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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萬夫所指

“為你帶來真相,無論有多殘酷。”

答案。

幾周以來,我都偏執地抱著一種“所有的一切,都能在十馬塔,在DJ Pon3那裡找到答案”的信念,它支撐著我穿過了一望無際的廢土,來到了這裡。

現在我正坐在敬心對面,只相隔一張小桌,一邊聊天一邊喝著冰鎮閃閃可樂,這是多麼愜意的一刻,但我卻開始奇怪當初自己是如何說服自己來這的了。她沒有告訴我任何關於紅眼的事;很顯然,紅眼活動的地區是敬心不能窺探到的地方之一。這方面,敬心想問的問題比我自己還多。當我跟她講完自己在碎蹄嶺經歷過什麼,怎麼做出決定要做什麼後,我得到的唯一教訓就是:別把你所有希望都寄託在自己臆想出來的事物上,這樣做只會傷透你的心。

“謝謝你,小皮,”敬心說,從罐頭裡又取出一塊西瓜遞給我,“一直以來,我都在盡最大努力將自己掌握的一切準確告訴每位聽眾。你不知道我有多麼感激有小馬能幫我填補上那些空白。”

我點點頭,“我也很感激能有這個機會,可以把自己‘版本’的故事講給大家聽。但……貌似我名氣增長的速度已經超出控制了。”

敬心笑了,“不應該嗎?”她指了指我,“或許你覺得自己做的事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但聽眾們並不這麼覺得。你將自己安危置之度外,竭盡所能去幫助其他小馬,彷彿別的小馬都會這樣做一樣,單憑這點,你就讓整個廢土看到了希望,看到了一條能讓廢土變得更好的路。”

敬心又拿出一片封存了兩個世紀的西瓜,在繼續話題前輕輕咬了一口:“你是對的。這確實應該是小馬們互相對待的方式,但在小馬國廢土上,幾乎沒有小馬願意花費寶貴的彈藥,不遠萬里去救陌生小馬,尤其意識到明天可能就需要那些子彈來拯救自己和自己親友時。”

敬心傷心地搖搖頭,美麗的藍色短髮被甩到了面前。我走到她跟前,輕輕將那縷鬃毛從她眼前捋到後面,讓她不必為此放下蹄中的西瓜。“廢土上從來不缺像乾酪傑克這樣的馬,但小皮,像你這樣的馬,廢土上真的太少了。”

*** *** ***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沮喪地說,一提起乾酪傑克,我們的對話就跑偏了,“我就是想不通。”

敬心看著我,我突然激動起來的情緒讓她感到頗為驚訝,“我猜也許是他的自尊吧。從你說的來看,他對自己所作所為沒有絲毫悔恨。”

“那個法律真蠢,”我狠狠跺了下蹄子,表現出自己的立場。

敬心顯然不同意我的觀點:“十馬塔對所有盜竊類的行為都有非常嚴格的法律約束。銘記一點:我們夾在碎蹄嶺掠奪者和吠城奴隸販子之間。十馬塔不只想把那些混蛋拒之門外,還想向來自廢土各地,打算來這附近為非作歹的混蛋傳達一條明確的訊息:無論是掠奪者還是奴隸販子——都離我們遠一點。”

見鬼,我真的不想承認,這還真有點道理。但我依然不明白乾酪傑克為什麼那麼輕易就全招了,讓自己獲釋的唯一希望(搶劫未遂)也化為了泡影。

“他……那他知道……”我停了下來,看著她,彷彿想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更糟的是,我覺得乾酪傑克這樣做全都因為我。敬心在之前就已經挑明,乾酪傑克想搶劫我,還著了魔似的自己承認了。在她看來,我完全不需要為此內疚。但這並沒有安慰到我。當時一見到乾酪傑克,我實在無法忍受那種背叛的感覺,怒火也一併湧上心頭,於是就失控了。“他有沒有可能不知道自己招出來會被處決……”

敬心搖搖頭:“每個十馬塔的公民都知道這裡的法律。想在這裡獲得永久居住權需要很多條件,瞭解法律已經是那些條件中相對簡單的一條了。”我心裡暗暗叫苦,既困惑又沮喪,隨後敬心平靜地補充:“乾酪傑克的乳酪店已經開了五年,之前他給遊商打工當商隊的護衛,而乳酪店的前任老闆就在他們那裡進貨。所以,乾酪完全知道這裡的法律。”

該死。

*** *** ***

我和敬心一起走進暮光閃閃的閱覽室。每一面牆上都是巨大的書架,騰出了一點可供看書的空間,三扇大大的拱形窗戶使穿過陰雲的正午日光能夠照進圖書館。每個書架上都塞滿了書、手冊、小說和一大堆原稿。每根柱子旁都圍著更多書。中間有張巨大的桌子,不用桌腿支撐,而是被一圈小型書架撐起的。每把椅子下也塞滿了更多書。窗戶下面有一張床,既沒有書也沒有書架,附近零零散散的傢俱(包括桌子、冰箱、椅子和一箇舊留聲機)告訴我,這地方是敬心的家。

“這裡的書……還真多。”

敬心小跑著來到桌邊,桌上擺放著一臺古老的終端機,螢幕的綠光在陰霾的塵埃中顯得格外耀眼。漂亮的灰色獨角獸用蹄子輕輕點了幾下,一個優雅的聲音便飄了出來。

“暮暮,親愛的。我們真該儘快見上一面,上次見面已經不知過去多久了,不是嗎?親愛的,恕我直言,你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如果還有小馬能體會到什麼叫過度操勞,那一定只有我了。為什麼不試試抽點時間好好享受一個美妙的清晨呢?這周過來找我和小蝶吧,我們打算遊覽馬哈頓。你也不用回中心城,我確定馬哈頓也有和中心城一樣好的水療館。”

“至於為什麼要透過這條私密專線和你說:我只是聽說,我們部門馬上要去清理小馬鎮圖書館那些政治不正確的反動書目了,我知道你是多麼想把它們留下來。所以我正把它們打包,準備寄過去,希望你那裡有夠大的地方能放下。我知道政部大道的魔法部那裡有個大得多的圖書館,但我們總不能把裝著那些書的馬車明目張膽開到中心城,對吧?”

“如果你那裡實在沒地方了……千萬不要著急……你可以去問問萍琪呀。畢竟她的部門在馬哈頓也有分部。而且她似乎總能找到地方把任何東西都塞進去。我一直都不明白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總之,抱歉這段談話可能要結束了,我得走了。那些修正版的封面已經設計好了,在確認真正完美前,我不能隨隨便便就把它們扔去印刷。”

我看著敬心,又看著那些書架,心裡油然生出一種尊敬。這裡不只是很多書,而是有很多被儲存下來的原版書。

敬心看著周圍基本被各種書籍擋住的牆面,書架上方掛著一幅裝幀好的畫作(一片遍佈碎石與塵土的偏遠山谷),一座鍍銅的木質古董鍾放在書架頂部。鐘上的分針已經指到8與1之間的位置,而時針則已指到了4的位置。“不好意思,我得去廣播了。還有新聞要跟大家講,還得檢查螢幕上有沒有出現什麼新東西。我回來前,你可以呆在這,隨意點,這裡的書都可以看。我真的想跟你多聊聊……如果你不急著去其他地方的話。”

我的確不急著去別的地方,也想多跟敬心聊聊,但我應該先讓同伴知道自己究竟去哪了。於是我解釋了一番,發誓馬上就回來。正當我踏出閱覽室,我突然想起那些唱片。我轉身面對敬心,把它們掏了出來,飄給了她。她眼睛忽然睜得老大,就彷彿某隻小馬過生日時恰好收到自己夢寐以求的玩具一樣,驚喜不已。

“我在一個避難廄裡找到了這些東西,”我說,試著不去打擾她臉上特大號的笑容,“我覺得你能好好利用它們。”

她高興地在房間裡蹦來蹦去,發出一陣歡呼。從乳酪店出來後,這是我第一次覺得特別開心。

敬心的角亮了起來,一下子把所有唱片接了過去:“你真的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不是對我,而是對整個廢土!”

我踏進電梯回到自己來時的地方,一路上,燦爛的笑容都一直都掛在臉上,久久不散。

*** *** ***

我路上的好心情,突然被進屋時聽見的對話潑了冷水,徹底涼透了。

“……這裡的醫生說有辦法治好藥癮,”薇薇說。我瞬間感覺之前所有快樂全都離我而去,只剩憤慨。真的?他們在討論這種事?還瞞著我?還跟醫生說了?居然還是隻陌生小馬?

“咋弄?直接塞給小皮幾片藥?”災厄半信半疑的語氣直接打消了其他可能性,他們就是在說我!“跟她直接說‘吃了這些你的問題都能解決了’?”

“當然不是,”薇薇回答,“首先……肯定不止吃藥那麼簡單,要花很長時間。還有,幫蹄(Helpinghoof)醫生說了:治療只能把患者體內的毒素排出,解決掉生理上的藥癮。但心理上的藥癮估計得跟小皮一輩子了,但這樣也已經能讓她好受多了。”

暴怒之下,我正想狠狠跺一蹄子,但又慢慢放了下來。我可不想讓他們聽見。這他媽有太多事活見鬼了!他們怎麼敢這樣?什麼藥癮?怎麼好受點?我他媽好得很。我有幾天沒吃派對時間曼他特了?兩天?這算得上啥藥癮?還有……“幫蹄”醫生?真的?

“咱不怎麼確定……”真他媽謝謝你,災厄,趕快讓她滾蛋!

但他卻繼續說:“小皮無法忍受被背叛的感覺,咱在那些避難廄裡的時候都看見她的反應了……”

“是啊,相對來說,她衝乳酪店老闆大發雷霆根本算不了什麼。”薇薇看起來十分同意災厄的觀點。太棒了,我本來讓她去看法律條例,看看能不能把乾酪傑克撈出來,而這就是她做的事?和醫生談論在我身上臆想出來的疾病?

“……我們處理這事得小心點,”薇薇接著在那裡瞎扯,“就算能讓小皮恢復過來,但讓她為此跟我們鬧翻也得不償失。沒有朋友,誰還會願意去幫她呢……”

夠了!我回圖書館去了!如果薇薇和災厄擔心我去了哪裡,那也是活該!

*** *** ***

敬心真是熱心。尤其在我一點也不急著去找薇薇和災厄後,我越發感謝她。幫我找了幾本書後,漂亮的灰色獨角獸便回到了廣播室,留下我自己在這裡靜靜看書。

接下來幾個小時裡,我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原版的《神秘科學百科全書》和《今日鎖匠》上,邊和蹄上的修正版對比閱讀,邊記著筆記。兩本書我都學到了很多。顯然,要讓書變得“政治正確”,就包括刪掉有可能培養出肇事者的內容。我微微一笑,想到小時候尋找可愛標記的經歷,估計早就把我歸類成“肇事者”了吧。

兩個多小時後,敬心回來了,還帶著幾張唱片和一張我之前就見過的老照片。我閱讀的時候,她就坐在一邊聽音樂,腦袋隨著音樂的節奏輕輕來回擺動。

我專心致志的學習過程只被打斷過一次——敬心中間換了首非常燃的歌曲(一首關於修補友誼的歌——合唱提到了沒有朋友的生活,精準有力地直擊我的痛處,足以讓我無法專心閱讀)。敬心突然停下那首歌,重新放了起來。我腦子裡閃過一個想法:或許她和我一樣對歌詞中的內容產生了共鳴,但接下來的話立刻打消了我的念頭:

“算了,我還是沒法靜靜聽這首歌,總忍不住想隨它跳舞。”

我看著她,禮貌地點點頭,然後繼續看書。

“不,”她跺跺蹄,“我可不能在沒跳舞的賓客面前自顧自地跳,這樣太尷尬了。”我腦子剛有個想法萌發出來,就立刻被她打消得無影無蹤,“所以起來跳吧!”

