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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往事啟示

“無論身處何地,我都應該成為萬夫所指的物件!”

雲海。

當我向這個新世界邁出第一步以後,世界頓時大得不可想象,而我在避難廄裡從未見過的天空也高得不可觸及。如今,簇擁在天上的無處不在的雲幕——無論是正在飄動的、翻滾的、還是夾雜著雨的烏雲——對我來說也不過是一層比避難廄要高得多的天花板而已。外面的天空永遠是灰色的,如同當初在避難廄維修間的色調一樣。只有極為罕見的情況,比如我離開避難廄的第一晚,雲層才會開啟一個小小的裂縫,隨即又如同一道會自愈的創口一樣合上了。從缺口處散發出的那極具誘惑力的幾縷光芒,令馬不禁對那一抹藍色上方快樂而寧靜的世界寄以無盡的遐想,也同時誘惑並折磨著雲層下面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的倖存者。

“小皮,”薇薇·萊米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我的身旁,用前蹄扶著我的肩膀,緩緩開口。看來她此刻心中所想的事和我差不多,“外面的空氣有沒有讓你不太適應?相比之前糟糕的雷雨天,今天不但暖和,就連天色也亮了不少,然而空氣依然那麼……糟糕。真諷刺,我曾經為了能呼吸到外面的空氣而拋棄一切,如今卻又不願被它包圍。”

“就好像呼吸都能致病一樣,”我也點頭表示贊同。一旁的災厄只管走路,沒有像平時那樣插入我們的話題。我猜對他這個廢土老鳥來說,空氣就是再正常不過的空氣,從他來到廢土的那一刻起就從沒變過。

當時只有一個超聚魔法誤打誤撞擊中了雲中城,然後雲中城整個市區被瞬間從地圖上抹掉了,不復存在。而那些從天空落下並散落一地的天空馬車殘骸,整整綿延數里。一些天空戰車和運貨馬車,伴著那些被超聚魔法衝擊波致傷或殺死的可憐小馬的骸骨散落到了更遠的地方。那些屍體並沒有那麼快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完全腐爛殆盡。

連綿的山脈聳立在山谷的另一邊。病怏怏的草地遍佈著發黑的枯木。一些新生的植株簇擁在周圍,依靠它們的殘骸作為養料而蓬勃生長,前上方則是一個老舊褪色的巨大廣告牌,因磨損而變得模糊——上面印著一隻興奮到極點的粉鬃黃色小馬,正高高舉著一瓶閃閃可樂。你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瞬間認出那種飲料,哪怕廣告牌上的文字已經褪到了無法閱讀的程度。據災厄所說,那些巨大的牌子叫戶外看板,曾經遍佈雲中城和其他城市之間的交通航道中,推銷著全小馬國的商品與服務。不僅如此,我甚至能望見半里外山谷另一側的第二個廣告牌。即使在這樣的距離,我也能在腦內補出廣告牌上熟悉的畫面:一隻英雄一樣的虹色天馬攜帶虹色衝擊波越過天空,掠過下方邪惡的斑馬軍隊。牌子下方寫著:毛色須純,擊潰斑紋。

一輛巨大封閉的貿易馬車廢棄在廣告牌下方,因凹陷而變形的部分直直插入了地下的泥土裡。隨後我發現,馬車的一側似乎印著某個企業的標誌:由七個依次向上排列的圓圈組成的圖案。這給我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我沒再去糾結這個事情,因為當我們走得更近時,嗶嗶小馬的地圖繪製功能直接識別出了這個地方:小呆商隊殘骸。我終於能記起自己在哪裡見過這個標誌了——《廢土生存指南》的扉頁上。

災厄此時心中所想的事和我大致相同,他也緊盯著那堆殘骸。而薇薇不解看向我們兩個,有點疑惑我們為什麼要停下來注視那堆無用的殘骸。“怎麼了?”

“這是小呆被超聚魔法擊中的地方,”我向薇薇解釋,滿懷著敬畏和強烈的悲傷。這……這本來會成為唯一能證明她已經逝世的墳墓,如果她的身體當初沒能遭遇更加離奇的變故的話。

“誰?”

“小呆,”我重複了一遍,隨即又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我試著在腦海裡重構出當時超聚魔法爆炸時的場景。薇薇並不認識我說的名字,但她知道我們在說什麼了,滿臉期待地等著我繼續說下去。見我沒有解釋的慾望,她又轉向災厄,希望能夠得到答案。

“沒錯。”

薇薇嘆了一口氣,踱步走到我們倆後方的空地,無趣地繞著那堆殘骸打發時間。片刻後,我聽見她驚喜地叫了出來,“小皮!你能過來看看這個嘛?”她的聲音像是……充滿希望?於是我只得循著聲音一路小跑去找她。(一點都不像一個小狗被主子到處使喚,真的。)

一些箱子與貨物散在小呆商隊車廂後方的地面上,絕大多數都被砸翻或者本身已被壓得粉碎。一些箱子已經被其它拾荒者砸開了,裡面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也都被搜刮走。除了一個完好的保險箱和一個帶鎖的儲物箱,這就是薇薇剛剛興奮的原因。儘管我之前遇到的儲物箱都長一個樣子,但面前這個儲物箱的圖案非常少見:三個黃色條組成的圖案,中間是一個粉紅色的蝴蝶徽標。這不是醫療箱,但上面的顏色和圖案表明這是屬於和平部的。

