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四叔是當時少有的讀書人,從四十來歲就開始擔任族長,一直到現在都快七十了。
在村裡不但德高望重,而且通曉事理,憐恤鄉里,對宋地主這類人是最看不上眼的了。
經過宋四叔這麼聲色俱厲的一吼,在院子裡幫忙的鄰居,和跪在地上的宋顯財都紛紛扭頭注視著這邊。
宋子川原本還滿臉堆笑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去,就在宋四叔不想在理會宋子川,轉頭要走的時候。
宋子川冷冷的說道:“四叔,別急著趕我走,現如今兵荒馬亂誰能顧得了他啊,我知道你能護著他,可他的日子還長呢,你老還有幾年活頭啊?”
原本轉頭朝著院外走去的宋四叔聽了這句話,渾身一怔愣在了原地。
愣在原地半天后,宋四叔聲音沉悶的說了句“我們出來說。”說罷頭也不回的朝著院外走去。
宋四叔和宋子川在院外不遠的地方又說了好一會後,宋子川獨自離開了,宋四叔又轉頭回了宋顯財家的院子。
經過村裡眾人一頓的忙活,院子裡已經用草簾子搭起了靈棚罩住了兩具屍體,躺在門板上的兩具屍體也用草蓆蓋了個嚴實。
眾人忙活了一天都還水米未進,宋四叔又吩咐自已兒子回家取了些糧食來給眾人做飯吃。
那個年頭誰家有什麼好糧食,宋四叔的兒子回家拎了小半袋苞谷面,還有幾個爛芋頭來。
就著宋顯財家的鍋灶拿水一起把芋頭和苞谷面煮了,黏黏糊糊的煮了一鍋端上桌來。
大家圍著桌子各盛了一碗吃了起來,吃完飯後天色已經擦黑了。
宋四叔吩咐道:“順來年歲還小,今晚這裡就不用留人看著了,順來今晚先到我家去住,大家都早些散了吧,明天一早大家再過來幫忙。
因為當地風俗孝子頭七內都不能隨便到別人家去,大家都對宋四叔這樣的做法感到很驚訝。
但宋四叔本人都不忌諱,其他人也就沒再多想,都紛紛應了一聲各自回家去了。
就這樣失魂落魄的宋顯財被宋四叔帶回了家。
來到宋四叔家後,宋四叔先是吩咐家裡人帶宋顯財去洗了臉,之後才把宋顯財帶到了堂屋。
堂屋裡靠西邊的桌子上點了一盞油燈,宋四叔坐在桌子邊的板凳上背靠著身後的土牆,油燈微弱的光亮映照著宋四叔面沉似水的臉。
宋顯財走上前怯怯的叫了一聲四叔公,宋四叔仍舊靠著牆,開口說道:“順來啊,你父母已經走了,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啊。”
宋顯財還是怯怯生生的說道:“四叔公我不知道。”說完嘴一癟又兀自的流起眼淚來。
宋四叔看了看低頭流淚的宋顯財,開口說道:“我原想,就由族裡各家,每年湊些糧食,供你幾年”。
“等你再大點自已能做事了,靠著家裡的幾畝地也照樣能有生計,可眼下日子艱難”。
“村裡人的日子一家比一家難過,你無親無故的,年歲又小,現在兵荒馬亂,憑你自已是守不住這份家業的”。
“我今天和村東頭宋地主商量過了,把你家的地拿給他種,他只種到你十八歲”。
“十八歲後你家的地原樣退還,在此期間他負責你的吃住,另外他還提出了你可以在他家幫工,他每月照給工錢。”
聽到宋四叔說到這,宋顯財哭得更盛了,村裡誰不知道宋子川的德行啊,宋顯財一邊哭一邊說道:“四叔公我不想去宋老黑家。”
因為宋子川的種種行為,村裡人對他是深惡痛絕,說他天生長了一副黑心腸,村裡小孩給他起了個名字叫宋老黑。
宋四叔見宋顯財自已唯唯諾諾拿不了主意,突然高聲喊道:“不要就知道哭。”
把還在抹眼淚的宋顯財嚇了一跳頓時止住了哭聲。
宋四叔看到自已嚇到了宋顯財,又柔聲說道:“我是族長,在本家你也叫我一聲四叔公”。
“那今天四叔公也跟你說幾句真話“人這一輩子就是坎坷不斷的,你指望著父母,指望著親友,指望著老天”。
“到頭來你會發現誰也指望不了,還得靠自已一天一天的捱過這一輩子,越是在這種時候你就越是不能軟下來,你一軟下來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宋顯財聽到這,自已也明白了,他往後只能靠自已一個人了,於是他抬起頭擦了把眼淚說道:“就按四叔公說的辦,一切全聽四叔公安排。”
“唉,好了你去睡吧明天再安排後面的事。”宋四叔長長的嘆了口氣說道。
就這樣宋顯財被帶下去休息了,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宋顯財又被宋四叔帶著回了自已家。
到了一看周圍鄰居來幫忙的早就到了,自已父母的屍體還是原樣的躺在靈棚裡。
宋顯財跟來幫忙的眾人打過招呼後,還是一聲不吭的跪在了靈棚前。
沒過一會,昨天才來過的宋子川又再次登門了,一進門他就笑著高聲說道:“哎呦,各位鄉鄰來的都挺早啊。”
大家都對宋子川沒什麼好感,只抬頭看了他一眼誰也沒應聲,宋子川也不顧眾人對他的態度,進了門直奔宋四叔就來了。
“四叔,昨天的事情商量得怎麼樣了。”
宋四叔看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說道:“各位鄉鄰,都來我這,我有話要說”。
等院子裡的眾人都聚到他身邊時,他又把宋顯財叫到邊上,拍著宋顯財的肩膀說道:“各位,大家也都知道順來的爹媽在小日本的轟炸中遇難了”。
隨後又把昨晚和宋子川商量的事情和眾人複述了一遍。
最後宣佈宋顯財已經同意了這種做法,眾人一聽都是一片譁然。
宋四叔也不顧眾人的議論,只轉過頭對宋子川說道;“子川啊,事情我都給你辦了,現在我也得提一提我的條件了。”
宋子川一聽事情辦成了,忙著應承問還有什麼條件。
宋四叔說道:“第一這順來父母的喪事你得出錢重新買棺材來裝殮,第二來順來家幫忙的人你每天得供著兩頓飽飯怎麼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