我被嚇了一跳,腦子瞬間空白。那首歌並沒有勾起我跳舞的想法,儘管音樂的節奏和歌詞結合起來給我感覺非常奇特。我覺得在敬心面前賣弄自己拙劣的舞技實在太難為情了,但又想到這圖書館就是她的家,於是把心裡的忐忑都嚥進了肚子裡。

然後……我們就跳了支舞。

剛開始的確很尷尬。敬心也並不是那麼會跳舞,缺乏技巧,但她有著無與倫比的活力與創造力。她的笑容和活力迅速感染了我,讓我也全身心投入其中。當音樂結束時,我的確非常享受,同時又覺得有點淡淡的憂傷。

下一首曲子要舒緩得多,讓我一下子感覺有點尷尬,我很快把注意力轉移到鐘錶上方的畫上。

“上面是輝煌谷(Splendid Valley),”敬心解釋,將臉前的鬃毛優雅地甩到後面。

我抬了下眉毛:“那種場景可說不上什麼‘輝煌’。”

“當然不是,那可是個可怕的地方。和那裡比起來,去無盡之森紮營就和做水療一樣輕鬆,”敬心的蹄子搭在我肩膀上,“離那裡越遠越好。”

我從來沒聽說過輝煌谷,更別說去那裡轉一圈了。不過還是讓我有點納悶:“那暮光閃閃為什麼要在自己圖書館裡掛這樣的畫?”一問完我就覺得這問題真夠蠢——戰前那裡明顯不是個可怕的地方,但也顯然也稱不上壯麗輝煌,甚至算不上漂亮,那裡貧瘠又毫無吸引力,和整個圖書館的風格顯得格格不入,無論是色調還是氛圍,它都像是不速之客。

“山谷裡有處魔法部的分設施,”敬心回答。

“不像這裡的政部中心,”敬心澄清,“輝煌谷地下有龐大的洞穴網。六大部門成立沒多久的時候,神秘科學部就清空了洞穴裡所有原居民,建立了一個寶石開採中心。當整片山谷的寶石資源枯竭後,那些空曠的洞穴便被改造成了處理點,專門處理一些……政部魔法實驗的副產物。”

我腦子裡立刻浮現出充滿各種怪獸的詭異畫面。敬心似乎猜到我想歪了,便耐心幫我糾正了回來:“成桶成桶的詭異魔法毒素。大戰結束的前幾個月,據說魔法部把那裡改造了一番,用於別的用途,但我覺得他們永遠沒能完成。輝煌谷是第二個被超聚魔法打擊的地方。大多數小馬……呃,懶得去學歷史的小馬……總覺得馬哈頓是第二個,實際上,輝煌谷比它還早了幾分鐘。”

我記下筆記,提醒自己以後千萬要躲開那裡。詭異魔法毒素和超聚魔法輻射混一起能弄出什麼來,誰都不知道。

*** *** ***

下午的時光已悄然逝去,夜幕開始降臨;敬心回到廣播室,繼續當起DJ Pon3。這次我跟在她身邊,看著她走向麥克風,從聲音到舉止完全轉變成了DJ Pon3。

“……現在,DJ Pon3給各位小馬另一條生存提示。今天,我想跟大家講講你們在小馬國廢土上摸爬滾打時可能遇到的兩種最大威脅。變異鱷?血翼?還是地獄犬?都不是。孩子們,快找把椅子坐下來,沒錯,是時候讓你們老朋友DJ Pon3給你們講一講變異之源——輻射和腐質的危害了……”

目睹一隻跟我差不多的小個子灰色獨角獸轉眼便成為整個廢土的發言者,實在令馬驚異。

“……我們都知道,威力巨大的黑魔法釋放在小馬國土地上,副產物便是魔法輻射。我們目前發現的最龐大、汙染最嚴重的地區自然是吠城彈坑,以及馬哈頓市中心……基本上,每個被超聚魔法打擊的地方都算,除了雲中城和中心城,避開這兩個地方是出於其他的原因。不過,就算是一輛爆炸沒多久的天空馬車也可能含有輻射。幸運的是,孩子們,只要你們隨身帶著輻射監測儀,就可以躲開那些地方。”

“然而,輻射帶來的潛在威脅卻充斥在食物和水源中。永遠記住要儘量飲用純淨水,不管去哪裡,都要備上幾個裝滿淨水的水壺,備好足量的輻特寧……”

多虧《廢土生存指南》,她說的大部分內容我都已熟記於心,所以我聽得並沒有那麼認真。不過我得承認,除了乾酪傑克和我那些朋友的剛愎自用外,今天絕對算得上我一生中最棒的日子。現在已經這麼晚了,雖然我仍然非常生薇薇和災厄的氣,但時間已經讓怒氣消磨到灰色地帶了。現在該回去找他們了。

“……而腐質就是另一方面了,它是種非同尋常的物質。沒有小馬知道腐質是什麼,或者從哪兒來,但我們知道它會讓怪物發生變異,對小馬也能產生極其致命的後果。記住,夥計們:腐質才不在乎你穿什麼,沒有防護服能把它們完全擋在外面,也沒有任何已知的解藥。要在安全距離外辨認出一個地方是不是有腐質,只能完全靠傳言了。如果你是由其他跡象發現一塊地方受腐質汙染,可能就為時已晚了……”

我覺得想要藏什麼東西,最好的方法就是堆在一個洞穴裡,然後在洞口外豎起警示牌,標著“危險:腐質”。

“根據新聞,馬哈頓廢墟一處小型定居點——水渠谷(Gutterville),已經失聯了。如果有任何小馬剛好經過附近,請留意一下,看看發生了什麼,讓你們的好夥計DJ Pon3知曉一下。”

最後,DJ Pon3用一個特別通告作為新聞的結尾。

“現在,我知道你們所有小馬都有疑問:之前那個來自二號避難廄的小馬國女英雄怎麼樣了?她現在正幹些什麼呢?”

我縮了回去,用懇求的目光看著敬心,但要讓她在變成DJ Pon3的時候放低音調,就好比讓鐵蹄脫下自己裝甲一樣——徒勞無功。

“我們剛剛得到一個轟動性的新聞:避難廄小馬愛著你們!沒錯,你們所有小馬!知道我是怎麼知道的嗎……?”

我已經以蹄覆面了。

“……因為她派了一隻可愛的修面包機小馬,帶著一份特殊的‘快遞’來到我這裡。明天起,我們的廣播會新增一些新歌,請務必按時收聽,我忠實的聽眾們,你們明天肯定不想成為最後聽到放送的新歌的小馬。現在,又到時間了,獻上一首寶藍莎莎的‘太陽不會永遠躲藏’。”

DJ Pon3角上的光芒逐漸淡去,我重新和敬心同處一室了。

“你說的有點太誇大了,不是嘛?”

敬心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正如我一直做的那樣:告訴大家事實。”

我笑了笑:“是啊,除了你自己那一整套詭異的秘密身份。”

敬心嚴肅地盯著我,“你覺得十馬塔的那些傲慢小馬會樂意讓一個同情屍鬼的留在他們塔裡嗎?更別提在這裡廣播了。如果他們知道我是誰,我就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從心所欲地廣播了。實際上,他們甚至會把我一起趕出十馬塔。”

“有的時候,”她說,“想要誠實,就要先知道什麼時候該說實話,什麼時候不該說。”

*** *** ***

還有兩件事我想問敬心,但只有一件事能說得出口,當我們從廣播站往回走的時候,我終於提了出來。

“早上那會兒,你說你需要我的幫助?”

敬心臉紅了:“啊,當時有點希望你能冒險為我做點差事,現在想想,讓你去做就有點太荒唐了。”

我抬起眉毛,好奇心再次作祟:“說下去。”

魅力十足的灰色獨角獸似乎思索了一會兒,她藍色的鬃毛似乎總能晃到眼前,然後她搖了搖頭。

“告訴我嘛,”我推了推她。

“呃……我覺得還是算了,現在說起來怪傻的。”

“告訴我嘛,”我又推了她一下,她的拒絕更激起我的好奇心。

令我惱火的是,她還是婉拒了我的要求。

我頓了一下:“給我說給我說給我說!”

敬心揮了揮一隻蹄子,“好好好,如果你真想知道……”她深吸一口氣,一次性全說了出來:“我想讓你給我找幾首特定的新歌。我知道甜貝兒和避難廄科技其他兩個創始者關係非常好,其中一個就是飛板璐。而飛板璐是紅色賽車的創始者,她辦公室和工廠剛好就在馬哈頓。我幾年前湊巧得到訊息說飛板璐辦公室保險箱裡仍然裝著幾卷從沒被聽過的歌曲樣帶。之後我就一直想把它們拿到蹄上好好聽一聽。但我一直不能這麼做因為太危險了,那片地方一直被蠍尾獅佔領。”

哇哦,好吧,考慮到要取的東西是唱片,我完全知道為什麼敬心會覺得這請求太傻了。她現在甚至還完全不認識薇薇·萊米呢。

這倒提醒我應該回去找薇薇和災厄了——一直在我背後偷偷摸摸搞小動作的兩個朋友。我現在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決定接下來做什麼,不比來這裡之前更清楚。我需要分散下注意力。而且,說真的,這也是個不錯的目標。更別說,我真的很想看敬心的臉重新綻放光彩。

“好,我這就去做。”

敬心緊盯地板,用蹄子颳著地上的縫隙。聽了我的話,她的腦子明顯一片空白,只是難以置信地看著我。“為……為什麼?”她有點結巴了。

我思索著想讓自己理由聽起來更高尚一些,或者直接編一堆理由,但內心更強大的部分覺得在DJ Pon3這裡沒有撒謊的餘地。最後,我選擇實話實說:“因為我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幹什麼。我同伴也期待我能想出個計劃回去找他們。更重要的一點,這是你給我的委託。”為了來點昇華,我加了一句:“我很願意去幫敬心一個忙。”

她眨了眨眼:“好吧,你有沒有聽清我剛剛提到的蠍尾獅的那部分?”

我笑了笑:“當然聽到了,從我們上次和一隻蠍尾獅交戰後,我又弄到了不少新武器。我覺得我們能應付,別擔心。”我補充,不想讓她覺得欠我什麼:“如果情況變得危險,我們會盡快撤出。”

敬心用力點了點頭,接受了我的說辭。這動作讓她的鬃毛被甩到了自己臉前:“好吧,如果你真要為我去做很危險的事,我不能讓你白做。我知道你們正需要什麼!”

我歪著腦袋,不是真的很想要報酬,正準備找個理由謝絕,但我還完全不知道是什麼報酬呢,對此也有點好奇,於是沒有立刻拒絕她的提議。

“我聽說你朋友災厄一直在十馬塔到處問哪裡有流量調節器。呃,其實我這裡剛好有一個。”

*** *** ***

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希望能得到一個流量調節器,我還是有點猶豫該不該坐一枚用天馬拉著的飛天炸彈去周遊世界。

在回去找同伴之前,我又順路去了另一個地方。我懷疑薇薇根本就沒怎麼調查干酪傑克的情況(考慮到她一直在找醫生詢問我的情況)但我知道自己還是應該相信她。根據我在敬心那裡瞭解的情況來看,她的調查可能在詢問醫生前就早早碰了壁。

另一方面,我在制定更長遠的計劃前得親自問問乾酪傑克,尤其執行那些計劃等同於讓他聽天由命時。不幸的是,十馬塔警察應該不會讓我這樣一個小小的非公民靠近他。

但這不是什麼問題。

隨著一陣薄荷味的衝擊,整個世界猛然變得明朗清晰。現在越過警衛找到要去的地方變得容易多了。我現在是隻魅力十足又無比聰明的雌馬;即使我對他們不感興趣,他們都自然而然對我起了興趣。我甚至可以讓他們中一個把自己鉛筆和記事本都送給我,更棒的是,由於我的思維現在從先天的禁錮中解放了出來,我現在有主意了!

流量調節器會成為我們極大的優勢。在我們完成十馬塔委託後,我們就可以回去修好天襲者號。或許還能回R-7樞紐站保養下我們的裝備,再打理下庫存。之後就可以直接飛到吠城了,繞開一路上所有危險……

“你來這兒做什麼?”乾酪傑克略帶諷刺的聲音打斷了我被派對時間曼他特加強的思緒。我抬起頭,看到他在鐵柵欄圍成的囚室後,正站在發黴的乾草床上。

我重新把注意力放在眼下的事上,瞪著那個令馬不愉快的淺褐色雄駒,決定開門見山:“以塞拉斯蒂婭的名義,為什麼要承認自己做過那些事?你明知道自己會被關進監獄,甚至可能失去性命。”

乾酪傑克冷冷地盯著我,然後用一種彷彿教訓孩子一樣的語氣說話了:“因為小馬國廢土需要犧牲,你在這裡待得不夠久,還不瞭解這事實……”他仔細打量我:“但我相信你已經開始瞭解了,你已經不是三週前那隻無辜的小雌駒了,不是嗎?蹄子上已經沾滿了鮮血……不只是怪物,你已經殺過其他小馬了。告訴我,當你剛踏出避難廄大門的時候,是個刺客嗎?”