——畫師:wandrevieira1994

“當然,交給我,”我略帶自豪地說,用念力舉起著螺絲刀和髮卡,斜眼看向表情並不自然的薇薇,她正努力假裝自己並沒有露出對我的期待。集中注意力後,我決定先去開那個保險箱。開鎖時,我幾乎都能聽到她焦急地不停用蹄子點地的聲音,這讓我不得不咬住下唇,免得直接笑出來。

保險箱上的鎖幾乎沒費什麼力。從周圍被洗劫的場景來看,我很驚訝這種低難度的鎖竟然這麼久都沒被其他拾荒者撬開過。或者我是外面世界裡唯一會這種技能的小馬?想到這裡,我拉開了保險箱。

裡面一個物品瞬間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保險箱內部被一瓶紫紅色液體所放出的玫瑰色光芒籠罩:

閃閃~可樂

量子版!

含有能讓你振奮萬分的輻射和一大股蘿蔔味!

(像被一蹄子踢到臉一樣酸爽,含有天然蘿蔔成分!)

量子版閃閃可樂(Sparkle~Cola RAD)被薇薇的魔法光芒包裹,飄出保險箱懸在我面前。她細細看了看瓶體,瞳孔驟然縮小,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太瘋狂了,怎麼會有小馬蠢得覺得主動攝取輻射很健康?”

我用盡了自己的全部念力,才勉強把瓶子搶了過來,但我自信地假裝讓自己看上去沒有因為去搶這瓶飲料而氣喘吁吁。薇薇看見我把瓶子裝入自己的一個鞍包,以一種近乎於嫌惡的目光盯著我。

“別給我說你真打算喝這東西?當真!?”

我聳了聳肩,看上去肯定會非常好喝,而且根據我的嗶嗶小馬來看,飲料殘留的輻射依然很微小,小到就算我直接喝掉它,一袋輻特寧就能完全清除我的輻射。我隨即轉向那個薇薇感興趣的儲物箱,好讓薇薇忘掉(至少是不再提起)我鞍包裡的飲料。

然而這個鎖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容易,它就是不肯輕易地讓我解出它的奧秘。第三次嘗試後,我開始擔心這個鎖會不會超出自己的能力範圍。我很不希望讓薇薇看到我失敗的樣子,於是有了另外一個點子……但我依然不想讓她看到。“這鎖有點難度,我需要集中注意力的空間,薇薇,你能稍微走遠一點嘛?”考慮到她肯定很在意我的健康而阻止我,我又加了一句,“求你了?”

我能知道她並不想這麼做,但畢竟她有優雅的淑女風度,因此無法直接開口拒絕。隨著她慢慢走遠,我立刻開啟了嗶嗶小馬的庫存魔法,掏出一盒被我藏在鞍包最底部的曼他特,這不是我之前吃過的那種令我終生難忘的派對時間曼他特,但在撬鎖時不必挑剔。開啟罐子以後,我迅速扔了一粒到嘴裡,開始慢慢咀嚼。

效果立竿見影。彷彿我所有的感覺一下子衝破一層無形的薄膜,彷彿我的思想終於衝出濃霧,我現在變得比往常更有活力,更清醒了。儘管這並不是派對時間曼他特,但也肯定不是糖果公司產的普通糖果。足夠讓我去迫使那個該死的鎖向我屈服了。

殘骸外側,我能隱約聽見薇薇的說話聲:“災厄,我能問你一些事嘛?”

“當然,儘管問。”

“為什麼你是我在小馬國廢土唯一見到的天馬?我一直以為天馬數量應該和陸馬或獨角獸差不多。”

我的耳朵一下豎了起來。他們的交談並不見得非常私密,所以完全不能算是一種偷聽。我不得不承認,自己也非常想知道這問題的答案。

接下來是一陣耐馬尋味的沉默。過了一會,災厄終於發話了:“小姐,你問其他小馬問題的時候,總是不客氣地直奔主題,是嗎?”

“抱歉,如果這是個隱私問題……”

“不,不,你有權知道,”我甚至能聽見災厄嘆了一口氣。我覺得自己此時的洞察力升到了一個令馬驚奇的高度!就像我所預期的那樣,這個鎖現在變得非常容易,很快就“咔”的一聲就向我投降了。

“你們找不到任何天馬了,除非他們……也像咱這樣。”當他講到這裡時,語氣沉重了下來,停頓了一小會。“你知道,戰前,我們天馬是小馬國最強的戰鬥力量。我們都是精英!精英中的精英!但云中城被超聚魔法打掉後……一切都變了……他們退出了戰場,拋棄了小馬國。現在講起那段往事,也已經不像是幾小時前才發生的事了,但那群天馬到現在都封閉著天空,好讓自己獨善其身。”

“封閉……天空?”

