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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帝王

皇后凝眸:“原先我們為了避免有人知道奕兒的下落而被有心人捷足先登,誰也沒有告訴。當然也包括他們兄弟倆,但這並非防備他們,而是怕他們會意外說漏嘴。

“所以我們根本沒想到老二會知道這件事。

“但是老二能知曉情有可原,畢竟他是太子,他的訊息渠道還有人脈勢力都比燕王強。”

“我知道了。也就是說,在廢太子逼宮之前,皇上和娘娘從來沒有跟燕王殿下他們說過大殿下的事情。”

皇后點頭:“應該說,在這件事情的真相被揭露之前,每一個人都預設奕兒已經不在人世了。”

傅真望著皇后,半天才把目光收回來。

皇后跟過去任何時候一樣坦蕩,談到這件事情時沒有絲毫的閃避,這不像是在隱瞞事實的樣子。

退一步講,皇后如果真的把尋找楊奕的事告訴了燕王,那就沒有必要瞞著廢太子。

話說回來,皇后如果沒有透露任何訊息給這兄弟倆,那燕王為什麼會和楊奕相識?

他是怎麼做到可以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母親思念哥哥而無動於衷的?

她在腦海裡把昨天夜裡聽到的兄弟倆的對話重新過了一遍,然後拿起了那張畫像:“目前看起來,大殿下心中仍對湖州發生的一些事情耿耿於懷,如果當年事發之前,娘娘與大殿下先通通氣,也許事情也會有另外一個結果。”

根據他們各方的表現來看,其實當年在湖州發生了什麼,外人雖然不見得十分清楚,但多少也跟馮夫人當初透露出來的訊息有關。

如果皇帝當初是犧牲親身骨肉而選擇了贏下那場戰役,楊奕不肯回到他們身邊是情有可原的。

這種事情,哪怕異地而處也可以接受,從情感上說,卻沒有人能夠毫不介意。

“不對,”皇后搖頭說,“根本就無從通氣,你認為這是我和皇上共同的決定嗎?並不是!甚至是事情發生之後很久我才知道!”

皇后目光灼灼,好像一眼就看透了傅真這番話背後的用意。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知道,就算奕兒沒有向你提過這件事,你也多少猜到了。

“沒錯,他不肯回來,是因為他被他的親生父親給出賣了!那是他從小到大一直欽驀仰望著的領袖,是他血脈相連的親生父親!”

傅真胸口一緊:“還請娘娘明示。”

皇后咬緊牙關,深深嚥了一下喉頭,別過臉去說道:“這真是我萬般不願提起的過往。一邊是我相濡以沫的丈夫,另一邊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又親手帶在身邊共同生活了十年的兒子,每回憶一遍,都是剜心之痛。”

傅真上前一步:“我記得娘娘上次說,這都是權力惹的禍,這麼說來,皇上當時是因為權力之爭而選擇了犧牲大殿下?”

“天下大亂源於前朝君王的失德,彼時各地都有起義軍,那是我們不光要對抗朝廷的兵馬,還有別的義軍隊伍。

“歷經數年之後,漸漸的也就只剩下了兩三支兵馬,而我們打到湖州的時候,已經成為了最為強盛的一支。

“有好幾支義軍歸附了我們,他們的頭領也成為了周軍的統帥大將之一。

“那天夜裡襲擊湖州城的是朝廷的兵馬主力,原本走入窮途末路的他們那一次竟然來勢洶洶,不但偷襲的時間選的剛剛好,進攻的幾個地方也選得十分準確。

“沒有辦法,周軍只得立刻奮起抗敵。

“我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當月的軍情,那是我們整個征戰途中最為艱難的一場仗之一。

“我們的大帳受到了火攻,而所有女眷居住的後方陣營也遭到了襲擊。

“而就在四面楚歌之時,當中一隻歸附周軍的義軍首領,竟然在那萬急之時與皇上爭奪起了周軍首領的位置。

“當時如你公公,還有杜家,程家等嫡系大將都不在身邊,皇上只有梁家已經犧牲了的兩位將軍在側。可他們當時卻也早已領下了任務前去抗敵。

“你以為對方是趁人之危?可你不知道的是,那場戰役竟是他的一場預謀!