我下意識退後幾步,感到十分驚訝。我不明白他的話和現在的事能扯上什麼關係,但我知道他在說什麼。我已經見識過薇薇當時是怎麼看我的了,好像我渾身都泡過鮮血一樣。也見識過自己在低落的時期,以及做噩夢的時候是怎麼審視自己的。

“我知道你搜刮過屍體。那麼,你覺得從掠奪者或其他更壞的小馬身上偷東西怎麼樣?廢土造就了他們的扭曲與變態,是否意味著你對他們的所作所為就是正義的?你覺得從那些不太容易定罪的小馬身上偷東西又怎……換句話說,你覺得現在偷誰的東西都易如反蹄了,是吧?”乾酪傑克的話勾起了我當初闖進銀貝兒穀倉的記憶。

“你背叛過其他小馬嗎?有沒有僅僅為了保全自己性命就拋下其他小馬等死?或者不得不殺掉無辜的小馬,只因為這是保護自己的唯一方法?”他瞪著我,看著我神色劇變,“沒有?程度輕一點的呢?有沒有袖蹄旁觀過?”

我的記憶瞬間回到被強暴自己的掠奪者四處追趕的那隻海藍色小馬。但這不能算!我們還是救了她,災厄甚至還給了她幾瓶治療藥劑,這和直接把她留在原地等死不一樣,我們的確幫了她!……然後我們就離她而去了。在曼他特藥效增強的感知下,我意識到,薇薇決不會允許我們沒親眼看見那女孩安全返家前就草草離開——如果她當時沒被災厄處決小男孩的行為給震驚到的話。但是,我自己當時為什麼沒堅持送她回家?到底哪根筋不對了?

乾酪傑克一直在等著,我唯一能做出的反應就是點點頭,不是對他具體哪個問題點頭,而是為了表示自己跟上了他的話。

“小馬國廢土需要犧牲,它會不停蠶食你,直到你再也認不出自己,到那個時候,你就會找到一個美德。你會發現自己內心信仰一些東西,一些自己絕不會妥協的東西,永遠都不會。當你能保住自己那個部分——那個美德的時候,每天早上就再也不會害怕在鏡子裡審視自己了。它會成為你的指路明燈,成為讓你能夠以真我的面貌去生活下去的依靠。”

“我的美德,我的精神支柱,在於我是誠實的小馬。我說到做到,從來沒騙過哪個顧客,我從不撒謊。當我回顧自己的一生,我會知道自己仍是誠實的小馬,然後就會有勇氣去做任何我必須去做的事,為我的兒女提供一個安全的庇護所。”

“但……”我死死盯住他,不想去理解他的話,“你本來可以什麼都不說!”

他怒目而視,“這樣能挺多久?我每天回家,都能聽見那天殺的廣播,裡面全都是你的故事。我孩子們每天都要聽你那些英雄一樣的鬼壯舉,他們都他媽把你當偶像。每天,我都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早就見過他們偶像,還想去搶劫她。我保持了沉默,但隱瞞的謊言仍然是謊言,這天殺的破事就像套在我脖子上慢慢勒緊的絞索一樣,讓我生不如死。”

他眯著眼睛,嘴貼在監獄的鐵欄杆上,儘可能靠近我:“別以為是說給你聽的,我這樣只為了救贖自己,即使這會讓我喪命。”

我退後幾步,不確定乾酪傑克是崩潰了,還是太蠢……亦或是令我心驚膽戰的清醒。我扭頭離開了。

當我穿過大門時,他從後面叫住了我:“如果你還沒發現自己美德是什麼,在你無可救藥前抓緊時間吧。”

*** *** ***

我終於回到其他小馬那裡,派對時間曼他特的藥效還有一點殘留,所以說服他們和我一起去找音樂唱片就和吹氣一樣簡單。(我本來擔心他們會反對,但當我到那兒時,薇薇正沉浸在小蝶記憶球中,讓我有機會先說服其他馬)災厄一聽見我說流量調節器,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我和薇薇說,可以把這任務當成一個取悅DJ Pon3的機會,說不定還能讓她有機會把自己歌曲做成唱片。她提醒我她現在是醫療小馬了,不再是什麼避難廄大歌星,但很明顯口是心非。我只需給她建議,說這樣就能讓她動聽的歌曲傳遍四方,就能徹底消除她內心的牴觸。鐵蹄從頭到尾都沒表態,既沒說想去,也沒有表現出不情願的樣子。

紅色賽車手工廠離露娜線或塞拉斯蒂婭線任何一條都不近。所以出發後半小時裡,我們一直在步行穿過馬哈頓的都市廢墟。曼他特戒斷反應比之前來得更糟,唯一讓我不去吃另一片的方法,就是暗自許諾一到紅色賽車手工廠就吃下一片。我沒法這樣戰鬥,感覺自己又蠢又瞎。我需要曼他特的效果,然而如果現在就吃一片,那我就會冒著戰鬥途中出現戒斷反應的風險。我可不能去冒這個險。

我故意走慢幾步,和鐵蹄並列而行。我看到災厄和薇薇彼此有意無意地錯開步伐,保持距離。我翻了翻白眼。,們先前就已經糟透了。一股失落感又湧上我的心頭,他們之間那愚蠢的冷戰一點忙都幫不上。

“所以……你為什麼還跟著我們?”我問鐵蹄,盡力用一種不太冒犯的語氣,“你已經把我們護送到十馬塔了。”

“你希望我離開嗎?”深沉的嗓音從鐵騎衛裝甲裡面傳出來。

我趕忙揮揮蹄子:“不,不,不是這意思。我只是……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你這樣的小馬還會跟著我一起走。”

“也許是因為我也沒有其他更好的事可做了。”

我凝視前方,完全不相信他的說法,但他又為什麼要撒謊呢?好像我所有夥伴現在都對我轉變了態度。是我多疑了嗎?還是說鐵蹄確實是個潛在的威脅?

我一直沉浸在鬱鬱寡歡的沉思之中,甚至沒留意到前面夥伴已經停下來了。我一下撞在災厄身體後面,獨角刮到了他的護甲。

“嘿,為什麼停……”我有些疑惑,又有點惱火,剛打算去問,目光就被一張巨大的海報吸引,話也噎在了嘴裡,那張海報貼在一面搖搖欲墜的立式圍牆上。

海報上有一隻被嚴嚴實實包在閃亮黑色裝甲裡的天馬。那套裝甲看上去十分嚇馬,和節肢昆蟲一樣。戰鬥鞍本身就像突出了兩根天線的黑色瑪瑙硬殼,天線尖端亮著綠色的魔能閃光。像鐵蹄一樣,天馬尾巴也被多段裝甲保護得嚴嚴實實。不像鐵騎衛裝甲的是,那套裝甲的尾巴也被設計成了武器,末端是一個外形邪惡、閃著亮光的尖刺。我感覺看上去就像一個夢魘版本的鐵騎衛。天馬在全圖中極具威脅氣息,蹄下是四處散開的斑馬,非死即逃。

別怕,小馬國!

我們會救你於水深火熱!

災厄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嘲諷著:“一點也沒錯,總有一天,大天馬英克雷(Grand Pegasus Enclave)會出來把雲層清理乾淨,然後拯救你們這些微不足道的小馬,說不定在打完盹之後。”

他向前屈身,高聲諷刺:“別騙自己了!這——永遠——都——不會——發生!”

“災厄……?”薇薇開口,彷彿忘記不久前還衝著對方大發雷霆來著。

災厄反感地繞開那張海報,準備離開:“懶惰、傲慢,毀了咱們身上最好的部分,帶走了咱們所有值得敬佩的美好品質,直到身上除了缺點什麼都不剩,然後他們就決定:‘嘿,就選它們作為我們的美德了!’”

*** *** ***

“我覺得我們被跟蹤了。”我們穿過一處破碎的庭院,接近一棟被超聚魔法轟成黑色、又坍塌了一半的高聳建築時,鐵蹄忽然對我們說。我緊盯著嗶嗶小馬的地圖,紅色賽車手工廠應該就在前方不遠處了。一聽到鐵騎衛的話,我四處張望,注視著視覺強化魔法指示器,微弱的光線下,比起我自己的眼睛,我還是更願意相信它。

整個院子都是被風吹來的垃圾,雜草從灰色石雕的裂縫中無序地冒出來。我看著院子中心的平臺,那裡曾經擺著幾座小馬雕像,雕像本身早已化為一堆碎石,只剩下蹄子,詭異地連在雕像底盤的表面上。我轉過身,環視了一下週圍的環境,最後回到我們頭頂被地獄烈焰撕碎的那棟高聳的建築上。我和視覺強化魔法什麼也沒發現,至少現在是這樣。

我非常確定鐵蹄說得對。沒多久前我也注意到了,我現在這種渾渾噩噩的感官居然還能發覺,簡直就是奇蹟。有點奇怪,的確有小馬或者別的什麼徘徊在視覺強化魔法的檢測範圍外。我指示器把它標成非敵對,讓我懷疑對方是不是隻是出於害羞才保持距離,還是因為知道我的避難廄科技神秘魔法有這樣的缺陷。

不出所料,視覺強化魔法上方邊緣閃過提示,說我剛剛發現了“蹄鼓大廈”。我轉頭重新觀察頭頂的建築,有點驚訝。我知道這個摩天大樓曾是什麼了:士氣部的馬哈頓中心。我先前在十馬塔頂層就能望到它。毫無疑問,外表上看,我們面前的大廈儼然把自己(從放蕩不羈的建築風格到霓虹燈名牌)包裝成一個充滿喧囂和音樂的城市叛逆者聚集中心。

不像魔法部的本地中心,士氣部並不把自己標在塞拉斯蒂婭線軌道的站牌上,哪怕是寫著名字的小字都沒有。這是一座沒有名字、深藏不露的摩天大樓。三樓往上的風格變得很樸實,但仍不失龐大。而前兩樓,我已經想到,是馬哈頓最受歡迎的舞池俱樂部之一。(我想起薇薇之前說,萍琪派和前任DJ Pon3維尼爾·斯庫奇至少在蹄鼓大廈裡共同演奏過一次歌曲)甚至嗶嗶小馬都不把它標成戰前政部的中心,彷彿是個秘密一樣,一個所有小馬都知道的秘密。

在曾經的時代裡,魔法部的政部中心和我想象的政部建築完全一樣:從上到下都瘋狂建滿魔法防禦工事,用來抵擋野火炸彈的襲擊。然而,士氣部中心的防禦很薄弱,而且選址在公共派對場所的樓上,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我向前走,靠近蹄鼓大廈破碎的玻璃前門,努力想象這裡曾經全是小馬,伴著薇薇在碎蹄舞臺上歌唱的那首曲子而翩翩起舞。我經過災厄和薇薇身邊時,視覺強化魔法上突然出現一個紅點,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我停下腳步,揮蹄示意他們等等。我蹲下來,沿著蹄鼓大廈前面匍匐而行,最後到達一處堆滿燒焦雜誌櫃的拐角處。

我謹慎地在拐角處瞥了一眼,眼前一下子浮現出更多紅點。

你有沒有聽清我剛剛提到的蠍尾獅的那部分?