“是,他們把造雲器調到了最大功率,把天空像現在這樣牢牢鎖住。這舉動救了他們的家庭,他們的城市,斑馬看不清上方的情況,鎖定不了目標,但也並不是說斑馬沒試過。他們確實靠運氣蒙中了幾發,但不是特別多。”接下來我能聽見他狠狠跺了下蹄子,“從那天起,小馬國就像現在這樣蓋滿了雲幕。”

薇薇倒吸了一口氣,“這……這簡直太可怕了。”

“他們還每天一直告訴自己,說很快就會關閉造雲機,開啟天空,迅速來到地表拯救餘下的小馬。啊哈,前提是等他們準備好,時機成熟。”災厄毫不掩飾地嘲諷。

“從他們這麼說以後,已經過去了整整兩百年。真相是,他們現在已經滿足於現狀,懶得去行動了。從他們騙自己說早晚會那麼做已經過去很久了。現在,他們完全與世隔絕。而云幕下所有生物——包括你們在內,都只能在奴隸販子、掠奪者,以及廢土怪物的威脅下艱難求生。”對我來說,這聽上去更像天馬對地表的世界非常恐懼。

我開啟了儲物箱,看了看裡面到底有些什麼。

“那你呢?”

“咱並不覺得自己在上方生活有多安穩,那裡長翅膀的敗類太多了。”喔,災厄,很高興你站在小馬國這邊,但這樣苦了很多不是嘛?

沒多久,薇薇就重新小跑到商隊貨車後,還回頭瞥了一眼災厄在的地方。注意到我已經開啟了儲物箱,她發出一聲略帶愉悅的感嘆,然後幾乎是邁著舞步跨過地上的殘骸來到這裡。

裡面有數不清的卷軸,被一個碎瓶子漏出來的液體浸得面目全非。還有一張兔子的照片,和一個裝在密封袋子裡的水晶球。(和平部所有——絕密檔案——未經許可的閱讀者將被檢舉!)和一本叫《超自然檔案(Supernaturals)》的書。

“唔!”薇薇倒吸一口氣,發出因語塞說不出話時才能發出的那種讚歎聲。我在一旁偷笑著觀察她的反應。然後,我突然意識到,自己身邊這隻有著非凡美貌與天籟般的優雅,至少吸引了三百個粉絲的出類拔萃的獨角獸,可不僅僅只是一名歌星這麼簡單。

“我知道這是什麼!”薇薇對我們說,用念力把那個包著球體的塑封袋飄到眼前,仔細觀察。“這是記憶水晶球(Memory orb)。用來記錄過去發生的事。這種東西不僅能讓你聽見聲音,還能讓你看見當時的畫面。記錄的資訊比錄音機和攝像機多得多,也非常稀有。”薇薇小心翼翼拿走了那顆記憶水晶球和那張兔子的照片。看見她沒有去拿那本書時,我感到有點驚奇。

“噢!我已經看過那本書了,但我覺得你也該看看,小皮,你會發現它很有用。”在我看來她就像是在逗我開心,然後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讓我揹著這本書了。不管怎樣,我並不是一隻排斥書的小馬,況且這一本還是薇薇推薦給我的。

當我剛把書裝進鞍包的時候,指示器上忽然充滿了紅色標記。我愣了片刻。糟糕,敵對目標數量非常多。我本該早點意識到可能有奴隸販子的探子重新找到我們。從目前的數量來看,他們這次直接回頭帶來了一整支軍隊!

“小皮?你發現什麼了?”

我擔憂地小聲說,“去找災厄,腳步輕點。”我慢慢地轉身面向一個方位,那裡的紅色標記之間有個缺口。意味著我們還沒被完全包圍。“有麻煩了!”是我們幾乎不能應付的大麻煩。

薇薇立刻緊張起來,嚴肅地點點頭,儘可能快速而安靜地小步跑了出去。一路上除了她不小心碰到一個箱子,我們沒發出任何聲響。她到達馬車後方時,停了下來,探頭望了出去,驚呆了:“殭屍小馬!”

什麼?不是奴隸販子?我走到她身邊,都已經想好了如何向她解釋關於屍鬼的事情了,但當我看見那些逐漸接近我們的飢餓生物蹣跚、奇怪的行動姿勢後,我的話噎在了嗓子裡。它們可不像什麼屍鬼,看上去完全就是殭屍了。我忽然想起之前某隻小馬的忠告:旅行時,一旦稍有不慎,你就會發現自己被成群結隊、麻木嗜血的野性屍鬼狂追不捨。

我靠近災厄,小聲說,“跟著我。”我們看到它們蹣跚著接近了一點。近處有兩個,而最近的那個忽然流著口水就撲了過來。

“快跑!”

我們撒蹄就跑,彷彿被一個沒頭腦、只想生吞我們的怪物追著一樣,雖然我們的的確確是這樣!

——畫師:wandrevieira1994

所有的殭屍小馬都忽然暴動起來,加入了追捕的行列。我們的肉體就是它們獲勝後的獎品。有許多天馬殭屍都飛到了天上,朝著我們猛撲過來。我想用念力抓起一個我們剛剛經過的馬車殘骸,但我角上的光芒只是閃了一下就滅了。現在可沒法用念力去救我們。

一個殭屍從天上俯衝下來與我們擦肩而過,薇薇忍不住尖叫起來,趕忙低頭躲開殭屍的俯衝。那生物掠過她的頭頂,又重重撞在前面的樹上。我跨過那具屍體,依然維持跑動的狀態,但已經能感到自己身體很疲憊痠痛了。

痠痛就像暗燃著的煤炭一樣在我身體裡迅速蔓延,眼淚不禁在我的眼眶裡打轉,讓我的力氣消耗得更快。又有兩個殭屍向我們俯衝過來。災厄的恐懼瞬間化為憤怒,吼道:“嚐嚐這個!”他來了個急剎,掉轉一百八十度,向對方扣動了扳機。子彈撕開一隻殭屍天馬沒有羽毛覆蓋的翅膀,那怪物失去了重心,搖晃著砸在後方的另一隻殭屍天馬上。

