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覺得心口越發的疼痛。
其實他早知道父皇的計劃。但是再一次在大皇子口中聽說,還是忍不住疼痛。父皇真的是已經不顧父子之情,把這一切告知大皇子,大皇子必然是誓死也要拿到這個仙蓮的。一來剷除了太子,二來父皇也修道去了,這天下何愁不是在他大皇子的手上。如此一箭雙鵰的好事,大皇子怎麼會錯過。
忍住了淚水,太子背過身去,“你親自去拿吧,雲天的藏書閣第三層。”
太子眼睛一亮,果然是孫公公給的主意好使,攻心的法子適合太子,畢竟是哀,莫大於心死。太子命人殿堂裡看著太子,揮袖帶上幾個隨從匆匆往藏書閣趕去。
太子渾身無力地癱坐了下來,像是終於得到了該得到的東西那樣,有點放鬆,有點絕望。就在他輕輕歪頭的瞬間,他看到面前不遠處,筆直地站著一個人,在黑暗中,燭光照不到的地方,直直地站著,一動不動。
那個身影他太熟悉了。他現在渾身無力,他好想那個身影過來抱抱他,哪怕輕輕一下也好。但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了。
屈飛沉本已經跟楚鴻羽,雲朵一起被太子的人帶了下去。因為擔心太子一個人,自作主張又秘密地折返了回來。
哪裡知道這一折返,也摧毀了自已半生的信仰。剛才的一切他都聽的分明。
讓他去取仙蓮的人是太子,派人半路截獲了仙蓮的人是太子,害死他全家一十八口的人是太子,想想都噁心,太子居然還假裝好心,保住了他,讓他苟活。屈飛沉覺得胃裡一陣陣酸水像潮汐一樣湧上來,噁心,噁心極了。
面前這個陪他成長,給他喜樂,讓他曾經願意以生命相護的人竟是如此卑鄙下作。
屈飛沉直勾勾地看著他,咬緊了嘴唇,一言不發。
太子不敢對視他的眼睛“沉,你聽我解釋。”
“我只問你一個問題,雲朵知道嗎?” 沉半天才從情緒中走回來,開口了。確實,如果真相就是剛剛聽到的這一切,那麼雲天也是為了太子而死的啊。這個看起來像雲朵一樣大大咧咧的哥哥,也用生命在守護這麼一個卑劣的人嗎?太傻了,屈飛沉心裡替他不值得。
“不知道,我不知道怎麼說。”
“那就永遠別讓她知道。”甩下最後一句話,屈飛沉毅然轉身離去。從此。塵歸塵,土歸土,這個人的生死再與我屈飛沉無關了,往日種種,皆為虛妄。
太子望著屈飛沉遠去的身影,一個人慢慢地走出宮殿,走到雨水中,仰面讓雨淋著。
旁邊的幾個奉命盯著太子計程車兵開始嚼起了舌根,一個士兵對另外一個士兵說,“真的是狠毒啊,這兩人我是打小看著他們一起長大的,我記得某年冬天屈飛沉貪玩失足落水,小太子毫不猶豫地跳下去拽他,那可是冬天啊,湖水都像刀子似得。後來小太子還發燒了好幾天,宮裡的下人全部受罰。那時候以為他們感情有多好,沒想到這人啊,總歸要變的。”
另一個士兵道,“你懂什麼,老子都能不要兒子,一個侍讀又算個什麼東西。感情好才好利用啊。”
站在不遠處的一個老一點計程車兵也湊了過來,“可不是嗎,我記得那個時候小太子剛失去了母妃,又沒了哥哥,小小年紀就憂容滿面,只有跟屈飛沉在一起的時候才見他笑過。”
老士兵整理了一下衣服,重新站回原來的位置,“也是可憐人吶。”
殿上又恢復了死寂。
往昔一幕一幕在太子的腦海裡,自已年紀尚幼時就失去了母妃和哥哥,父皇還不是屬於自已一個人的。
小小的他孤身在宮中,沒有任何依仗。宮裡的下人雖然疼他護他,但都是看在她的母妃當年那麼受寵的份上,糊弄他一天是一天,當真又有誰以為他能坐穩太子這個位子。
要不是有個這個太子的虛名保著,指不定都死過幾百回了。
在那樣惡劣的環境下,太子從小就學會了察言觀色,每個人每句話每個動作他都記在心底,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反覆思索斟酌這個人有什麼意圖。很快小小的太子就發現,屈飛沉跟別人不一樣,屈飛沉從來沒有把他當太子,而只是把他當做他這個人。
他曾經好多次想要一走了之,想永遠跟母親跟哥哥在一起。每一次都是屈飛沉把他從深淵裡拉了回來,他一想到屈飛沉的那張靈動的臉,笑眯眯的眼睛,歪著頭的樣子,他就覺得這個世界還是有點美好的東西值得活下去的。他們兩個人,真的相伴著走過好多歲月,這深宮裡幽幽的歲月啊。
只是,為什麼,走到了今天這樣的局面。
“太子,太子。”只聽茅的聲音從遠處的黑暗中傳來,他手裡拿著一把未撐開的傘,看見自已的太子殿下正在雨中淋著,不顧自已身上的傷,一路焦急地跑了過來。
他在太子面前停了下來,雨水沖刷著他的胳膊,腿,一條條血水流了下來。太子不忍地轉過頭去,皺了皺眉。茅趕緊解釋道,“不打緊的,就是一些小傷口。大皇子剛派人把我放了說是你已經把仙蓮給到他了?”
茅猶豫了一下聲音慢慢地低了下去,“真的嗎?給他了你怎麼辦?” 茅覺得自已多此一問,應該是真的給出去了,所以自已才被放了,來照顧自已家主子,在太子獻祭之前,大皇子絕對不會讓太子有個三長兩短的。
眼下最關心太子安危的人,應該就是大皇子了。太子木木地抬眼,看著茅,“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原來我這一生,都是個笑話。”說著他自已笑了出來,淚水跟雨水混在了一起,讓人看不分明。
“我這一生,就是個笑話。終究是,一切都錯了。你說,我是從哪裡開始錯的?是雲天不跟我商量就取了那仙蓮,是我自已無能沒能保住屈飛沉家一十八口人,是我沒有攔住屈飛沉任由他來了西域,是我讓雲天一個人死在了戰場。每一步都錯了。終究都是我一個人的錯。我終究是把我最重要的人弄丟了。”太子像是在跟茅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
雨水中,茅已經聽不清自家主子這喃喃自語,他默默撐起了傘,站在了主子身側,眼睛看向那無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