紅色賽車手工廠正好在蹄鼓大廈後方的街對面。紅橘色的大塊頭——蠍尾獅就在整座工廠附近閒逛。我看見幾只蠍尾獅從一個十二層高的露天平臺起飛,繞著建築盤旋,又一個接一個落在新的棲息處。有兩隻單獨待在後街,其中一隻背對著我,尾巴離我的鼻子只有幾寸遠,另一隻正在遠處挖著一個垃圾箱。

我縮回拐角處,給了其他夥伴一個難辦的表情。他們都滿臉期待地看著我。我有點慶幸在院子裡沒遇到它們。我覺得自己大概知道院子裡那些小馬雕像都經歷過什麼了。

露娜保佑我。現在該怎麼辦?快想……快想……

我需要另一片派對時間曼他特。我很確定只需嚼一下,那股邏輯和感知的衝擊就能讓我解決問題。但鑑於我同伴們之前的行為,我不能冒險讓他們看到我再次吃藥。他們不會理解的。

我轉過身,試圖擋住他們的視線,然後啟動嗶嗶小馬庫存管理魔法,把罐子飄了出來。我保持低頭的動作,祈禱在這古怪的灰色黃昏之際,角上的光暈不會亮到讓他們注意到。我用念力飄出一片派對時間曼他特,貪婪地吸到嘴裡。

正如期望的那樣,味道美妙極了,我直接把它嚥了下去,收起罐子。我眼睛裡的灰色濾鏡彷彿被拽了出去,整個世界變得更加明朗而清晰。我馬上又看了一眼拐角處,比上次更加謹慎。那隻蠍尾獅似乎沒有動,尾巴都幾乎待在原來的位置。而它同伴已經放下了垃圾箱,悠閒地向下一個垃圾箱地走去。

我抬頭看向天空,感覺自己已經足夠聰明到能應付兩隻蠍尾獅了,一點問題都沒有。但即使在藥物作用下,我還是不能解決掉整個蠍尾獅獸群。我原本想讓災厄飛起來把我們帶到一處凸處,但蠍尾獅也會飛。那些龐大笨重的生物,似乎永遠都不能飛得特別高,但是……

我眼睛瞟到天上有紅色的東西,並不是蠍尾獅,絕對不是。

紅色賽車手工廠生產的最著名的產品之一就是滑板車。據我所知,那家工廠以生產小型紅色滑板車而聞名於世。顯然紅色賽車手工廠也引以為榮,工廠樓頂安裝了一個長達十幾米的紅色滑板車大模型。那個極具標誌性的巨型滑板車早已不再固定在屋頂的支架上了,支架早就因鏽蝕而發生坍塌。大滑板車已經倒了下來,架在了士氣部中心和紅色賽車手工廠之間十五層樓高的地方。

形成了一座橋樑。

我算是知道該怎麼進入紅色賽車手工廠內部了。

*** *** ***

“你一定瘋了。”聽完我的計劃後,鐵蹄終於評論。薇薇則死死瞪著我,彷彿想知道我的情緒為什麼會發生那麼大的轉變。

“那棟大廈看上去一點也不牢固,小皮。咱覺得咱們最好兵分兩路找條最好的路線上去。否則,咱們一輩子也找不到路。”

我完全同意,並不僅僅是想在曼他特失效前趕緊透過,我真不覺得那棟大廈的樓層能同時承受我們所有馬的重量。尤其考慮到我們還有個鐵蹄。

“我會和鐵蹄一起行動。我是咱們裡最輕的,能在必要的時候用上念力。”

薇薇看了一眼災厄,打斷道:“不!我……我應該和你一起走,鐵蹄和災厄一起行動。災厄會飛呢,根本就沒有重量,對吧。”

災厄悶笑一聲,翻了翻白眼:“隨你咯,小公主。所以,鐵騎衛,介意咱在路上順便搜刮一些物資嘛?”

“只要是由你來背,我就沒意見,”鐵蹄平淡地說,然後跟著災厄穿過玻璃幾乎碎完的窗框,進入了蹄鼓大廈。薇薇翹著鼻子,和我一起緊隨其後。

我們踏進黑暗時,薇薇集中魔法,用獨角照亮了周圍的環境。我最先注意到一臺口香糖自動售貨機。裡邊的口香糖在野火炸彈爆炸時就已經融化掉了,現在全是凝固的塊狀物。

蹄鼓大廈的中心區包括三層包廂,以及下邊佔據了地下室絕大部分空間的舞池。音樂表演者的平臺曾經是用繩索吊在天花板上的,現在則斜插在地上,一端直接砸穿了舞池的地板,像是一艘要沉的船一樣。

“我有點嫉妒這地方和曾經能在這裡表演的小馬,是不是說明我很糟糕?”薇薇穿過下面懸掛的一排揚聲器,每個揚聲器比一隻成年雄駒都還大。“或者說,看見這裡被破壞成這樣,我感到非常苦惱?”

我搖了搖頭:“僅僅因為你夢想當醫療小馬,並不代表你對唱歌的興趣就會遜之。”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單純只是知道自己現在該這麼說,一定是派對時間曼他特的藥效帶給小馬的洞察力和社交風度。畢竟我自己都不是很確定困擾她的到底是什麼:“你並沒有背叛你的理想,或是渴望歌唱的自由。”

薇薇愣了一下,微笑著說,“謝謝你,小皮。”

我回她了一個微笑,小心跨過一具燒焦的骷髏,停住腳步看著它。這裡的情況並不像外面的街道,爆炸那天,外面的小馬都是被瞬間蒸發掉,而這裡的小馬都是被活活燒死的。我有點後怕,努力不去回想當時的情況,烈焰如同洪水一樣湧入這裡,整個舞蹈俱樂部都被炙熱的火海吞噬。我意識到士氣部中心肯定也有自己的防禦工事,只是不如暮光閃閃的部門那樣強力。那些防禦工事在當時一定擋了一會兒,或許只是眨眼間,然後便失效了。最終這地方遭到了地獄般的屠戮。

*** *** ***

斑馬設在馬哈頓市中心的野火炸彈,接近中午的時候被引爆了。那段時期,蹄鼓大廈的小馬數量大概是一整天的最低谷,但大廈上層的政部層可就不是這樣了。我得集中自己魔法才能在燒焦的骷髏堆裡清出一條路。

紅點擠滿了視覺強化魔法指示器。有點蠢的是,我第一想法竟然是當初那個帶機械貓頭鷹的遊商告訴我們的有關幽靈的事。某方面上說,我有這想法也很正常。

“呼(誰)?”一隻小巧的機械貓頭鷹飛進大廳盤問。我愣了一下,不是害怕,而是震驚。一隻敵對的機器安保貓頭鷹?這是在開玩笑嗎?

機器貓頭鷹張開了喙,粉色魔能光束立刻貫穿空氣,打在我身旁雜誌櫃一個被煙燻黑的花瓶上。花瓶向後倒下,閃著刺眼的粉光,沒落地前就化為了一攤閃光的灰燼。

沒錯,不是玩笑。

我聽見災厄的戰鬥鞍在樓層別處開火了。我把戰鬥霰彈槍從皮套裡飄出來,瞄向那隻機械鳥。這時薇薇忽然衝到我前面,用角刺穿了那個金屬生物,我差點開槍誤傷到她。

我感覺自己在顫抖——同時處在恐懼、釋然和憤怒之中——薇薇停了下來,眼睛盯著那個插在自己角上壞掉的機械貓頭鷹。她使勁搖頭,想把它甩掉。

“小皮?”她終於開口了,透露著絕望的語氣,樣子滑稽極了,“能給我點小小的幫助嗎?”

“只要你能保證,以後別再衝到一把上膛的槍前面。”

她停下腳步看著我,角上還掛著那隻機械貓頭鷹的屍體,她的目光落在我用念力飄著的霰彈槍上,眼睛睜得老大,“天。”

“‘天’!”,我嚴肅地重複,儘管自己怒氣已經消散。我用魔法包住貓頭鷹把它拔了下來,我剛剛想發火,但薇薇那樣子真是太可愛了。

*** *** ***

撲哧,撲哧,撲哧。

子彈撕開了第一隻貓頭鷹,讓內部構件起了火。又有兩隻貓頭鷹看上去完全無害地從空中飛過,射出火焰光束打在廚房牆上。那個機械守衛死後,我嫻熟地把輔助瞄準魔法完美切換到另一個目標上。我扣下扳機,三顆子彈立刻打穿了第二隻貓頭鷹。

一道粉色的能量射線突然打在我的背上,引發一陣痛苦的燒灼感。謝天謝地,這一發沒有讓我直接變成粉色的發光灰燼。還沒等到第二隻機器貓頭鷹落地,我就把槍口指向身後那一隻,用念力再次扣動扳機。隨著三顆子彈以及一陣火焰的呼嘯,第三隻貓頭鷹也冒著火光落在地上。空氣裡滿是臭氧、燒焦的電線和起泡的機械內臟味。

我已經有點筋疲力盡,瞄準魔法也耗盡了。我看向周圍,發現已經解決了所有目標。我檢查了一下斑馬突擊卡賓槍還剩多少子彈。

我很快就打光了斑馬突擊卡賓槍的穿甲彈。這武器似乎不能半自動射擊,而幹掉那樣的傢伙只需一發子彈。我需要換個武器,但戰鬥霰彈槍在這種交戰距離上精度很差。那些貓頭鷹很容易被消滅,但它們的魔能武器,即使射出的光束小得可憐,也仍然有機會讓命中的物體灰飛煙滅。我可不希望它們離我太近而可以精準命中我。

我覺得小麥金塔即使不用穿甲彈也能輕鬆打穿那些鳥的金屬外殼。是個好訊息,小麥金塔是我唯一沒穿甲彈的武器。(毒鏢槍除外,毒鏢槍對付那些小玩意一點用處都派不上。)

換了武器後,我開始走向那面擺著冰箱的牆,我要看看士氣部在冰箱裡用永久防腐劑存放的是些什麼稀奇東西。士氣部中心每層樓都有間廚房,即使只是個小型廚房。這裡的廚房比衛生間都多,我實在不能理解他們的腦回路。而像這層一樣的某些樓層,除了廚房外什麼都沒有。牆上的海報全都已經有點褪色,或直接整個被燒掉。幾張還能勉強可認的海報讓我更加堅信,萍琪派確實建立了一個政府直屬工廠來為表現優秀的幼駒批次製造生日派對。這一年你表現很不錯,小皮(相信我們,我們知道)。所以,這是你的蛋糕,由士氣部直接派送,還有萍琪親筆寫的生日卡片!

我想象的畫面荒誕不經,似乎不可能存在,但某方面上……我卻又相信事實的確如此。

薇薇叫住了我,堅持要看看我身後的傷口。我盤地坐下,遠遠盯著第一扇冰箱門。

“你和災厄,”薇薇嘖了嘖嘴,“我夢想成為醫療小馬的時候,就決定貢獻自己一生去幫助其它小馬,物件越多越好。而不只有你們兩個,每次都是這樣。”

“你本可以一直都只讓我……嗷!”她按到了某處的燒傷,還沒提前把降溫凝膠倒在上面,疼痛讓我縮了一下。

“這兒,很快就會變得完好如初,也許會有點粉,你的毛皮重新長好可能會花掉幾天時間,但不會留疤。”她意思是不會像我脖子上的永久傷疤一樣。

*** *** ***

“……光是讓他洗個澡,就跟把蘋果塞進針眼裡一樣難了……”薇薇一旦談到關於災厄的話題,就說個沒完。我真的想用蹄子堵住耳朵,但那樣就沒法走路了。至少她現在聲音降下去了,多半是因為這間大廳的裝飾讓她感到害怕。

我們又上了一層樓,這層和大部分樓層一樣,用於竊聽海量的“私密交談”,並在其中篩選出有價值的情報,竊聽來源都是些神秘科技產品,例如終端機之間的資訊傳遞。看來士氣部一直都在竊聽。

沿著黑暗的走廊走下去,一路上全是被煙燻黑的萍琪派海報。它們注視著我們,目光似乎在我們移動時跟著我們。醒目的大字“永遠”在每張海報的底部緊緊瞪著我們。

這絕對是史上最詭異、最令馬頭疼的大廳了。

我用念力飄起之前在冰箱裡找到的紙杯蛋糕,咬了一口。它已經有點歲月的痕跡了,但驚馬的是,兩個世紀後仍然能吃。做出它們的小馬,如果不是掌管烹飪的女神,就是一個精通黑魔法的女巫。

“……沒有三思就開槍,之前我們本來可以和那條龍談談,但他馬上就開了槍,就像當初開槍打你一樣……”

當我們終於到達大廳盡頭,我仍然試著無視她的話。往左?還是往右?還是直接穿過前面的大門?我發現自己又開始渴求另一片派對時間曼他特了。只要有機會,我就再吃一片。我真的不能冒著倒在這地方的風險,倒在這又黑又……詭異的地方。或者,退一步想,不能倒在薇薇旁邊——尤其是她剛剛還那麼……

“哇!”

我把前面的門推開,發現自己正凝望蒼穹。一間比避難廄中央大廳還大三倍的辦公室展現在我們面前,擺滿一排排桌子,都放著終端機,然而較遠的那半邊已經完全塌了。太陽正從厚厚的雲層後緩緩落下,將天空染成末日般的橘紅色。我差點忘了這棟大廈有一半已經不復存在了。

我這幾周內第一次感到強烈的眩暈。我已經習慣了外面的空曠,但像這樣毫無預兆突然出現在我眼前,還是喚醒了我內心那只有空曠恐懼症的小幼駒。我萬分謹慎、有點顫抖地關上了大門。

*** *** ***

“……什麼樣的馬才能成為他那樣的畜生?”薇薇停下來吸了口氣。我真感謝塞拉斯蒂婭給我這一片刻的清淨,甚至都有點惡意地祈求她能把薇薇的聲音放逐到月亮上。

據我估計,我們現在所處的樓層是架著大滑板那層樓的上面一層。坍塌的樓梯使我們不得不往高處走,而現在我們得找一條下去的路。

“問題就是,他讓我非常……非常……生氣,”薇薇跺了下蹄,我努力祈禱她能閉嘴,她忽然又開口說,“你知道,我真的該重新考慮自己的選擇,小馬國廢土上有那麼多其他雄馬……”

我感到自己被嫉妒之心一記重擊,想開始在地上挖個洞把這種想法給埋起來。

“……或者,”薇薇忽然換了一種甜美的聲調說。我僵住了,能在左耳上感覺到她的呼吸。她什麼時候離得這麼近?她用如同巧克力一樣絲滑的性感聲音對我說,“或者是雌馬?”