我們面前,一輛鏽跡斑斑的長條載客馬車如同路障一樣突兀橫在那裡。看見此景,災厄飛離地面,迅速示意讓我們繞過那馬車一直跑。“別減速!一秒都別停!”他叫著,又趕忙躲開另一隻會飛的殭屍小馬,趁著短暫的間隙踢了踢戰鬥鞍,重新填裝步槍的彈藥。

薇薇跑在我的前方,我小腿和體側的痠痛燒灼著神經,我幾乎能想到自己被一群殭屍小馬碎屍萬段的恐怖場景了。薇薇奔過馬車的一側,消失在後面。我可以聽見殭屍群就緊跟在我的尾巴後面,它們的馬蹄聲如驚雷一般,飢腸轆轆地蜂擁而至,撥出的難聞臭氣燻著我的鬃毛。我不敢回頭,哪怕只是試探性地向後看一下也會立刻被它們抓住。我希望自己的小巧體型可以救我一命,於是沒選擇直接繞過馬車殘骸,而是向馬車上一扇破碎的車窗奮力一躍。

我的身子和鞍包都徑直穿過車窗,擦過裡邊的一個長凳,來不及減速,直接從對面第二扇車窗穿了出去。背上的鞍包撞上玻璃,還沒完全破碎的尖銳玻璃割傷了我沒任何防護的的脖子和腿,刮在我軀幹的護甲上。我出來了,幾乎就要成功了,但我馬上就發現身上狙擊步槍的槍帶掛在了一塊變形的金屬上,我被槍帶拽著定格在半空,伴隨著廢舊金屬吱呀的響聲,又被拉了回去,懸掛在車窗外。

我被卡住了!我試著掙開槍帶,但蹄子幾乎都蹭不到地面。當殭屍馬群到達馬車長長的車身時,我甚至能清楚地聽到它們散亂的馬蹄聲。殭屍群分成兩路散開,搜尋著每個角落。我扭過身,試著在它們出現在頭頂上之前把槍帶咬斷。我聽見了災厄的槍聲,也聽見馬車的金屬材料被兩發步槍彈擊穿的聲音,他這一槍顯然打偏了,是我見到他之後唯一沒擊中目標的一次。恐慌在我心裡蔓延開來,就算殭屍沒抓住我,災厄打偏的子彈也可能會打中我。(糟糕的是,這兩種結果可能同時發生。我開始祈禱,如果那些殭屍開始分食我,塞拉斯蒂婭能賜予災厄智慧和仁慈對我開槍!)。

我狠狠一咬,槍帶終於斷成了兩部分,我也做著自由落體掉了下去。我出於本能用牙緊緊咬住狙擊步槍,隨即又意識到浪費寶貴的一秒鐘去撿回狙擊步槍是個多麼愚蠢的行為。下一瞬,我再次恢復全力狂奔起來,在自己疼得要命的小腿和體側吃得消的情況下。

屍群已經繞過了載客馬車,踐踏著枯黃的草地,逐漸逼近我。越來越多的殭屍小馬爭先恐後從車頂撲過來,讓我之前選擇的所謂捷徑變得荒唐可笑。我因為藥效而擁有的清晰頭腦和增強感知,現在反倒更讓我體會到真切的恐懼,我可以感覺到腳下的大地在顫動,可以推測出它們還有多久就能咬到我,甚至還能從屍群的咆哮聲中辨別出一種古怪模糊的哧哧聲。

剎那間,載客馬車的殘骸湮沒在一股被釋放的野火魔法中,我感覺到自己被氣浪衝到空中,看見後方的魔能火花如漩渦一樣轉著噴向空中,被魔能腐蝕熔化的彩色碎片從空中落下。我可以聞到殭屍被炸成碎塊時散發出的屍臭,即使它們的殘骸此時正著著火。

我摔到地面上,又站起身子跑了起來,整片山谷都在因剛剛天崩地裂般的爆炸劇烈搖曳,我用盡全力維持自己的平衡。殭屍小馬像雨點一樣朝著我落下來。在我前方,薇薇忽然停了下來,大瞪著雙眼,注視著我身後讓我不願去想象的畫面。

一大半殭屍都在爆炸中被消滅,但還有不少還活著……不過也活不了多久了。災厄從我上方俯衝而過,吼著讓薇薇轉身繼續跑。

前方有一堆奇怪的天馬貨車殘骸,被塗上了斑駁的亮藍色和灰色,並點綴了些許白色,它們成為了這裡唯一能抵禦殭屍的陣地。山谷向外延伸,形成了連綿起伏的岩石山丘,那裡可沒有一點兒掩護。

當我們趕到那兒時,更多殭屍天馬從我們頭頂飛過,降落在距離我們幾碼遠的地方。薇薇低下角,向它們疾馳過去,混亂中,她的角刺穿了其中一個殭屍,她“惡!”的一聲叫了出來,我不禁暗暗佩服她的勇氣。我試著用念力舉起小麥金塔,但自己目前的魔力就是做不到。我決定孤注一擲,迅速環顧四周,想找到什麼可以咬在嘴裡的武器,有一塊長矛形狀的殘骸正合我意。

然而,我實際找到的那塊細長殘骸比一根長矛好太多了,至少我是這麼認為。在災厄對著向我移動的殭屍小馬射擊時,我趁機爬上了其中一輛貨車殘骸的貨艙頂部。這一瞬,我看見了處在雲層之上的美麗的淡藍色天空,即使只是細微的一瞥,也美得讓我心顫。受曼他特的影響,我的頭腦異常清晰,很快就意識到這些天馬戰車奇特的塗裝起的是偽裝保護的作用。這是一支天馬軍事護衛隊!感謝塞拉斯蒂婭,他們曾經運輸的貨物裡就有自動炮塔。

我受過嗶嗶小馬魔能核心的程式設計訓練,利用嗶嗶小馬的敵友識別系統來調整並驅動一座自動炮塔還是輕而易舉的!況且我現在還受著曼他特的強化影響!

