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繁星初現，那邊暴雨將息，兩人在各自的天色變幻裡結束通話了電話，溫意然放開手機，被忽視掉的餓意終於在此刻襲來，她也不再耽擱，邁著輕快的步子向廚房走去。

軍訓匯演後，高中生活便在秋老虎的威懾下正式開始了。相比較於其他人，溫意然並未有太多的波瀾，平靜地偽裝著自已，不多言不多語，上課認真聽講，下課沒事兒就趴桌子上補覺，等到了中午，她才帶著不一樣的精神面貌去找譚笑吃飯，順便一同交流各自的學習情況。

很快一個月過去，學校組織了第一次月考，出乎意料的，溫意然竟然考得不錯，連她以前最怕的數學和物理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她本來就因為長得比一般女孩兒突出，時常被班上的孩子們關注著，週考的時候只能進前八，如今突然考了個全班第二，大家對她更是多了幾分好奇。

看不出來啊，本以為只是外形有優勢，沒想到成績還挺不錯的。一時間，同學們一邊羨慕她的同時，也開始一邊暗暗較勁兒起來，而與她同桌的男生更是成了大家豔羨的存在。

不過溫意然對這些都不在意，又或者說，她不應該在意，因為她接收到的所有善意和豔羨，都不是她該得的，如果不是這張皮囊，她算什麼呢？也許就是一個成績還行的同學罷了。

她知道她原本的面貌也不差，五官端正面龐清秀，但是和真正的溫意然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所以她偶爾甚至覺得那些眼光很刺眼，因為她只是個鳩佔鵲巢的假貨，而她真正的靈魂並不被人所知。

她在失落與矛盾中掙扎的時候，溫良與程錦書倒是著實欣慰了一把。

女兒失憶前什麼都好，就是對學習不上心，雖然有些小聰明，但是成績一直不上不下，讓程錦書特別惆悵，所以當看到孩子這次月考的成績，程錦書心裡有百般的滋味。

溫良對孩子的成績倒是沒有太大的執念，但是看到女兒有進步，他也難免高興，晚上特意準時下班，親自下廚給女兒做了一堆好吃的。

溫意然吃著他做的糖醋排骨，心緒也似乎被這滋味感染，變得又酸又甜，她默默低著頭，把嘴裡的排骨肉嚥下去，沒注意到程錦書看她的眼神。

憐愛的，欣慰的，又，不可名狀的。

新的一天很快又到來，月考過後的第二天中午，溫意然照例去找譚笑一起去食堂吃飯。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偶爾有別班同學路過她時時不時回望兩眼，譚笑的舍友見她又來了，也識趣地沒喊譚笑，一起結伴前往食堂。

她一概不理，一邊等譚笑，一邊跟著耳機裡的語音在心裡默默背單詞。

譚笑這天出來得有點慢，等同學們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慢吞吞挪步出來，表情兒蔫兒蔫兒的，眼睛也失去了光彩。不用說，她這次應該是沒考好。

不過溫意然沒打算安慰她，她扯下耳機，過去拍拍譚笑的肩膀，語氣稀鬆平常：“走吧，去晚了又吃不到好的了。”

譚笑點點頭，木木地跟在她身後，悄摸地嘆了一口氣。

高二高三的學生吃飯都在搶時間，高一的大多數則悠閒一些，很快，高年級的學生們紛紛散去，食堂裡只剩了一大片高一新生。

見譚笑吃得差不多了，溫意然給她推過去一杯雙皮奶，道：“吃點甜的，這樣心情好點。”

“你別老給我買東西，我都沒送過你什麼。”譚笑說著，又把甜品推了回來。

溫意然也不勉強，直接進入主題：“月考沒考好？”

“你怎麼知道？”

“不重要，不過現在難過也太早了，說說吧，哪裡有問題，我們覆盤一下，然後針對性查漏補缺。”

譚笑看著她認真的表情，忽然沒有那麼慌了，她摳了摳自已的手指甲，道：“物理化學我是真聽不太懂，不過想著以後會學文科，所以我也沒有很擔心，但是數學，我覺得明明聽懂了，結果一做題一考試就這樣，真的很焦慮。”

“英語怎麼樣？”溫意然問。

“英語也有點吃力，尤其是口語，我感覺我跟他們好像學的是兩個語種。”譚笑有些喪氣道。

清遠鎮的初中雖然沒有很糟糕，但是和城裡的教學質量比起來，還是差了不少，她上初中的時候在班裡還排得上號，現在升學了，和同學們比起來相形見絀，難免覺得挫敗，除了語文歷史什麼的還讓她有些安慰，其他的，都讓她覺得未來無望。

溫意然自然是清楚她的情況的，裝模作樣問了一番，她也懶得浪費時間，直接道：“這樣吧，每天中午你分一個小時的時間給我，我給你補英語，一起學數學。”

“啊？”譚笑愣了愣，搖頭，“不用不用，會耽誤你午休的。”

“不會，我從小就沒有睡午覺的習慣，而且，給你補習的同時，我也可以順便複習一下，溫故而知新嘛，我不虧。還是說，這樣會耽誤你睡午覺？”