我覺得自己膝蓋軟了下去,心跳彷彿停滯在這一刻。我體內變得火熱,胃裡也彷彿翩飛著無數的蝴蝶。

但隨即冰冷又殘酷的現實一下子擊垮了我,澆滅了我心中的火焰,用寒霜殺死了肚子裡的蝴蝶。

“不。”

薇薇驚訝地退後幾步。

“不,你那麼敏感,不可能不知道我對你有感覺,”我向前走了幾步,聲音變得冷酷而尖銳,“你不能玩弄我的心,故意給我那些我曾渴求的東西,回去找你的災厄去吧。”

薇薇退後幾步,耳朵耷拉了下來,結結巴巴但什麼都說不出來。

——畫師: MrLolcats17

“看在兩位女神的份上,薇薇!”我吼了出來,“你是小蝶的追隨者,不該這麼惡毒的。”

薇薇瞪圓了雙眼,耳朵完全貼在了腦袋上,不停躲閃我的目光。

棒極了。

我轉身走開了,不想再看見她的臉,我走過拐角,留她獨自一馬站在原地。我內心有什麼東西碎了,而我不想讓她看見。

“你不應該在這裡,”突如其來的聲音聽起來像機械萍琪派一樣令馬不安,“你這壞小馬!”

一個機械精靈的面板隱約透出炙熱的粉色光芒,它已經把自己的魔能武器指向了我。

*** *** ***

“它們都是從哪兒冒出來的?”薇薇大叫,又有五個機械精靈包圍了走廊,開始用魔能武器蒸發被我們當成掩體的桌子和冰箱。

我知道問題的答案,但我可沒時間跟她大聲解釋。答案真的顯而易見,在守望者用機械精靈監視小馬之前,都是萍琪派在控制它們。那些機械精靈當然都是她的傑作。我努力想象它們曾經漂浮在戰前小馬鎮、蘋果魯薩、馬哈頓的每處街道,無處不在。不斷在空中起起伏伏,播放著振奮心情的大號樂曲,或一些毫無意義的歡快調子,它們是士氣部振奮士氣的形象大使,也是間諜。

我一次又一次扣動扳機,在重新填彈的時候才放低姿勢。但它們比剛才前進得更快了,而且數量太多,在我把它們全部打下來之前,輔助瞄準魔法的能量就完全耗盡了。幸運的是,它們全是好打的活靶子,甚至都不知道去閃躲。

曼他特的藥效已經消失殆盡,只留下我遲鈍的腦子。只要我沒在瞄準開火,每一刻我都祈禱能有機會再吃一片曼他特,薇薇此時蹲在我身旁,讓我完全沒機會去吃。我現在仍在生她的悶氣,我最不想做的,就是讓她看見一件能感到自己做得對的事,並從中獲得滿足感。

儘管我現在得弄清楚這層樓的情況。

又有四個機械精靈從破碎的窗戶外鑽了進來,我用念力舉起冰箱扔向它們,其中三個躲閃不及,直接被冰箱碾壓在地,第四個機械精靈被撞飛了。我的旁邊,薇薇正用射釘槍反覆地開著火。她開槍的準頭很差,但終於有一發打中了,然而釘子直接在附著裝甲板的機械精靈上彈開,一點傷害都沒有。

機械精靈立刻朝她開火還擊,一束鐳射擦著她的鬃毛過去。

“好呀”,她怒氣衝衝地選擇了更“淑女”的解決方式。我吃驚地發覺自己的戰鬥霰彈槍從槍套裡飄了出來,“嚐嚐這個!”

砰!!

一個機械精靈瞬間在電光中爆炸,殘渣如雨點一樣灑落下來,

*** *** ***

這間辦公室真的棒極了。旁邊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能讓你看見馬哈頓整座城市的全景。儘管窗戶早就已經碎了,地面上全是破玻璃,窗戶邊框上只剩下一圈尖銳的玻璃殘片。旁邊的牆上有四個嵌牆的保險箱,儘管鏽跡斑斑,但依然完好無損。保險箱正前方還有一張已經融化的桌子。

離我們較遠的那個拐角是一處小型半開放式廚房。桌上一臺終端機的螢幕閃著柔和的粉色光芒。我之前還從未見過有哪臺終端機螢幕是粉光,它們全都發著千篇一律的蘋果綠光。

房間另一個拐角,廚房對面,是一具已經燒成炭黑的小馬骷髏。我注意到它的時候,正坐下來嘗試破解一臺終端機,隨後我發現有東西埋在了那具骷髏的骨骼裡。

出於好奇,我起身快步走到旁邊,瞥見裡面有一團格格不入的雜色,很乾淨,沒有被吞沒這地方的野火傷到。靠近一點看,我終於發現有個小雕像埋在了那隻逝去陸馬的胸腔肋骨裡。是一隻年輕的紫色獨角獸,薰衣草紫的鬃毛裡夾雜著粉紫相間的條紋,是暮光閃閃。

我小心把雕像從骷髏肋骨中飄了出來,想拿近點看看,瞬間就感到有種奇怪的明澈感刷掉了一直停駐在腦子裡的陰雲。感覺上當然不如吃片派對時間曼他特那麼強力,也沒有曼他特的口感,但無法否認,我的確感覺自己思想變得更清晰了。

小雕像的底座上寫著:“智慧(Be smart)。”

我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把雕像收進包裡,重新把注意力轉移到終端機上。

這臺終端機的技術水平遠遠超出我的能力範圍。即使我先前透過對比兩版科技讀物學到的新技巧,也不能讓我黑進它。

“小皮……”在我惱火地停了下來時,薇薇終於決定開口,小心翼翼走近我,“……對不起,剛才那件事……”

我警戒地盯著她:“我們先別提這事。”我又添了一句更嚴厲的回應:“為什麼不先去外邊待一會兒呢,我需要些新鮮空氣。”

我可以看見她比剛才還洩氣,她點點頭,不再多說,然後透過那扇奇怪的杯糕形大門走出了辦公室。

大門關緊後,我立刻用念力飄出一片派對時間曼他特,吞了下去。我先試試那四個保險箱,沒費多少力氣就把每個都開啟了。讓我欣喜若狂的是,第三個保險箱裡裝著幾十個派對時間曼他特!讓我遠比在第四個保險箱裡找到兩個隱形小馬高興得多。

我的思維現在已經上升到一個新高度,於是把注意力放在那個富有挑戰性的終端機上。前四次我都不得不退出並重啟系統,防止自動鎖死。但我最後還是成功了,我長舒一口氣,興奮地大叫了一聲。

“小皮?”薇薇的聲音又一次透過門傳來——有點膽怯,小心翼翼的。

我的肩膀沉了下來,嘆了一口氣,起身離開終端機去開啟門。“好吧,我知道你很抱歉,你也的確不是故意的,但這不能改變你剛才試著那麼做的事實。就算你道了歉,也絕對不能在短期內讓我不那麼傷心。”

她點點頭,眼中噙著淚水。我感覺糟透了,為什麼我會感覺糟透了呢?

我閉上眼睛,又深深嘆了一口氣。現在我已經能清晰審視整個情況了,即使我不想,曼他特的效果對腦中所想的一切事都一視同仁。“無論是真是假,我都明白了。我很清楚你寄託希望於某件事,結果發現事與願違的感受。”我試圖舉個例子,但首先排除掉自己在DJ Pon3那裡一無所獲這件事,因為我還不想把這個告訴她。但幸好,我立刻又找到了一個更好的例子。

“我向外面的世界踏出第一步的時候,完全迷失了方向。我不理解外界的任何東西,唯一知道的一切就是避難廄,至少說,是我假裝知道的一切。實際上,我唯一瞭解就是二號避難廄,當其他避難廄和我預想的完全不一樣時。我就有點……把握不好那種情感。”我狠狠踢了一下地板,揚起一片塵土,“媽的,更別提那些奇怪又操蛋的社會實驗……我發現那些避難廄都不對……都不一樣,都不是我認為正確的樣子。”

薇薇若有所思地盯著我。

“當一些事,或一些小馬,並不像你假設的那樣,你要麼接受自己不瞭解它們的事實,哪怕覺得自己瞭解,然後更努力去了解真正的它們……或者也可以直接……呃……”

“像我現在這樣?”薇薇小心地給了我一個答案。

“沒錯,”我朝她露出了一個微笑,翻了翻白眼,“很明顯,也不應該由我給你這建議,因為我自己都做不好。”

“謝謝你,小皮。”薇薇誠摯地對我說。我離開了那扇杯糕模樣的門,打算看看那臺終端機的內容。

*** *** ***

終端機裡只有一段可讀的資料,是一條音訊記錄。

“嗨,暮暮,是我……”

“我已經試著給你中心城的辦公室,以及這裡的辦公室都發了訊息,所有小馬都說你會去輝煌谷,所以我也試著給那裡發一遍。我真的希望你不是在故意躲著我,如果真是這樣,我……我也不會怪你。”

發出聲音的小馬聽起來很憔悴、傷感而憂鬱。我知道萍琪派的聲音,我之前在前任DJ Pon3——維尼爾的記憶裡聽過她的聲音。這次的聲音聽上去基本和上次一樣,只是虛弱了很多很多,甚至可能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

“我去斯派克那裡參加了聚會,然後就像你要求的那樣承認了自己的錯誤。我所有朋友都在那裡,除了你……斯派克說你沒法從工作中脫身,但……是不是因為我也在那兒,所以你才不肯去?”

“暮暮,我真的很抱歉。你是對的,說得太對了。其實我很早就知道了,我只是……”

“做不到。”

“我是說,我不能那樣做,但我會做到的。我已經在幫蹄診所那裡預約了一次會診。明天,他們應該就會帶著東西來這裡了……那些藥應該可以幫我戒掉……毒癮……”

“你說他們會不會把那些藥混在蛋糕裡?或者放進餡餅裡?我超愛餡餅的!”

錄音裡,我聽到了一陣敲門聲,隨後一扇門被開啟了。第二個聲音插了進來。

“萍琪派女士?戰時科技部派來了一隊鐵騎衛,已經被我們特工妥善安置好了。”

萍琪派重新說話了,但這次是和那個剛插進來的小馬談話。看上去並不介意關上自己的錄音器,就這麼繼續錄了下去。

“噢,四星公司的那些小馬都是壞蛋!應該流放他們,然後在流放之地把他們關進大牢裡,但首先,我們需要從那些小馬壞透的腦子裡拿到他們的秘密,確保我們內部不會再有他們潛伏的間諜了。所以告訴我的小馬:我希望活捉他們。”

“噢!我知道了!我要把他們全扔進我的萍琪氣球裡帶過來!”

進來的小馬似乎有點不太確定萍琪說的話,用提議的口氣詢問:“女士?您希望我們用一個像您腦袋一樣的飛艇去突襲四星總部?”

“啊哈!我倒希望他們知道我要去制裁他們了!”

我不由自主地想象出一個和巨型廣告牌上萍琪瞪著眼的大臉一樣的巨大粉色氣球。我不確定這主意究竟是天才還是瘋狂。

錄音裡,我聽到了關門的響聲。萍琪開始重新聯絡她(曾經的?)的朋友,暮光閃閃。

“真的很抱歉,你……絕對不會相信之前發生了什麼,但別擔心,只要過了今天,一切都會沒事的。”

“從今天開始,我就可以做任何你想讓我做的事了,我就可以重新變回你心中的那個萍琪了。我很抱歉之前沒能這樣做……但我真的不能這樣做。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我的話,但……拜託你試著回想一下,很早很早以前貪食靈成災的那件事吧。”

“我曾做過一些不好的事,暮暮,一些很糟糕的事。我還讓我部門裡的小馬做過更糟糕的事。所以我真的、真的非常抱歉。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重新成為你心中的那個萍琪,但我一定會盡全力嘗試,我發萍琪毒誓!”