“額,小皮?你確定自己在做什麼?”災厄問,落在我和越來越多的殭屍馬群之間,不信任地瞥了我一眼,調整姿勢開了下一槍。

我微微一笑,“那還用說!”

*** *** ***

“Celestia watch you and keep you safe,”

“願你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前進時,”

“As you travel down the path you choose.”

“塞拉斯蒂婭注視著你,保佑你平安,”

“May Luna be with you and keep you strong,”

“願露娜與你同在,給予你力量,”

“So your courage you will never lose.”

“這樣你的鬥志永不摧殘。”

“Remain loyal, honest and brave,”

“心懷忠誠、誠實與勇氣,”

“Forget not the ones that you save,”

“被你所拯救的小馬不要忘記,”

“And in our hearts you will do no wrong……”

“在我們心中你永遠閃亮……”

薇薇哼著調子,反覆修改歌詞。歌詞的內容不停變化,就我而言,見到自己的偶像現場作曲簡直是贊爆了。災厄沒有抱怨什麼,他大概也覺得薇薇的音樂在這淒涼的廢土中是一道亮麗的風景,儘管仍偶爾翻翻白眼,希望她能夠把歌詞早早定下來,而不是不斷追求完美。

距我們安全地把殭屍群和山谷甩在身後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天色再次暗了下來,但災厄說,這只是廢土傍晚的降臨,他特意這樣說,貌似是不想在這艱辛的長途跋涉中挫敗我們計程車氣(我覺得,如果我有機會見到其它天馬,我一定會“感謝”他們讓小馬國廢土變得這麼致鬱,不知為何,我覺得這比二號避難廄的單調乏味、一成不變更糟糕。或許是因為我之前從未相信過避難廄有朝一日會變得更好。雖然這也可能只是曼他特藥效過後的沮喪之言)。

“我的天!”薇薇氣喘吁吁地說,我們爬上了連綿起伏的山坡,看見了一塊相當巨大的廣告牌,比我見過的任何建築都要高得多,赫然聳立在下一座山丘的另一側。上面的影象雖然覆蓋了灰塵,經歷了幾個世紀的雨水沖刷,卻依舊令馬驚訝地清晰可辨。上面是一張讓馬不敢直視的粉色小馬巨大的臉,她的鬃毛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和一根白粉相間的柺杖糖無異。她似乎在微笑著,但令馬毛骨悚然的是,不管從哪個角度去看,她的目光似乎一直盯著我們。

我之前還在火車上的時候就見過這個廣告牌了。現在,在這麼暗淡的光線中、這麼近的距離上看那廣告牌,它……塞拉斯蒂婭啊!……它依舊讓我緊張到脊背發涼。我瞪著它,慢慢走近。試著去想象在那麼多年流逝以前,在它經歷無數風吹雨打、日曬雨淋之前的時光;想象著在那個可以無憂無慮嬉戲的時代,它就像現在這樣聳立在山丘之後,彷彿正和這片鬼郊野玩躲貓貓的一隻小馬,想象著當一切還不那麼……

“……露娜天殺的,真他媽詭異!”

我想透過打顫來擺脫這種感覺,從廣告牌處一轉過身……發現一個機械精靈正盯著我。

“你好,小皮!”

如果不是災厄及時咬住我尾巴,我猜自己早就嚇得跑到另一個國度了,他就這樣拽著我的尾巴讓我原地打轉,直到我冷靜下來。這期間,守望者很明智地飛到我蹄子可以夠到的範圍外。

“算你走運,我現在沒法用念力對你扔石頭!”

薇薇似乎想過來幫我。而災厄一臉不信任地怒視那個機械精靈,他半展著翅膀,腿也略微岔開,擺出防禦姿態,“小皮……?”

此時此刻,我只想知道的事是:“守望者,他們安全了嗎?”

機械精靈搖擺著:“是的,搜救的車隊已經在路上了,但我騙了小呆,讓她以為你能黑進機械精靈向他們傳信,而不是用我自己的身份,這一點我很抱歉。”

“小皮?”災厄本來想要吼出來,但遏制住了自己,“咱不相信那玩意兒!”

所以,守望者找了個辦法把訊息送出去,同時沒有讓新蘋果魯薩的居民注意到守望者自己的特殊身份。如同災厄所說,我意識到自己其實也不信任守望者。既然現在已經知道我們拼死戰鬥救下的那些小馬已經安全了,或者即將安全了,更多的問題一下子就竄進了我的腦子。我想到了一個首要問題,也是最重要的問題,“你故意把我引進掠奪者老巢裡,你一直都清楚我在裡邊會遇上什麼,對吧?”