“沒有，我也沒什麼午休的習慣。”譚笑抿了抿唇，有些不敢相信地問，“可是，你把時間都給我了，下午始終會沒精神的。”

“不會，我除了晚上，其他時候都很精神。”

譚笑都快感動哭了，她強忍住想要癟嘴的反應，吶吶道：“溫意然，你幹嘛對我這麼好呀？”

這個問題她已經問了很多次了，但是溫意然還是很有耐心地回答：“因為我們是朋友啊，我想我好，更想讓你好。”譚笑咬了咬下唇，想擠出個笑，可嘴角卻不由自主往下垂，她慌亂地埋下頭，挑起剩下的芹菜塞到嘴裡，掩飾自已複雜無比的情緒。

溫意然假裝沒看見，再次將雙皮奶推了過去，道：“吃點甜的，再補充點能量，要不然下午容易疲倦。”

“嗯。”譚笑點點頭，帶著些微的鼻音輕聲應道。

這天中午，譚笑沒回寢室，溫意然也沒回家，兩人拿了試卷和書窩在食堂的一角，認真分析錯題，然後再從錯題中找尋問題所在。

十五分鐘過去，溫意然在筆記本上規整地列出譚笑在數學方面的問題，然後翻開書，從概念開始給她重新梳理重點。

譚笑沒條件出去補課，因此格外珍惜這樣的機會，課堂上不敢問的不好意思問的，趁著這個機會，她都統統提了出來，並按照自已的習慣做好筆記。

一個小時下來，雖然解決的問題不算特別多，但是譚笑覺得自已的頭腦著實清明瞭不少，原來數學也沒有可怕到這個地步，原來她也可以把紛繁複雜的解題思路理清楚。

“今天的數學就到這兒吧。”溫意然看了看錶，把數學書合上，道，“英語的話，我覺得除了語法，你還得在記單詞上花功夫，你的詞彙量不行，而且教材上的單詞也記得不是很牢。”

“嗯，我知道，其實我在單詞上花了很多功夫的，但就是效果不好。”譚笑無奈地皺起眉頭。

溫意然安慰她：“記單詞也有方法的，不能總死記硬背，但是也不能什麼亂七八糟的方法都用，就比如諧音記憶法看似非常好用，但是它不可靠，要我說，還是音標和字母或字母組合對應記憶以及聯想記憶的方法最好用，來，你看congratulation這個單詞……”

溫意然在草稿本上寫下好幾個典型的單詞，從音標的發音規律及其常對應的字母給譚笑舉例，讓她感受比較科學又容易上手的記單詞的方法。

譚笑很認真地聽著，在瓶頸中突然找到了突破口，表情漸漸豁然開朗，眼睛也慢慢亮了起來。

溫意然知道她找到竅門了，但心中卻有些酸楚。城裡的孩子從小學就開始用這套方法記英語單詞了，而她，或者說她們，既非天生聰穎，後天也因為各種原因沒辦法較早接觸更有效的學習方法，處處後人一步，偏偏家裡人還逼得緊，似乎好像只要他們夠嚴厲了，孩子就能取得好成績，而一旦孩子沒有達到預期，他們只會說孩子笨，不夠勤奮。她也是上了大學，一邊跟著網上瘋狂練習一邊做兼職，才開始慢慢形成一套新的學習系統，否則，憑她那糟糕的口語，很難在市場上立足。

其實小鎮裡不是沒有培訓機構，假期老師也不是沒有組織補課，只是趙美華為了省錢，哪怕考慮到了這些，但是猶豫著猶豫著，還是放棄了這個機會，讓女兒在家裡悶頭瞎學。

她總是這樣安慰自已，所謂補課，都是為了搞錢整出來的噱頭，而孩子，學著學著總會自已開竅的。

也罷，她向來會自欺欺人，也習慣了在自我安慰中混沌度日，所以把這一套安在孩子身上也就順理成章。溫意然不贊同，但理解，只是她實在厭煩趙美華好高騖遠般的望女成鳳的心態。

算了，不想這些了，還是眼前要緊。

她默默拉回思緒，又把一單元的語法相關知識點簡單提了提，對譚笑道：“我看你語文還可以，所以這段時間可以儘量把早讀時間放在英語上，還有，讀單詞和課文的時候大聲些，不要怕發音不標準，沒那麼多人關注你的，至於音準問題，確實還需要多時間，你得有點耐心，還要多跟著錄音練習才行。”

“嗯嗯，我知道了。”譚笑忙不迭地點頭。

“哦對了，國慶之後，每個週日的時間空出來，跟我去自習室。”溫意然收拾好東西，補了一句。

“你儘管安排，我週日本來就沒什麼事兒。”譚笑乾脆地答應道，然後也跟著她收好東西，但是眼神明顯有光彩了很多，就彷彿是她的人生已然找到了方向。

“嗯，行，今天就這樣，咱們先回各自的教室放空一下大腦吧，不然下午該打瞌睡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