“我……”

“派對時間曼他特壞透了,它們會讓小馬變得一團糟。我知道自己之前就已經一團糟了,比以前任何時候都糟。但我需要它們,正常的老萍琪很聰明,還有萍琪超感。不過派對時間曼他特能讓我更……不是說變得更好……我現在已經意識到這一點。但……但它能讓我更勝任自己的工作。這也是我們需要的,也是小馬國所需要的。”

“吃了派對時間曼他特後,我的萍琪超感就會變得更加靈敏,這也是讓我們避免將會發生的那些很糟糕很糟糕的事情的唯一途徑。我鼻子一整天都感覺火燒火燎,就像鼻子發癢,但更加糟糕。你知道嗎,暮暮,有一些壞小馬,他們想傷害我們,傷害整個小馬國。但沒有曼他特的普通萍琪沒法阻止他們。”

“只要過了今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知道一定會這樣,只是一定得度過今天才行……”

“等到明天,我就會接受會診,就……就……”

“暮暮?你覺得……也許……有沒有可能……你能和我一起去?我……有點害怕。這不是那種靠咯咯發笑就能緩解掉的害怕。”

“我是說,我現在已經有你能陪著我了,你也肯定會和我一起去。但不是這樣,我想要真正的那個暮光閃閃。我……”

“我想要我朋友重新回到我身邊。”

“求求你?”

“我願意去做任何事……”

錄音結束了,我吃驚地坐在原地,頭腦浮現出一連串想法,但沒一個能讓我集中注意力。

派對時間曼他特會讓小馬變得一團糟。

萍琪派自己親口這麼說,但她也說了它能讓她變得……更強。我知道這也沒錯,因為它現在就正讓我變得更強。

萍琪派曾經想戒掉它們。但她不能這麼做,不僅僅是因為自己上癮了,更是因為她已經需要依賴這種藥物來做好自己的工作。去拯救數以百萬計的小馬的生命。這難道不比自己的一段友誼更重要嗎?

小馬國廢土需要犧牲。

音訊記錄下面還有一條備註:

錯誤,無法連線到馬波里(Maripony)基地42號終端。

訊息未能成功傳送。

暮光閃閃永遠都沒能收到萍琪最後的訊息。

我現在已經有你能陪著我了……

我的目光落在那具找到暮光閃閃小雕像的陸馬骷髏上,一股悲傷猛然湧上心頭。我感到眼淚正流過自己的臉頰。

“願塞拉斯蒂婭和露娜永遠與你同在,萍琪派。”我有些語塞,不知道還可以說什麼。

*** *** ***

太陽已經落下地平線,將上方的雲彩染得粉中透紫,和暮光閃閃鬃毛的顏色一樣。

當我和薇薇終於到下面那層的時候,災厄和鐵蹄已經等了我們很久了。那個超大滑板車的一端死死卡進了這層樓巨大落地窗的窗框裡,略微有些傾斜。那個龐然大物在風中吱嘎作響。

“沒錯,看上去真是‘安全’極了,”鐵蹄評論。

薇薇看到災厄時停下了腳步,死死盯著他,災厄一回頭對上她的目光,她又把視線移到了別處。

“好吧,這次薇薇和災厄一起行動,”我堅決地提議,他們兩個之間有問題急需溝通解決,解決得越快越好,無論對我還是對他們。“我和鐵蹄一起走,他走在滑板車上的時候,我會用念力幫他減輕重量。”

頭頂上的天空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暗了下去,我們必須得抓緊了。我爬上窗臺,卻犯了向下看的錯誤。劇烈的眩暈感湧上了我的身體。我們現在距下方小巷足足有十四層樓高,遠處的小巷還有幾個代表蠍尾獅的紅點。我正下方很遠的地方,有隻蠍尾獅正沿著小巷飛過。我頓時感覺額頭上已經滲出冷汗。

我覺得自己能做到!

“無意冒犯,但我可不想讓你用念力飄起我,孩子。你看上去已經要累得虛脫了。”

“計劃有變,”災厄對大家說,“小皮,你先撤到離窗臺邊緣遠一點的地方,歇口氣。薇薇,你先走,不用擔心。”看到她臉上有些驚恐,他補充,“如果你不小心掉下去,咱會接住你。小皮,等你準備好,用你的念力減輕滑板車對鐵蹄的承重。鐵蹄過去後,咱再帶你飛過去。”

我們都同意這個計劃。我一離開窗臺邊緣,立刻覺得好受了不少。

薇薇第一個走,她用腳試探了一下滑板車雕像,整座雕像都在風中輕微搖晃。在她走到一半時,雕像還驚悚地發出嘎吱聲。有那麼一瞬間,我疑惑災厄為什麼不直接帶薇薇飛到對面,但我隨後意識到他不可能帶得動鐵蹄,如果能讓一隻輕一點的小馬先過去試探能承受的重量,確實是個好主意。這樣就算有什麼變故,災厄也能完全接住她。而不是直接在未經測試的情況下派出我們的“重灌長官”。

薇薇從滑板車末端跳了下去,跳下的一瞬間,架在紅色賽車手工廠露臺上的那一端直接翹起一馬之高,她虛弱地擠出一個微笑,輕輕向我揮著蹄子,我也對她揮了揮以示回敬。就在這時,我第一次注意到了它們。

我發現更高几層的地方,支撐著紅色賽車手巨大滑板車的腳手架裡有個巢穴,隱約有一堆油光發亮的血翼的暗黑色剪影。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地平線,最後一絲光亮正從天幕消逝,它們要開始行動了。

我用念力拔出斑馬步槍,想在它們還待在巢裡的時候就開槍射擊,斑馬步槍子彈附加的火焰說不定會把整個巢穴燒個精光。但鐵蹄已經踏上了滑板車雕像,雕像再次發出一聲抗議般的激烈慘叫,我立刻轉移注意力,用念力場緊緊包住他,讓他的揹包和裝甲重量大幅下降。現在他可能比我還輕了。

第一隻血翼已經伸展開翅膀,升到空中準備尋找自己的獵物。

災厄朝它開了槍,它在半空忽然身體一震,打著不怎麼優美的曲線掉下天空。讓其他的血翼都立刻振翅飛向空中。

災厄俯衝下來,再次開火,另一隻血翼應聲而落,但又有兩隻立刻朝他撲去,彷彿看到了晚餐一樣。鏽褐色天馬在空中急轉,把那群血翼的注意力從我們身上吸引開來。

撲哧,撲哧,撲哧。

我只得把注意力分成兩份,一份用來扣下斑馬步槍的扳機,另一份用於努力減輕滑板車雕像上鐵蹄的重量。同時集中注意做兩件不同的事可不像同時舉起兩件不同的東西,但我還勉強可以應付——只是並不輕鬆。但最要命的是,在我用念力放下鐵蹄前,我根本沒法啟動瞄準魔法。

所以我打的那幾槍,大多數都沒能命中目標。

我聽見薇薇的方向傳來槍火的轟鳴。她還拿著我的戰鬥霰彈槍,第二槍就打中了一隻,空中一坨血塊爆裂開。我看到另一隻飛到她頭頂上,只見鐵蹄發射了一枚導彈,那枚導彈拖著尾煙“嗖”的一下直中靶心,炸爛了那隻血翼,只剩下一對烏黑的翅膀在空中飄蕩,身體被炸得連渣都不剩。

我才回過神來,一隻血翼的臉突然擋住我的視線,它落在紅色賽車手滑板車的末端,露出匕首一般的尖牙向我衝來。因為沒法看到鐵蹄,我失去了對他的控制,整個滑板車發出了呻吟般的金屬嘎吱聲。

撲哧,撲哧,撲哧。

我錯失了目標,它就在我面前,我幾乎都能聞到它呼吸的口臭了,但我居然打偏了!

血翼收起翅膀,衝過窗戶向我咬來。我只感覺一個巨大的蝙蝠狀生物壓在我的身上,身上散發出的惡臭幾乎讓我窒息,而嗜血的尖牙正摩擦著我身上的護甲,還在努力找地方下口。

我聽見災厄開了一槍,那隻血翼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飛回窗戶附近,試圖找出攻擊者。災厄再次開火,血花直接從它腦袋上兩個洞裡噴濺出來。

“咱覺得你可能需要點小幫助,夥計,”災厄喊著,飛越我頭頂時扶了扶帽子,現在有四隻血翼都被吸引過去追他了!

鐵蹄終於過去了,我盯著滑板車,它已經被鐵蹄的重量壓得變形,看上去比之前還不穩定。但災厄現在很忙,我必須得自己走過去。

“你能做到,”我大聲告訴自己,“這可是你自己制定的計劃。”

我踏上了滑板車,感覺自己的腿在微微打顫。

*** *** ***

我已經走過一半了,渾身被汗水浸溼,一次只向前移動一寸。一隻血翼忽然俯衝向我,我甩出斑馬步槍瞄準襲擊者,扣下扳機。

撲哧,撲哧,撲哧。

血翼尖叫一聲,變成一個滾滾的火球。我的眼睛猛然瞪大,那隻燃燒的蝙蝠直直向我砸過來。我只得慌忙向前狂奔,朝著末端跑去。

血翼燒焦的屍體撞在我身後的滑板車雕像上,隨著一陣恐怖的金屬摩擦聲,滑板車被從士氣部窗戶那裡撞了下去。我可以感到蹄下的橋樑瞬間傾覆,身體變成自由落體狀態。

我把自己包在自己魔法中,試著用念力把自己推了過去。

拜露娜所賜,我飛向的是一扇窗戶而不是一面混凝土牆。不過,因為小馬國廢土從不眷顧我,我撞向的那扇窗戶還是整個紅色賽車手工廠裡少數幾扇有完好玻璃的窗戶。

尖銳的玻璃碎片劃過我的身體,傳來新添的劇痛。我直直撞向前方,硬著陸,沿途撞飛一張桌子,還撞碎幾把椅子。眼前的一切都慢慢黑了下去。

*** *** ***

我醒來時,身處一個會議室的廢墟中,全身上下都傳來劇痛,我和我的夥伴們隔了幾層樓,而我失去意識的時間,足夠長到讓派對時間曼他特的藥效完全消失了。

一隻蠍尾獅正在我身上嗅來嗅去。

我暗叫不好,努力想站起來,但太困難了。我有點想知道被活活吃掉是什麼感覺,以及這蠍尾獅會不會先用尾巴蜇我。

蠍尾獅俯下身子,咬住我的鬃毛,然後像拎起一隻小貓那樣把我提起來。這疼得要命,我脖子和頭皮彷彿被火燒一樣。但我現在全身其他部位疼得更厲害,也就算不上什麼了。

蠍尾獅轉了個彎,穿過牆上的破洞。我發現斑馬步槍就夾在之前被我撞碎的椅子間,於是集中念力把它飄了過來。蠍尾獅要麼沒注意到,要麼就是根本不懂發生了什麼。

我意識到自己其實可以直接朝它開槍,但它正把我帶去一個地方,我很好奇它會帶我去哪。(我自己也需要挪個地方,運氣好的話,它的目的地說不定和我一樣。不管怎樣,我寧肯忍著它拎著我鬃毛的疼痛,也不想自己親自走到任何地方)又走了兩層後,我發現蠍尾獅離開了樓梯,走到一個可以俯視整個紅色賽車手工廠的陽臺上。正常尺寸的紅色小滑板車散落在裝配車間的地板上,到處都是。已經腐壞的傳送帶以及古老破舊的機器之間,不知有誰放了不少籠子,不少籠子裡都關著小馬,大多數都是腫脹扭曲畸形的小馬屍體(甚至很難看出曾經是小馬)。場景讓我一陣反胃,刺激著我的內心。

蠍尾獅像看門狗一樣自由穿梭在籠子間。

咬著我的那隻蠍尾獅靠在陽臺邊緣,鬆開了嘴,把我丟進門開著的一個籠子裡。雖然籠子裡墊著一層薄薄的乾草,但我還是重重摔在了裡面,又是一陣劇痛。

我小心翼翼開啟嗶嗶小馬的庫存管理魔法,用念力飄出一瓶二十九號避難廄裡得到的超級力量恢復藥劑,貪婪地一飲而盡,隨後身體開始癒合,終於可以稍作休息了。

“不會吧,”我看到對面牢房,不禁大吃一驚,在工廠擺滿滑板車輪子的傳送帶另一側,關著一隻面熟的海藍色雌駒,我一時語塞,不可能。

她也看見了我,看到我也在牢房裡,她一點也不驚訝。“嘿!”她站起身來,透過籠子欄杆向我揮蹄,壓低聲音朝我喊,“是你!”

我憂愁地抬頭看著她,點點頭,“抱歉!都是我的錯,我應該和你待在一起,直到你安全到家為止。”

藍色的小馬眼中滿是恐懼:“沒用的,他就在那兒等著我。”

他?他是誰?