災厄不再瞪著那個行為古怪的機器球,而是疑惑地看向我。畢竟我還沒告訴過他我闖進小馬鎮圖書館和守望者有關係。

“他們需要幫助。”

“你本來可以直接告訴我真相!”我有點怒了。

“嗨,我當時對你沒有確切瞭解,當時你看上去像那種會做正確的事的好小馬 ,但是……”

我感覺自己在怒吼,“你騙了我!”

“不!”即使機械精靈的電子語調毫無感情,這回答也充滿了激烈的情感,“我說過,我不會害你,而我也確實沒有。我對你說過你會在那裡找到一些生存下去所需的東西……”機械精靈飛過來靠近了我,“我也說過,你會在那兒找到比一本書更有價值的東西,你難道不同意嗎?”

見鬼,守望者是對的,我在那裡找到了小呆,相比她寫的生存指南,我更珍惜與她的相識(我對她的評價相當高)。整理一下思路,我可以找到更多的論據,我和災厄的友誼也誕生於在那裡發生的事,雖然兩件事情的邏輯關係並不那麼緊密;我甚至可以說自己和新蘋果魯薩的聯絡,以及後來有能力去拯救更多小馬——包括薇薇(如果算得上“拯救”的話),都是因守望者而起的。儘管守望者說的話難以反駁,我仍想給這個機器球的面板來上一蹄,但我知道這對自己沒任何好處,這個機械精靈又不是守望者的本體。

薇薇插嘴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於是我把一切都告訴了他們。

*** *** ***

“哎呀!快沒時間了……”當我講完自己的故事時,守望者提醒道,他幾乎沒做出任何評論。災厄仍然惡意滿滿地盯著那個飄在空中的機器球。

我組織了一下腦子裡的各種問題,“守望者,你看起來知道很多東西……”

“是的。”

“那些部門是什麼?”我在戰前的檔案裡讀過不少有關部門的資料,雖然我並不清楚那些資料目前對我有什麼幫助。我那時候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問的可能是我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個問題。(至少是塞拉斯蒂婭級別的問題)

守望者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長到讓我以為我們這位不知敵友的奇怪夥伴是不是被砂礫迷了眼睛。最後,守望者緩慢地、略帶從容地說:“還記得我告訴過你,要尋找自己的美德嗎?記得我跟你提到的小馬國最偉大的那些英雄?”

我點頭:“你提到過她們,對。”

“嗯……”守望者的語速很慢,彷彿話裡飽含著痛苦,“幼角嶺(Littlehorn)的大屠殺讓塞拉斯蒂婭公主心碎了。在那之後,差不多在戰爭中期,塞拉斯蒂婭公主斷定自己已經不再適合領導小馬國,所以她退位了,把她自己的位置讓給了她的妹妹,露娜公主……”

我繼續聽著,略微感到有些驚訝。我從未在歷史書裡看到過兩位女神這方面的事。

“戰爭帶來的負面影響是毀滅性的,無論是對國內還是國外。小馬國當時正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國內自身面臨的問題,不比敵軍帶來的麻煩少。你永遠也無法想象到那時候的情況多麼惡劣。”

“我和你說過的那些英雄,她們是六隻超凡脫俗的小馬,她們有著真誠的內心、品德高尚的靈魂,她們的友誼有著改變世界的力量。塞拉斯蒂婭公主總是像母親一樣呵護她們。她把她們看作自己的孩子,尤其是領隊的那個。她愛她們,也想保護她們,於是便尋找各種辦法讓她們儘可能免受傷害,至少讓她們遠離前線。公主只讓她們幹一些簡單的差事,比如派她們執行與獅鷲和野牛(Buffalo)王國的外交任務。”

“而露娜公主是在極為特殊的境況下與她們初識的,後來也非常尊重她們,把她們看得與自己一樣平等。我覺得她甚至把她們當成了自己的救星。因此,當露娜公主登基統治小馬國,接下那場戰爭的爛攤子時,她召集全小馬國最寶貴的這六位英雄作為自己的私馬顧問。她召集她們建立新的政府部門,每隻小馬各掌管一個,而每個部門的職責,就是徵求所有小馬的意見來得出最佳的結論,最後想辦法執行。”

“那些就是所謂的六大部門了?”

“對。”

我環顧四周,看著眼前無比荒涼、被毀滅殆盡的廢土。很難想象這裡曾經是被稱為美麗國度的小馬國:“看上去事情進展並不順利。”

守望者再次陷入沉默。過了一會,又重新開口了:“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古話:‘通往地獄之門的道路是由善意鋪就的’,如果說她們六個的往事能對後世有什麼啟示的話,這就是了。”

*** *** ***

夜晚臨近,我們接近了一座儲存得相當完好的農場——圍欄裡沒有動物,但有煙從煙囪裡嫋嫋升起,幾扇窗戶裡透出明亮的燈光,筒倉大門的裂縫裡也漏出點光。又只剩我們三隻小馬了,守望者已經隨著一陣電子噪音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那使馬厭煩的老式愛國音樂以及一個完全沒有任何靈魂的機械精靈。災厄一直謹慎地盯緊它,直到它飄出我們的視野。

