已的臥室翻箱倒櫃找起東西來。
今天不是週末,程錦書也還在上課,晚上才能回來,所以她一點沒想著掩藏自已的動靜,只管找,絲毫不顧及聲響有多大,房間有多亂。
其實自從搬去靖安後,這邊的房間就空了不少,但儘管如此,她還是沒有找到那個所謂的相機,最後她甚至把床墊都掀開找了一遍,也沒有看到相機的影子。
坐在散落著雜物的地上,溫意然皺起眉頭,仔細回想了一下還有什麼地方沒被翻到過,但是不管怎麼想,巴掌大的一個房間裡,好像確實沒有什麼隱藏的角落了。
她有些洩氣地站起來,正準備把東西都一一歸位的時候,突然想起抽屜裡有一張她以前沒怎麼留意的畢業照。
想到這裡,她立馬放下手裡的東西,幾步衝到書桌前尋找那張照片的下落。
照片就在比較顯眼的地方,溫意然很快就翻到,她一邊看,一邊人物與上面的名字一一對應,然後沒一會兒,她就確定了誰是於可。
她果然是自已去年在商場看到的那個女生。怪不得就那麼偶然一瞥,她的眼神裡就立刻生出了震驚、迴避、厭惡等多種感情,也怪不得只是那麼短短的幾秒鐘,自已竟然還記得那麼清楚,看來哪怕內裡被換了個靈魂,但有些人有些事還是被刻在了記憶裡。
又仔細看了一遍,溫意然並未在上面找到今天碰到的那個男孩兒,看來他不是和自已一個班的,倒是去年和於可一起的那個男孩子和自已是同班同學,叫曾嶼程。
照片上,他們都笑得格外燦爛,眼神也都如此清澈,是初中生該有的樣子,如果不是江璐說了那些話,如果不是手腕上的疤痕時刻提醒著自已,她真的很難相信這些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孩子會有這麼黑暗的一面。
溫意然知道自已在還沒有找到相機的情況下就這樣揣測他們有些不對,但是已經受到過的傷害和江璐情急之下說的那些話,都讓她無法不對他們產生厭惡與抗拒。
扔開照片,又仔細翻找了一圈,確定房間裡的確沒有什麼所謂的相機後,她放棄了尋找,然後老老實實把屋子裡的東西都收拾乾淨。
看來,明天還得找一次江璐。她想著,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轉身往廚房走去。
這一夜,暴雨說來就來,帶來了涼爽的同時,也召來了層層墨雲,將漆黑的夜空壓得肉眼可見的低,直至第二天中午。
這樣的天氣在夏日是格外受歡迎的,但是對於江璐來說,哪怕是在這樣的氣溫下,她依然覺得焦躁不安。
“我還有些事想和你說,所以先留下來吧。”
面前的女孩如是說。
她厭煩地垂著頭,低聲道:“我們還有什麼可 說的嗎?”
“當然有,”溫意然平靜地盯著她,“還有,你一個施暴者就別一副受害者的模樣了,看著挺膈應人的。”
很一般的陳述式語氣,並未帶有責怪,但是江璐聽著覺得極其諷刺和刺耳,她很想反駁,但是卻並無底氣,於是只能自暴自棄般地為自已爭取最後一點尊嚴,“你能不能不要總是把話說得那麼難聽,我都說了,我也是沒辦法,如果你是我,你不一定會做得更好。”
“這個世界沒有如果,而且,”溫意然想到日記裡的女孩心事,壓住聲音裡的厭惡,道,“我永遠不會做你做的選擇。”
“你就這麼肯定?”江璐抬起充滿紅血絲的眼睛,問她,“你憑什麼覺得你不會這麼做?”
“就憑我敢為了你和她們對著幹,你敢嗎?”
江璐久久沒有說話,好一會兒,她才重新低下腦袋,喃喃低語:“所以我才討厭你。”
“討厭我?”溫意然覺得不可置信,還有點可笑。
“對,我討厭你。”江璐看著灰撲撲的地面,面無表情道,“我討厭你家庭美滿,討厭你長得漂亮受歡迎,也討厭你總是這麼有個性。”
“你這叫嫉妒,還有,你自已心態不平衡,跟我沒什麼關係,所以別老拿我當藉口了。”溫意然覺得她太扭曲了,有些失去耐心,於是打斷了她的話。
江璐沒反駁,反而是認命地笑了笑,說道:“對,我就是嫉妒,但是仔細想想,如果沒有你的父母,沒有那麼幸福的家庭,你也不會這麼有勇氣,誰都不放在眼裡。”
“隨你怎麼想,畢竟你這種人的格局,也就那樣了。”溫意然懶得去理解她的內心,冷冰冰道,“我只想知道自已想知道的,其餘的,我沒興趣,還有,別浪費時間了,要不然一會兒你喜歡的人來了,我不知道又會說出什麼話來。”
聽到這裡,又想到昨日鄭家樂聽了溫意然的話後看自已的那種眼神,江璐的臉忽然就白了起來,她有些洩氣地沉下肩膀,懨懨道:“今天聊完了,以後可以不要再找這麼不依不饒地堵我了嗎?”
“放心,如果不是有必要,我也沒那麼喜歡見到你。”
“你果然還是和之前一樣,嫉惡如仇。”
“行了,去街對面的冷飲店說正事兒吧。”溫意然說完,不再看她,揹著書包往直直往前走去。
這是一個並不怎麼長的故事,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裡,溫意然不過是半引導半猜測,就得知了整件事的全貌。從飲品店出來,陰沉的天空已經被熾熱的陽光刺穿,露出了清澈的底色,可是溫意然站在熱烘烘的陽光下,卻覺得渾身發冷。
她離真正的青少年時期已經太久遠了,所以已然忘記了在這個年紀裡,有的孩子依然會保持天真無邪,而有的孩子,已經沾上了人性的惡。不,也許,他們根本就是惡的。
她忽然又想起從那本日記裡拼湊出來溫意然,那個真正真性情且善良的女孩兒,有些悲從中來的感覺。
人的社會性決定了在很多時候和很多場合,都避免不了“揣著明白裝糊塗”,因為違背本心的“糊塗”會讓他們更容易待在更安全舒適的圈子,遠離可能帶來傷害的外界。溫意然也是如此,只是她有自已的原則,不會為了硬融進他們的社交圈而虛與委蛇,更不會為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欺負同班同學。可就是因為這份不願意,她被於可帶頭孤立,因為敢於挑戰老師的權威,她被老師挑刺,更好笑的是,因為鄭家樂誇她很仗義,是個不錯的女孩後,被她護著的江璐開始不再掩飾自已的嫉妒與陰暗,然後從受害者變為加害者,雖然,她始終覺得這並非自已的本意。
真有夠噁心的。
如果是放在十年前,還有些聖母心的溫意然肯定會體諒她,但是現在,她除了感到憤怒,再無別的情緒,於是沒有再理會江璐,她陰沉著臉快步往地鐵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