“他抓走了水渠谷裡所有小馬,”她有些後怕地吸了口氣,“把我們圍在他養的怪物中間。”她掃視了一下我的身體,“你還帶著槍!他回來的時候,你一定要殺掉他!”

由於曼他特藥效過後的遲鈍與呆滯,我一頭霧水,努力想跟上她的話:“誰?什麼?為什麼?”

“那個博士,他把我們折磨到死!”她焦急地告訴我,“他在拿我們做實驗!每次會帶走一隻小馬去另一個房間,然後裡面就開始傳來慘叫,聲嘶力竭、毛骨悚然的那種。等到他把小馬帶出來,絕大多數已經死透了,稍微幸運一點的,可能還有呼吸和知覺,但都活不長,身體都完全錯位了。”

塞拉斯蒂婭在上。

我站起來,看著一排排籠子。幾十只小馬盯著我,絕大多數都一臉絕望,還有一些滿懷希望,剩下的滿臉遺憾、妥協地看著我,彷彿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在摧殘中尖叫著死去,誰都無能為力。還有兩隻小馬哪兒都不看,沒法接受這裡發生的一切。

只要我還有一口氣,這種事就不會發生!

那隻蠍尾獅——博士養的怪物,把我關進了一個籠子。但籠子可關不住我,而且它還好心讓我留著自己的武器。我集中念力,舉起斑馬步槍,然後是毒鏢槍,把兩支武器分別飄在兩側,我還在十馬塔的時候,可沒料到會遇上機械貓頭鷹和源源不斷的機械精靈,或者血翼。但我可是提前為蠍尾獅做足了準備。這籠子的鐵柵欄給我提供了保護,讓對付它們變得非常容易,它們只能從正上方才能夠到我。

我啟動了輔助瞄準魔法,我從沒像現在這樣同時操作兩件武器,但又會有多難?毒鏢槍毒藥是從蠍尾獅尾刺中提取的,可以癱瘓小馬,大劑量的話足以致死。我不知道蠍尾獅對自己尾刺上的毒有沒有免疫力,如果沒有,毒藥至少能讓它們放緩一點。然後斑馬步槍的附魔子彈就可以了結它們。

我給斑馬步槍重新裝上彈夾,開始挑選瞄準的目標。

*** *** ***

如果沒有一具蠍尾獅的屍體和我擠在同個牢房,開啟牢房的門理應會簡單得多。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做到了。

那隻蠍尾獅是唯一一隻在我射殺之前進入我牢房的,毒鏢射在蠍尾獅身上的效果,沒比射在機械精靈或機械貓頭鷹上好到哪兒去,我暫且把它扔到一邊,換上小麥金塔。但那隻蠍尾獅還是抓傷了我,在我用小麥金塔的死亡搖滾震碎它的靈魂之前,它在我前胸上抓出了幾道血痕。

毒鏢槍和斑馬步槍射擊時都很安靜,但小麥金塔噪音就非常大。不過著火的蠍尾獅弄出的動靜也夠大了,現在這一層樓都充斥著白煙和烤蠍尾獅肉的香味。

在我牢房大門開啟後,我立刻跑向海藍色雌駒的牢房,沒弄斷一根髮卡的情況下迅速開啟了牢房。“這次我會護送你安全到家,”我向她保證,但首先有事得做,“那個博士的實驗室在哪?”

她給我指了路,我並沒有急著去那兒,而是先開啟每一個還關著活小馬的牢房,我鼓勵那些看上去心智還算健全的小馬去幫助那些無法自己離開籠子的小馬。我還是儘量避免長時間或近距離去看那些死掉的小馬屍體。

“所有小馬先待在這裡,我馬上就回來,然後就把你們全帶出這鬼地方,帶你們回……”我轉頭看著那隻海藍色小馬,她用嘴型告訴我自己鎮子的名字,“對,水渠谷。”

說罷,我壓低身子向實驗室進發,離開工廠區後,我啟動了一個隱形小馬,這樣那個博士就不會發覺我的到來了。

*** *** ***

我溜過另一隻蠍尾獅,默默在心中記下它的位置,這樣在處理完博士後就能回去對付它。我可不想再製造更多噪音(儘管之前動靜確實很大)。

走廊盡頭,我看見那些通向紅色賽車手工廠急救醫療站的雙開門(看來這工廠原來的安全等級還挺高的?)有光線從門上的小玻璃窗和門縫漏出來。

我躡蹄躡腳地輕輕推開門,儘可能保持安靜,成功溜了進去。

屋裡有一個穿著研究服、渾身腐爛的陸馬屍鬼,正在化學實驗臺和醫用裝置周圍來回踱步。幾張醫用病床靠著一面牆排成一排。床上有一些深黑的汙點,染上的可能並不僅僅是血。最遠處的那張床上,一隻棕色陸馬被捆住躺在那兒,眼睛瞪得老大,已經死了。一個巨大的惡性腫瘤從胸口長了出來。房間中央則堆放著一堆剝了皮的蠍尾獅屍體,彷彿是被解剖過一樣。另一面牆上掛著幾十條蠍尾獅尾巴。遠處角落裡,還堆著一些兩馬高的鐵桶。每個桶上都貼著鑽石狀的標籤,標著深紫色的警告符號。

有毒魔法副產品

神秘科學部財產

請勿觸控、吸入或注視。

“不,不,”那個屍鬼博士自言自語嘀咕,“已經很接近成功了,上一組實驗幾乎都起效了,我到底還缺什麼?”

他慢慢走到一臺終端機前,看著螢幕上面的資料,又轉向那堆蠍尾獅屍體,“看看你們自己,看上去就和野火炸彈落下前一模一樣。”

我猜,他口中的“一模一樣”肯定不包括現在的一臉死相。

“……輻射動不了你們的毫毛,腐質也傷不到你們,簡直就是完美的生物。”

我把小麥金塔飄了出來,這個屍鬼博士不是那種可悲的掠奪者,他完全瘋了。開槍前我猶豫了,想讓他說完自己的瘋言瘋語。我想知道那些死相恐怖的小馬到底為了什麼而死。即使我知道這沒有任何意義。

博士停下腳步,目光停在桌子末端。桌上筆記本和蒸發皿之間,一顆記憶水晶球靜靜躺在那裡。他伸出蹄子觸控,轉著水晶球。又轉身說:“我知道秘密就藏在你們的毒素裡。”他對一個已經皮開肉綻的蠍尾獅屍體說:“我只是還沒有完善配方,只要再解剖幾個屍體,再做幾次測試,我就能解決!”

他轉向躺在病床上的小馬屍體,走到旁邊,振奮地低語:“過不了多久,所有小馬都會記住你們對醫學的貢獻,以及你們所有獻出生命的小馬。當然,最主要的還是我,我們會給全小馬國帶來治療腐質的解藥,我覺得我會給它起名為腐特寧(Taint-Away)。”他頓了頓,彷彿那具屍體在回答他一樣,“不,你說得對,這名字聽起來是很蠢。”

他退後幾步,他著屍體揮揮蹄子,露出一個微笑:“不,不,你客氣了,真的不用謝我,我很高興能讓你們派上用場!”

塞拉斯蒂婭……在上!

博士若有啟示地頓了頓:“我需要更多小馬做實驗。”

*** *** ***

我的好奇心佔據了上風。我現在還在隱形,而且那個瘋子暫時不會去傷害其他小馬,我覺得我還有時間。

我移到遠處那張桌子旁,低下角,集中念力在記憶水晶球上。現實世界一下子離我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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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景象被一間豪華辦公室所代替,獎盃整齊地擺在櫃子上。一個比我們當作橋的那個巨型模型小得多——但依然等比例放大過的滑板車模型懸掛在天花板上。我的視角不停起伏旋轉,讓我有點頭暈。

一隻橙色皮毛的年長雌駒站在由暗色木頭製成的大號桌子後,紫色的鬃毛已經顯出幾條灰色條紋。“還有嗎?”她的聲音聽上去非常耳熟。

“目前只找到一個。”離我很近的地方傳來一個聲音,但不是來自我。我忽然意識到這段記憶不同尋常。我依然可以看和聽,卻沒有嗅覺和味覺,我也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軀體。

我的視野突然瘋狂地斜向一側,只能看見天花板。然後又自己擺正了。幾次同樣的過程後,我已經想吐了,但這樣會暴露我在現實世界裡的位置。在記憶結束之前,我會被一直困在這段記憶中。我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非常嚴重的戰術錯誤。

我衝著一個書架上下晃動,然後就一直透過紅霧盯著書架上的牆。我的視野又慢慢迴轉,然後發現自己正看著一隻深紅鬃毛的白色獨角獸嚴肅的臉,她角上的紅色魔法光暈和她鬃毛很搭。她直直盯著我,隨後獨角停止發光,擋住我視野的那團紅霧也隨之散去,整個房間變得明朗無暇。獨角獸小跑著穿過房間,頭上的獨角再次發光,掃描著遠處的傢俱。當她的角掠過一盞檯燈時,檯燈立刻發出亮粉色的強光,強光閃了幾下,又隨著一陣氣球炸裂聲消失不見。

“這是最後一個了,飛板璐小姐,我已經完全除掉了士氣部設在您房間的所有監聽器。”獨角獸說,“我現在能讓她們進來了嗎?”

飛板璐點點頭,做了個鬼臉:“請快點,我朋友們已經等了很久了。”她看著獨角獸走出辦公室,嘆了口氣,四處環顧了一下,目光最後停在了我的身上。

“貝卡布(Peek-a-Boo)!”她想叫住那隻離開獨角獸,“你落下了你的……”她頓了頓,嘆了口氣,“……閃閃可樂。”

我是一瓶閃閃可樂?不,等等……我是個藏在閃閃可樂瓶子裡的間諜裝置。飛板璐走到我旁邊,低頭咬住瓶子上端(我猜的),帶著我走到垃圾桶旁邊。墜落過程中,我的視野晃來晃去,最後臉朝上落在一堆垃圾中。她又瞥了瞥垃圾桶中的我,跑出了我的視野。

我聽見門被開啟了,但我只能看見天花板。

“小蘋花,甜貝兒,見到你倆真是太好了。我是說,你們絕對想不到我見到你們有多高興!”飛板璐說,聽上去像鬆了一口氣,然後聲音忽然緊張了起來:“你們沒被跟蹤吧?有沒有馬看到你們?”

“我也很高興見到你們,”小蘋花有點興奮地說,“沒有,我們很謹慎。你確定在一個和士氣部只有一街之隔的地方秘密會面是個好主意?”

“你們懂,我選這地方,是因為他們絕對想不到會有馬在他們鼻子底下行動,就在你們到這兒之前,貝卡布在我辦公室裡發現了兩個士氣部竊聽器。”

“誰是貝卡布?”甜貝兒詢問,聲音非常甜美。

“我的首席安保小馬,”飛板璐回答,然後狠狠跺了跺腳,“我討厭他們這樣!”

“璐璐?”

飛板璐沮喪地低聲咆哮:“我討厭他們這樣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這不好玩。”

“這本來就不好玩,”小蘋花評論。

“沒錯,你說得對,神經病才幹得出來,”飛板璐跺著蹄子,走到我視野邊緣,朝辦公室窗戶揮了揮蹄,“我們秘密會面;建設新型的二重加密通訊;躲在未完工的避難廄裡,只為了能暢所欲言。她們都是我最敬仰的小馬,其中兩位還是你們姐姐,而我們現在不得不躲著她們,秘密行事。”

“嘿,蘋果傑克沒什麼問題!”

“瑞瑞她……只是壓力太大了。”

飛板璐聽上去像是啐了一口,“我承認,蘋果傑克的確沒做什麼壞事。我也可以自豪地說雲寶黛茜依然很棒,但其他部長?萍琪?說實話,甜貝兒……印象部?都是什麼鬼!”

“別這麼說我姐姐,”甜貝兒語氣充滿強烈的警告。

“沒錯,我們都知道事實,沒必要捅破這層紙,”小蘋花提議,“不如談談別的吧。”

“比如馬哈頓避難廄,”甜貝兒提示,“我聽說你已經開始把小馬送進去了……”

“沒錯,另外,你們一直在修改我避難廄的設計?”