荒蕪的草場邊有三塊厚木板拔地而起,一隻渡鴉飛了下來,停在最靠邊的那塊上,而微微歪斜、較小那塊木板,我覺得應該是什麼圍欄的殘骸。

我們謹慎而快速地一路小跑溜下山坡,穿過散佈著石塊的空地,抵達那座房子。我們需要一個可以過夜的地方,需要填肚的食物,如果可以的話,尤其需要醫療物資。面前的房子簡直就像塞拉斯蒂婭御賜的一樣說來就來……前提是裡面的小馬不會因為我們的入侵向我們開槍。畢竟小馬國廢土上,對陌生馬的熱情好客抱希望是很不明智的。

我們經過一座遺失了一大半扇葉、鏽跡斑斑的風車,風車在微風中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

“可能不是好主意,”我開始說。雖然房子外觀並沒有什麼令馬作嘔的屍體塗鴉作品,但也並不意味著裡面沒有塞滿一屋子的掠奪者。

薇薇經過我:“小皮,你不該這麼掃興……”她舉起蹄子,正準備敲門,門卻忽然自己轉開了,我們三個都瞬間沐浴在溫暖的燈光中。薇薇朝面前空蕩蕩的房間迷惑地眨了眨眼,向下看了看,才發現一隻小雌駒正站在門口。

她是粉色的,相當豔麗的粉色!就像巨型廣告牌上的那隻粉色小馬,只是體型小了很多(相當多),也更年輕,並不完全是同一只小馬。雖然在耀眼的光芒下我很難下任何定義,但不知何故,我總感覺她不對勁。我先注意到了她頭上那道深深的傷疤,看著就好像是最近頭著地不小心摔傷了一樣,可能還是從高處墜落下去的;她頭上的擦傷同樣也很嚴重。我冒出第一個猜想,就是她自己從穀倉屋頂上跳了下去,是想飛嗎?我的目光移向她的體側,尋找著翅膀,但一無所獲,她確實是一隻陸馬。我又看到她的大腿上空空如也,她年紀是有點小,但也沒小到還是光屁股吧。她站著也只比我矮了不到一頭,我在避難廄的時候,能深切理解為一個遲遲不出現的可愛標記不斷嘗試是什麼樣的情景。想到這裡,我不禁開始同情她了。她等自己標記出現的時間甚至比我還長,而且她現在仍然在等……不對,等等。

我猛地意識到有哪裡不對。(如果曼他特的藥效還在,我應該可以立刻發現!)她的毛色不是她真正的毛色。

她把自己染成了粉色!

我轉頭看了眼災厄和薇薇。從他們的表情不難猜到,他們也同樣看出來了,而且臉上的表情還有點不自在。

“你好,甜心,”薇薇開口了,“你媽媽……”

“我的天!”小雌駒跳了起來,興奮地尖叫。然後,又迅速把一隻蹄子塞進嘴裡,像是受了驚嚇一樣地喘著氣。“不!你們來得太遲了!我等了你們一整天,但現在我們得關門了!”淚水從她大大的眼睛裡湧出來。

薇薇後退了一步,“天,我很抱歉,孩子,但我們不……”

她臉上的驚恐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大大的笑容。“當然不!說得好像我們會關門一樣!”她興高采烈地笑出了聲,跑出房子,從我們身邊衝過,又突然皺了下眉。“但你們最好快一點,一些討厭的東西晚上會在田裡遊蕩!”提完這些不詳的警告,她立刻狂喜地跑向那座筒倉。

我們三個面面相覷。我自己一臉困惑,但災厄只是聳了聳肩,便開始追趕那個年輕的粉色女孩。

當我們到達筒倉時,薇薇叫住了她,“抱歉,甜心,但我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噢!”那隻粉色的小雌駒蹦蹦跳跳地回答,“呵呵!當然!抱歉!我太激動了!你們是這個博物館的第一批參觀者……這麼多年以來!”她再次笑了,“我叫萍琪貝兒(Pinkie Bell)!”

“博物館?”我問道,翹起了眉毛。

萍琪貝兒擺好架勢,推開了筒倉的門。看起來就像是有個派對在筒倉裡邊“爆炸”過,並不是以什麼美觀的方式——更像是一個吞了蹄雷的“派對”在裡面“爆炸”。現在的房間裡,那些“派對血塊”和“派對內臟”被炸得到處都是。

“歡迎來到萍琪派博物館!”這個女孩幾乎都要跳起來了,“這裡是全小馬國最大的萍琪派收藏博物館!”

災厄搖搖頭,但從臉上的微笑可以看出他還是鬆了口氣。薇薇向災厄笑了笑,災厄衝她轉了轉眼珠作為回應。毫無疑問,這樣的開場很古怪。但是,沒奴隸販子,沒掠奪者,沒可怕的怪獸——雖然這發展有點點詭異,但已經算這幾天以來的一個好現象了。

萍琪貝兒沒有放緩,甚至都沒有停下喘口氣:“你們知道嗎?現在是你們的觀光時間!我們導遊在哪呢?她最好別又睡著了……噢,等等!導遊就是我!”

這個博物館只有一間巨大房間,並沒有太多可以參觀的。但萍琪貝兒還是一本正經地停下來,一件一件地向我們展示,展物大多都裝飾著癟了的氣球和零碎的五彩紙屑。

“……他們日日夜夜地跳舞!最棒的是,萍琪派在自己還是幼駒的時候,就在這個筒倉裡發明了有史以來的第一次派對,得到了她的可愛標記!”

