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

街道有十來個太監縱馬下來，一個大太監喘吁吁跑來叫喊。

“站好隊，快點。”

小太監會意，各人按照方向站的恭敬。

而賈赦領合族子弟在街門外。

賈母就領合族女眷在大門外迎接。

“咚咚，嚓！”鼓樂之聲大作。

“嘀∽”嗩吶奏起壯麗的百鳥朝鳳曲。

“轟隆隆！”一對對鳳翣龍旌前引，雉羽宮扇，又有宮女提金爐，焚著御香。

然後見到一把曲柄七鳳金黃傘開過來。

那個執事太監捧著繡帕、香巾、漱盂、拂塵等等皇家出行的必備寶物。

一隊隊儀仗隊過完後，就見了八個太監穩如老狗抬著一頂金頂鵝黃繡鳳鑾輿，一起一沉、一起一沉緩緩行過來。

賈母等連忙跪下。

“哎呀，老太君不用下跪！”一太監過來，扶起賈母。

“點火——”

“噼裡啪啦！”鞭炮齊鳴，震耳欲聾，響徹雲霄。

道路上，人流經過，一片紅浪，喜慶異常。

這時，一個小太監尖細的聲音劃破喧囂，高聲呼喊：“娘娘駕到——”

“恭迎娘娘鳳駕，娘娘萬福金安——”眾人伏地魔。

賈荻微微抬首，他有點失望，元春姐姐不是在這裡下來，

他還想一觀其鳳顏，到底有多美麗，多優雅。

呼~

一陣怪風吹來。

鑾輿中，輦簾揚起一角，元春恰好往外望。

“盯！”

四目相對。

元春柳眉一蹙：“面目清秀，身材俊俏，就穿一件外衣？誰家的孩子？”

賈荻終於看到了——這是一張秀麗的臉龐，面板白皙細嫩，她的鼻樑挺俏，嘴唇微微上翹，雙眸清澈明亮，眉宇之間透露出一絲憂鬱。

大紅服飾頭上插著淡黃色的花朵。

“哎呦，咋走的那麼快的！”賈荻目送那鑾輿抬入大門，他好一陣鬱悶。

一所院落門前，自有太監跪請賈元春下輿更上在家便衣。

太監散去，只留下一干昭容、彩嬪、小宮女，嬤嬤等引著元春下輿。

“三年了！”這並非賈元春第一次回來省親。

她13入宮，之後擔任女史一職。

在後宮中主要負責掌管文書等，相當於現代的辦公室秘書。

皇后見她辦事能力強，就特旨恩賜她回家省親。

望著巍峨桂殿，撫摸著一石牌坊，上書：“天仙寶境”。

旁邊還有一塊新的“省親別墅”。

她美目放空，思緒飄回舊日一幕幕——

那時候，她才20歲，走進行宮時看見院子裡燈火通明，地上鋪滿了香料的碎屑，火樹銀花一樣璀璨，窗戶是金的，欄杆是玉的，極其華麗。

說不盡的那些精美的細節，比如窗簾是用蝦鬚一樣細緻的物料做的，地上鋪的是珍貴的魚獺皮毯，香爐裡飄出是麝香的味道，屏風上裝飾用的雉尾扇。

真是：金門玉戶神仙府，桂殿蘭宮妃子家。

之後遊園，她改有鳳來儀賜名“瀟湘館”。

紅香綠玉，改為怡紅快綠，順手賜了一名字：怡紅院。

蘅芷清芬賜予蘅蕪院。

杏簾在望賜名浣葛山莊。

正樓是起名：大觀樓。

東面的飛樓為：綴錦樓。

西面敘樓力：含芳閣。

藕香榭、蓼風軒、紫菱洲、荇葉渚等名脫穎而出。

還有梨花春雨、桐剪秋風、荻蘆夜雪等名。

又命賈政，舊有匾聯不可摘去以留作紀念。

“抱琴，去見一見祖母，孃親聚一聚家常。”

“諾……”

元春在太監、宮女等人的簇擁下，緩緩步入賈府的正廳。

廳內早已佈置得富麗堂皇，燭光搖曳，香氣嫋嫋，一派喜慶祥和的氣氛。

賈母、王夫人等女眷早已等候在此，一見元春進來，紛紛跪下行禮，眼中含淚，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元春連忙上前，親手扶起賈母和王夫人，聲音哽咽地說道：“祖母、孃親，快快請起，孩兒好想念你們啊！”

說著，淚水便不由自主地滑落下來。

賈母和王夫人也緊緊握住元春的手，泣不成聲。

她們一邊擦拭著眼淚，一邊仔細端詳著元春。

待情緒稍稍平復後，元春便又呼喚著妹妹們的名字，讓她們進來聊天。

不一會兒，迎春、探春、惜春、林黛玉、薛寶釵、薛寶琴、史湘雲等妹妹便依次走進廳內，向元春行禮問安。

元春看著妹妹們，心中滿是欣慰。

她拉著妹妹們的手，詢問著她們的近況和詩詞學問，妹妹們也一一拘謹回答，

“寶玉呢？”

外面的賈政躬恭回答：“娘娘，他是沒有官職男丁，不方便進入。”