飛板璐嘆了口氣,“我們已經談過這個了,小蘋花。有時候必須改變避難廄的結構和特點,去適應社會實驗的要求。”

“但我的設計都很完美!”小蘋花抱怨。

“確實,”紫鬃的橙色小馬回答,“你的設計一直都很完美,所以每隻小馬都用你設計的東西。家家戶戶也都有你設計的獨立終端機。”

“呃,那些終端機是很早以前的設計了,嗶嗶小馬要比它們好得多。”

“但是,”飛板璐堅持說,“每座避難廄不能都是完美的,不然社會實驗就沒法正常進行。”

“為什麼不能呢?”

飛板璐抱怨了幾聲,走出我的視線。小蘋花跟在她身後,進入我的視野。我只能看見她腦袋的一部分。但她是一隻有著玫紅色鬃毛的淡黃色漂亮小馬。我猜她年齡和那隻橙色的雌馬一樣。

“我知道咱們如果真要用那些避難廄,確保小馬出去後不會犯同樣的錯誤也相當重要,但是,確保他們能活著出去不也一樣重要嗎?為什麼要修改我避難廄的設計?這樣不就相當於降低他們倖存的機率了嗎?我……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你要這樣做……”小蘋花低頭瞥見了我,“嘿,你什麼時候又開始喝閃閃可樂了?”

我不清楚飛板璐對她岔開話題究竟是惱火還是感激:“不是我喝的,你也知道我聽說工廠發生事故後就再也沒碰過那些玩意,那瓶是貝卡布的。”

“噢,”小蘋花說,目光移到一邊,“那你開始叫小馬住進馬哈頓避難廄又是什麼意思?歐米伽級危險協議都還沒啟用吧。”

“我……好吧,你知道事態怎麼發展。你真覺得他們開始行動時我們會提前得到預警?有足夠時間撤到避難廄?”

甜貝兒回答:“當然不。”

“所以……好……我就實話實說,我已經開始對一些社會實驗有次要的規劃了,尤其是馬哈頓的避難廄,那些方案都有些……風險,”飛板璐承認,語氣聽起來很沉重,“所以我想先模擬執行試一試,為了確保在真正啟動前沒什麼差錯。”

小蘋花搖著頭:“但……這樣不就等於告訴所有馬我們在做什麼嗎?這會毀了社會實驗的。”她聽上去可不像飛板璐那樣積極。

“我知道,”飛板璐一臉憂鬱地跺著蹄,“所以在戰爭的威脅結束前,我們會一直讓馬哈頓的小馬待在避難廄裡,直到戰爭真正結束。之後,就不會再有事了。”

“我……不覺得我能轉過這個彎,”甜貝兒謹慎地說,“他們會指控我們囚禁無辜的小馬,並用他們來做實驗。如果最後我們根本不需要用到那些實驗的結果,又如何向大家解釋呢?”

“別擔心,”飛板璐莊重地說,“我已經把事情都安排好了,你們倆和這件事一點關係都沒有,看上去就是我一隻馬的主意。”她乾笑了一聲,補充,“真的,無論如何,看上去都至少會是這樣。”

“璐璐……”

“我們不能讓你這樣做!”

一記蹄擊重重砸在桌子上,甚至連垃圾桶都震了一下。(我現在只能直勾勾地盯著“紙杯蛋糕商城”的包裝紙了。)

“不行,你們必須讓我這麼做,”飛板璐的語調忽然變得激烈,我感覺已經帶著一點哭腔了,“我們不能再讓這種事發生了,雲寶黛茜、蘋果傑克、瑞瑞、萍琪派……她們所有部長。我當然也愛戴她們,但她們挑起的事端已經超出控制了,而且正在傷害每隻小馬。我絕對不能讓這種情況再次發生,永遠不能!”

“這再也不是我們的小馬國了!不是我們每隻馬從小到大那個開心、安全、愉快的世界了。我不理解世界為什麼會發展成現在這樣,是怎……怎麼……世界是怎麼變得這麼糟的!得有小馬找出答案,然後修正才行!而……而……”

“如果非得有小馬成為那個萬夫所指的物件,就讓我來吧。”

<-=======ooO Ooo=======->

毫無預兆,現實一下子就重新回到我的眼前。我立刻就知道自己有麻煩了。這段記憶比其它記憶長得多,隱形小馬的法術早就已經失效,我一直被困在記憶球中動彈不得。

現在我躺在手術桌上,被鐵鏈緊緊綁住。我的武器被拿走藏了起來,可能就藏在附近,但不在我視野範圍內。我的護甲還在身上,前胸的傷口一直在流血,護甲被血浸透,失血過多讓我感到頭暈眼花。

那個屍鬼博士走到我旁邊:“嗨,醒了?很好,別擔心,你馬上會幫上很多馬的……”

屍鬼博士斜身走到我的視野外,用嘴叼來注射器,然後盯著我。

繼續盯著我。

一直盯著我,僵在那裡一動不動。那隻海藍色的雌駒走了進來,嘴裡叼著我的毒鏢槍。她用蹄子輕推了一下,那個已被麻痺的屍鬼博士就倒在了地上。

我向她露出了一個感激的微笑。

她轉過身,低頭看著屍鬼博士,開始拼命踩他的頭。我甚至聽見了頭骨碎裂的聲音。她好像把自己遭遇到的一切傷痛、積累到的一切怒火全傾瀉在了屍鬼身上,一次又一次踩踏,即使後者早就死透了。

用念力飄出螺絲刀和髮卡解開身上每條鐵鏈花了我不少時間。它們本該非常好解的,但我仍然受著重傷,而且頭昏眼花。整整弄壞了三根髮卡才得以脫身。在我解開束縛的整個期間,海藍色雌駒一直在踩踏那具屍體,現在與其說是屍體,不如說是一團漿糊。

她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過去緊緊抱住了她,把她帶到了外邊。

*** *** ***

我坐在陽臺上,俯視著消沉的水渠谷,初陽已經跨過城市的地平線緩緩升起。下面,薇薇正照顧我們剛剛救出的那些小馬,災厄和鐵蹄一直在討論如何加強聚落周圍的防禦。災厄正講解我們之前在R-7樞紐站組裝好的炮塔陣列。

屍鬼博士死後大概半個小時,我和夥伴們終於在紅色賽車手工廠裡碰面了,他們已經成功找到DJ Pon3感興趣的那個保險箱,卻沒有開啟它的辦法,於是想了個替代方案。鐵蹄用榴彈把嵌有保險箱的那面牆轟成了碎片,然後把保險箱背在自己裝甲上。災厄把那片區域也搜了個精光。

裡面有兩張試錄唱片。甜貝兒的“小蝶安眠曲(馬哈頓不夜城演奏)”和可愛標記童子軍(Cutie Mark Crusaders)唱的一首叫“唱出來”的歌。我希望敬心喜歡這份大禮。

守望者悄無聲息地飄到我旁邊。經歷過士氣部中心發生的事後,我感覺自己對那些大鐵球的看法已經徹底變了。

“這還不夠,是嗎?”我開口問,主動打破了沉默,“我想說,知道自己的美德還不夠,對不對?”我想起守望者跟我講的那些偉大的美德,但那些美德,我現在逐漸認識到,本身並不一定就是好的。我已經見過它們很多黑化扭曲的版本了。萍琪貝兒/銀貝兒毫無快樂、發自憂鬱的笑聲;葛瓦徳只對合同和金錢負責的忠誠;乾酪傑克只為維護自我形象的誠實。

“是不夠,”守望者毫無語調的機械音回答,“因為還需要一個……閃光。沒有它,任何一種美德都沒什麼特殊的。”

“什麼是閃光?”我有些洩氣地問。我甚至還不知道自己美德是什麼,現在我還需要找到閃光?

“友誼。”守望者的回答如此簡潔。

我抬頭看著那個漂浮在半空中的機械精靈,來回踱著步子,感到胸前的繃帶蹭來蹭去。“友誼?”我轉過頭,看到薇薇正給一隻粉色雄駒包紮傷腿,災厄正和鐵蹄愉快地交談。友誼。

我擁有友誼了。那種被認可接納的感覺一下子撕碎我小肚雞腸的妒忌心以及不斷蔓延的猜疑心,一陣愉悅直擊著我的內心。我有朋友了。

“你知道,我做過這方面的研究。”守望者承認,在我能夠開口發問前,一陣靜電噪音打斷了我,守望者已經消失了。機械精靈播放著鼓點音樂逐漸飛走。

*** *** ***

敬心露出了笑容,接過兩張試錄唱片。“謝謝你,謝謝你們所有馬。DJ Pon3想聽這些唱片已經等了太久了,他的感激之情無法用言語表達。”

“他可以先出來做個自我介紹,”鐵蹄有些不快地建議。

“很抱歉,”敬心向他道歉,“他一直忙著準備下個新聞環節,但他派我來,讓你們知道他有多麼感激,也讓我給你們這個。”

敬心的角上微微閃光,流量調節器靜靜地飄進災厄的蹄中。

“啊,”薇薇語氣裡明顯透著失落,“我挺希望見見他的,再給他唱首歌。”

我縮了一下身子,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沒把這件事告訴敬心。美麗的灰色獨角獸向我投來一個疑惑的目光,“呃……等明天吧,”我有點結巴,“我確定明天DJ Pon3就會有時間見咱們,而且我們這一天摸爬滾打,你們真不打算先休息一下再去見他?”我嚥了下口水,滿懷希望地看著其他馬,“順便再洗個澡?”

這句話正中薇薇的心意,她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說的太對了!我剛剛都在想些什麼啊?”

“你就不想在去其他地方之前……”我指著那個魔法裝置對災厄說,“好好研究下那個東西?”

“當然想。”

我轉頭看向鐵蹄,卻想不出該說什麼。但他好像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轉身離開。

“和我們一起嗎,小皮?”

“呃……你們先走,我去去就回,”我回答,至少得把薇薇唱歌這個主意告訴敬心。

我的夥伴們走進電梯,轉身面對我。薇薇衝我露了一個微笑,讓我再次知道她對我們之前那次談話、以及我的寬容有多麼感激。而災厄只讓我看見了他壓低的牛仔帽帽簷。

電梯門緩緩關閉,開始向下運動,將他們帶到我們樓下的房間。

“謝謝你,避難廄居民,”敬心輕柔地說,“不僅僅為那幾張唱片,我已經聽說水渠谷發生的事了。”

我想起自己和守望者的初次見面,他當時騙了我去小馬鎮,我愣了一下,“你……全都知道?”

但敬心只是睜大雙眼,一臉無辜的樣子:“才沒有呢,如果我知道,我會事先告訴你,我知道你也一定會去那裡幫助他們的。”

我點點頭,感激地回以一個微笑,我真希望所有小馬都能像敬心這樣對待我。

“所以,薇薇·萊米……她很優秀?”

我笑了,“她可是萬里挑一的小馬,而且還是甜貝兒的直系後裔。”這句話引起了敬心的關注,“她可不止遺傳了唱歌的技能,我覺得她的水平甚至都超過了甜貝兒。”

“既然這樣,我當然得聽聽。”

我用蹄子在地板上畫著圈圈,關於薇薇的想法讓我憂鬱不已,有些事是我一直沒有勇氣開口去問的,但現在我的心極度渴望,想要知道答案,“敬心……你能幫我個忙嗎?”

“當然,”灰色的獨角獸燦爛地笑了,“是什麼?有什麼需要嗎?”

我深吸一口氣,下面這問題可能會很丟臉。但敬心在各地都有眼線,如果說有誰能替我找到什麼東西,非她莫屬了。“你能觀察整個小馬國……至少大部分。你有沒有發現小馬國有哪隻雌馬,呃……可能會喜歡我?”我閉上眼,幾乎陷入無盡的尷尬中,“我的意思是,一隻像我這樣喜歡雌馬的雌馬?”

敬心沉默的每一秒,都彷彿是壓在我頭上的鐵砧,鐵砧上面還壓著一輛乾草車,乾草車上面壓著一臺鋼琴。

“我可能會……”敬心有點拘謹地回答。

我鬆了一口氣,放鬆的同時又有點難堪:“那……你能不能告訴我她在哪裡?我該怎麼去找她?”

忽然有隻蹄子輕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小皮,我說‘我’可能會。”

我轉頭看著她,不太理解,但我馬上就看到了她眼中的情感,恍然大悟。“噢……”我眨眨眼,她的表情變得溫柔起來……一種令我愉快的溫柔……

我感到自己的心燃起了熊熊大火:“噢!”

敬心給了我一個美麗動馬的笑容。

謝謝你!塞拉斯蒂婭!

蹄注:升級

技能通知:科學技能已經達到100%

新技能:活力小馬(等級二)——你對瞄準魔法瞭如蹄掌,你在戰鬥中會更酷20%。此技能每增加一級,你會在輔助瞄準魔法中得到額外15點行動點上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