“那時皇上帶領周軍已經打下整個中原八成的疆土,攻入京城已經是計劃中的事。

“這意味著當時皇上已經是周軍上下所有人眼裡預定的新皇了。

“可是歸附周軍的幾支義軍並不服氣,在那之前的幾次戰略議會上,彼此雙方已經發生過矛盾。

“只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當初都是因為痛恨前朝暴虐無道而奮起抗義的那些義軍,竟然會在戰事還沒有最終平息之時,為了奪權而故意把周軍內部的訊息遞送給前朝的朝廷兵馬!

“他們本來是為了反抗暴虐,結果卻又成為了暴虐之人。在湖州戰役裡,我們死去了上萬的兄弟同胞!”

皇后說到此處,心情已經萬分激動,她枯瘦的手指緊抓著椅背,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的暴突出來。

傅真聽得心裡也猶如火在燒。

她端起旁邊的茶遞到皇后手上,待她喝下兩口之後,不由問道:“我竟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一段,不知後來如何了?皇上如何會想到犧牲大殿下突圍?”

皇后深吸氣,緩了一會兒才說道:“對方有備而來,自然是沒打算給皇上留活路。

“可是,到底我們嫡系兵馬強盛,對方想要將我們一舉擊潰,或者取而代之,是做不到的。

“所以當時皇上他有兩個選擇,一個是頑抗到底,而另外一個則是帶著我們自己的人馬從他們留下的口子中出去。

“但如果選擇後一條路,那皇上就得放棄周王的稱號以及他打下來的權力,也就是說,如果他肯讓位給對方做周軍首領,我們可以平安出城。而且憑我們自己的實力,還有機會另起山頭。”

傅真恍然:“皇上沒有選擇這條路,他選擇留了下來。”

“沒錯,”皇后眼中又有了痛苦之色,“他從一開始就沒有考慮過放棄陣地,他打算哪怕戰死在城中,也要對抗到底。

“可偏巧那個時候,奕兒他出現了。

“他出現在了,他父親佈置的又誘敵之陣中。他父親本來可以喊他回來的!可是他沒有!他不但沒有喊他,阻止他,他反而在那個時候讓人把奕兒的馬給放了出去!

“那匹馬是他父親,在他十歲生辰的時候送他的一匹汗血馬!他將他的父親視為英雄,也將他父親送的那匹馬視為珍寶!他就那樣踏著他父親給他挖的坑追了出去!

“然後就那樣一直出了城門,從此消失了二十四年!

“他父親成功了,不但拿下了前朝官兵的首領,也把勾結前朝的那支義軍的首領給斬殺在刀下!

“他坐穩了他周王的位子!接下來的戰役勢如破竹,兩年後他殺入京城,成功改朝換代,當上了周皇!

“可我的奕兒再也沒有回來,他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他把當年放馬計程車兵也殺了,他把這件事情瞞得死死的,誰也不知道,被世人津津樂道的那場漂亮的戰役,竟然是他拿自己的親生兒子為誘餌贏下來的!”

泉湧般的眼淚鋪滿了皇后的臉龐,因為悲慟,她瘦削的身子佝僂了下去。

傅真忍不住走上前,伸出手臂將她抱住:“娘娘萬請保重!”

皇后扶住了她的胳膊,深吸氣直起身子:

“從他揭竿起義那天開始,我沒有一日不與他在一起。他所經歷的,我都經歷了。

“我看到過吃人的世道下無數的窮苦的百姓,於理而言,我能理解皇上當時的不肯屈服。

“也許換成我站在他的位置,我也會舍小義成就大義。我也知道他犧牲奕兒是為了救更多的人。可於情而言,我沒有辦法原諒他這一點。

“奕兒當時可是去給他父親助陣的,他是為了保護我,結果他被他父親送去出去了。而我竟然不能為他做丁點事情。”

“娘娘!”傅真的眼眶像針刺一樣,她把皇后扶著坐下來,極力穩住了氣息說道:“這不是您的錯。這是皇上的決定,跟您不相干!”