賈元春嘆了口氣：“我是回家聚家常，不是在宮中就無須拘禮，傳他前來，爹，你也進來吧。”

“是，娘娘。”賈政可不敢“僭越”，坐下只是坐半邊屁股。

元春心中暗歎，本以為自已回來，可一訴衷情，解一解壓抑的情緒，哪知道一個兩個都是這樣。

賈寶玉一踏入廳內，便開口：“姐……”

“咳咳……”賈政目光如炬。

皇家禮儀！

賈寶玉菊花一緊。

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低著頭，步伐匆匆，走向元春所在的位置。

“寶玉叩拜娘娘……”他的雙手交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大禮，額頭貼地，邦邦作響。

“皇妃姐姐。”

她連忙伸手虛扶，溫和地說道：“寶玉，快起來吧，無需如此多禮。我們是一家人，應該親近些才是。”

“謝娘娘，”寶玉這才起身站在一旁，但眼神中依然透露出一絲不安拘謹。

他偷偷瞄了一眼元春，發現她雖然身著華貴的皇妃服飾，但眼神中卻流露出熟悉的親切，這讓他稍微放鬆了一些。

元春拉著寶玉的手，像小時候一樣親切地詢問他的近況和學業。

賈寶玉：“還好，不過愚弟姿質有限，院試好難考的過。”

元春搖一搖臻首：“你啊你，就是這樣，就記得風花雪月，那可有佳作給姐姐欣賞一下？”

賈寶玉兩眼放光，從袖中取出兩張宣紙，雙手輕輕呈上，彷彿獻上什麼寶貝一樣，還望了望林黛玉。

“皇妃姐姐，愚弟近日偶得兩首拙作，一首詠竹，一首盛讚牡丹，以添雅興。”

元春接過宣紙，緩緩展開：

“竹影婆娑映水塘，碧波盪漾映天光。清風拂面心自靜，翠竹搖曳夢悠揚。細聽竹語訴衷腸，遙看竹影似霓裳。

願得竹林常相伴，共度此生好時長。”

方一讀完，賈寶玉便急不及待望向林黛玉，眨眨眼，意思是說：“快誇誇我，我是個天才詩人。”

撲哧！

林黛玉心裡面充滿了開森，但就是不誇他。

“啍！”寶姐姐蹙眉，將兩人一切盡收眼底。

“還行吧，中規中矩，甚為靈動清新。”元春可以改的美輪美奐的院名字，功底自然不差，在一干賈府中也就略輸寶琴文采。

“才還行吧？”賈寶玉臉頓時拉胯了。

“知足了二哥哥，能得姐姐還行一評價，證明很好了。”湘雲噗嗤一笑安慰他。

“呵呵！也對哦！”賈寶玉馬上又綻放花容。

元春含笑莞爾，繼續唸叨：“牡丹盛放映日紅，富貴雅麗韻無窮。春風吹拂香滿園，堅韌品潔傲青穹。”

“這首……”元春沉默了。

賈寶玉急了，連忙：“姐姐，這首怎麼了嘛？”

元春搖一搖頭：“很好。”

賈寶玉瞪大眼睛，你說很好，為什麼還要搖首不顯笑容的？

賈政踢了一下賈寶玉，意思是你個蠢貨，追問那麼幹甚？

娘娘是你可以迫問的麼，沒大沒小。

賈寶玉訕訕一笑，止了好奇探索之心。

元春將詩稿放一邊，便問起來其她妹妹有什麼的大作。

幾人也送上幾首，獲得娘娘的嘉許，鼓勵她們再接再厲。

這時候，小惜春卻突然開口，聲音清越悅耳動聽：“姐姐，可能這些你不滿意，但是今天還真是出了兩首佳作，我想它入〔京城雅集〕應該是不難哩。”

“恩？”元春愕然，望向賈政：“父親，我們族中什麼時候出了一個才子？我怎麼沒聽說過的？”

賈政恭敬回話：“娘娘，這小子……咳，我也不知道怎麼說他好了，他哪裡是什麼才子，連縣試小考也不過的愚子而已。”

元春頓時失去了興趣，秀才不代表有什麼寫詩詞歌賦的天賦才能，但是，連童生也不是的人，就絕對不是才子，因為那個是基礎。

古代沒有科舉考試，是推薦制度，但同樣是很嚴格，推薦的人有本事，才能讓自已好過，一榮俱榮。

既是族中子弟，也不好說不聽了，傳出去惹人口角：“惜春妹妹，你念來聽聽。”

“好的好的，咳咳~”小惜春清了清嗓子：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知。若要天成章，得知此手妙。”

賈元春先是一怔，細細念罷幾次，漸漸眉舒，

她想要此詩更加完美，暗中將後兩句稍作調整：“天成文章妙，妙手方得之……”

“若非心手合，安得此中奇？……”

“若要天成章，得知此手妙，若要天成章，得知此手妙……”她喃喃自語，翻來覆去，唸叨原文，跟著又搖首：“不得不說，這詩很妙，若我硬是改了，反而是失了妙手之色！”

賈寶玉不服氣：“姐姐，我覺得你改了更好，原詩很生硬。”

賈元春望向其她妹妹：“你們也這樣認為麼？林妹妹，你先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