皇后搖頭:“這對奕兒來說,沒有什麼區別。過去的事情我也不想再深究了,總而言之,從你這裡得到了奕兒還平安的訊息,我已經心滿意足。

“有你們成為他的朋友,我也心安。”

傅真咬了咬牙關,說道:“娘娘方才說,皇上當初把放馬計程車兵也給殺了,按理說這件事情沒有人知道,那娘娘又是從何得知的?”

“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當初不爭那麼多人,就算不曾得他親口吩咐,事後也總會有人聯絡起前後經過有所猜測。

“別的人猜不透,這風聲傳到我耳裡,我還能猜不透嗎?”

“那您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皇后默吟片刻:“應該是生下老三之後幾年,約摸他三四歲的時候吧。那時候正好又要備戰西北之戰,許多當年的老將進京了。大傢伙見了面,總要敘敘舊。”

傅真嚥了口唾液,抿緊了雙唇。

這就對了,燕王三四歲的時候,正好也就是大月侵擾西北之時,那個時候燕王應該也正需要藥材調理身體,皇后正好借視為外出尋藥之機,避開了皇帝,私下追蹤楊奕的下落。

因為她不相信皇帝了。

虎毒不食子,放在民間是正理,卻沒有人能套用在大權在握的人身上,也沒人能三言兩語說得清。

皇后從燕王三四歲開始就在用他宮裡的侍衛尋找楊奕下落,十多年裡也很難做到滴水不漏。

燕王在過去的某個時刻得知了自己的大哥有可能還沒有死,後來在某一天裡他真的遇上了活著的楊奕,於是兄弟倆就這樣在父母不知情的情況下把情分連上來了。

由此真相也大白了,燕王就是在說謊!

他昨天夜裡話裡話外說皇后與皇帝合謀算計楊奕,已經純屬是在挑撥離間了!

楊奕原本對皇帝就已經心灰意冷,七年前被寧老爺子說服進京,結果又差點死在了親弟弟的手下,他怎麼可能還會想要撿回這段親情?

自己血脈相連的家人,一個接一個的想要他死,誰還會想要這樣的家人?

等皇后心情平復下來,傅真又陪伴著喝了兩盅茶,告退出了坤寧宮。

正午的陽光明晃晃的照在頭頂,這青天白日的,讓人怎麼能相信遍地都是陰謀算計?

到東華門外時,她問張成:“將軍在哪兒?”

張成指著南城那邊:“將軍與程將軍先約了燕王宮裡的侍衛垂釣,半個時辰前屬下回府取物的時候,據說他們已經拿著釣到的魚往南城那邊去了。”

傅真吸了吸氣,隨後說道:“先去萬賓樓。”

燕王撒謊的事實已經確定了,但燕王到底與楊奕是在何種情況下見上面的她還不知道,如今看起來楊奕對這個小弟十分信任,她必須得趕快把燕王的底細摸清楚,阻止楊奕再次被家人所傷害!

正午路上車馬不多,馬車走得極快,不到兩刻鐘就已經到了萬賓樓。

路過酒樓前門的時候她目光順勢睃了睃,然後就拍下了車壁說道:“停車,我在這下。”

她從馬車上下來,朝著此刻也正好停在酒樓門口的一輛馬車走去。

到了車下之後,她微笑之中又帶著點疑惑的抬起頭來,朝撩開的車簾內凝眉而坐的人打起了招呼:

“謝大人怎麼在這兒坐著?不進去?”

謝彰正半探著頭,朝人來人往的酒樓裡頭打量著,猛地聽到他這聲招呼,竟然嚇了一跳,官場上游刃有餘了多年的他,此刻竟然浮出來一絲慌亂:

“真姐兒,是你。”

“是我,您這是怎麼了?在這瞧誰呀?”

傅真也好奇地順著他的目光,踮腳朝著酒樓門口看去。

可是酒樓門口和平常沒什麼兩樣,還是數不清的慕名而來的食客。

“沒瞧誰……我就是路過。”謝彰臉上十分不自在,然後招呼車伕:“我們走吧。”

“來都來了,別急著走啊!”傅真一下攀住了車窗,“您快下來喝杯茶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