薇薇靠近了我,低聲說:“我相當肯定,那場派對是二百五十年前的事了。”萍琪貝兒正滔滔不絕,自然不會因為我們之間的交談而停下來。

“在戰爭的頭幾年,萍琪派到處旅行,為即將上戰場的小馬國軍隊辦派對!帶給他們家鄉的味道,最重要的是,振奮他們的精神,讓他們的臉上掛滿笑容!”萍琪貝兒朝著幾幅裝在相框裡的萍琪派照片揮了揮蹄,照片裡的萍琪派穿著帶花邊和網眼的服裝,面對近千小馬,在舞臺上跳舞。“她沒有執行塞拉斯蒂婭公主的超級機密任務的時候,就是這樣!”

“這孩子看起來年輕多了,”我向薇薇發表自己的看法,覺得這小雌駒看起來遠沒有農場幾里外那個愚蠢廣告牌上畫的那麼可怕。

“萍琪派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同時為各地軍隊開派對!就算有黛茜,她也只能無限接近這目標,所以……”

災厄舉起一隻蹄子,“打斷一下,你指的是她那個叫‘黛茜’的朋友,還是那個叫‘黛茜’的毒品?”然而萍琪貝兒看起來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發問。

萍琪貝兒昂首闊步地走到一張有點眼熟的海報前,繼續連珠炮一樣地講解:“當露娜公主決定給她一整個可以為她幹任何事、屬於她自己的部門時,她及時抓住了這個機會,於是士氣部誕生啦!”

那是一張寫著“萍琪派永遠看著你”的海報,但這一張儲存得完好無損。那隻已近中年的粉色雌駒一臉調皮地笑著,彷彿自己剛剛成功地搞了個精彩的惡作劇。這次我看清了她的臉,我發誓她的眼裡透出一絲好奇。我現在不再因那張海報盯著我而感到內疚,只覺得被這樣的眼神盯著有些不舒服。

——畫師:wandrevieira1994

萍琪貝兒熟練地轉了一圈,最後走到一張桌子前,桌子上擺了一套化學儀器和幾份……樣品。“萍琪派真的很擅長烹飪,當露娜公主(噓……)宣佈,斑馬國流入小馬國的毒品對小馬有害時,萍琪派決定證明它們是有益的,可以為任何派對增加樂趣!她日夜工作,把曼他特和一些自己最愛的東西混合在一起調製,創造了——噠!噠!噠!派對時間曼他特!”萍琪貝兒舉起一個錫盒,炫耀著。

我想要那個盒子!

萍琪貝兒把它放在了化學儀器旁邊,繼續講解。我此時完全忘了她還在滔滔不絕,因為我正用盡全部心思去記住那盒子的位置。

“……那時候,士氣部已經把萍琪派變成了萬眾崇拜的偶像,她的精神已經超越了平凡小馬認知的極限,變成了神秘崇高的象徵,甚至可以輕鬆與塞拉斯蒂婭公主和露娜公主平起平坐。”

好吧,這麼說就完全不對了。

“孩子們知道萍琪派總是看著他們。她會看到他們做的每一件事。如果他們友善乖巧,勤做家務,常掛笑臉,是好孩子的話,那麼萍琪派會在他們生日的時候為他們舉辦超級精彩的派對!”萍琪貝兒揮揮蹄子,又警告我們,“但如果是壞孩子的話,萍琪派會給他們帶一塊石頭!”

什麼鬼玩意兒……?我疑惑地看向薇薇。

這時萍琪貝兒停了下來,睜大雙眼,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等著什麼似的,一秒、兩秒、三秒、四秒……最後,萍琪貝兒失望地嘆了一口氣:“抱歉,我本來還以為自己有即興創作歌曲的能力。”

薇薇專心看向別的地方。

“不管這些了,我剛剛說到哪了……噢對,萍琪派現在是如何辦派對的!”

薇薇又轉過頭面向那隻小雌駒,有點吃驚:“現在辦?甜心,你應該知道萍琪派已經死了,對嗎?”

萍琪貝兒毫不猶豫地回答:“她的身體的確死了!但她的精神活在我們所有小馬的心中!”

我看見薇薇揚了揚眉,又偷偷笑了笑,如同接受了這個說法,但我自己遠遠達不到她的境界。在我以蹄覆面的時候,薇薇又斜過身子,對災厄半開玩笑似地小聲說:“我覺得萍琪派的幽靈就潛行在這附近呢。”

我成功錯過了這次“觀光”剩下的大多數內容,因為我一直在苦苦思索如何才能說服萍琪貝兒捨棄自己藏品中一件十分珍貴的寶貝。當萍琪貝兒說出她需要我們的幫助時,我猛地抖了一下,有主意了!

“實際上,我有派對時間曼他特唯一的一份配方!……”好吧,我知道這不是真的。災厄的朋友也有配方,但這大概是我當下獲取曼他特最快最簡單的方法。如果我有了配方,又何必為索取一小罐樣品而發愁呢?

“……如果你們能把萍琪派博物館一件下落不明的藏品——限量版的萍琪派魔法小雕像——帶給我,那麼我會很樂意與你們分享配方!把小雕像帶到這,我就給你們開一個能結束所有派對的超級大派對!”

*** *** ***

“我真不該開那個玩笑的,”薇薇說道,顯然是被自己之前的話嚇著了,有些緊張地跑向樓上的那個狹窄的臥室,萍琪貝兒允許我們在那裡過夜。

萍琪貝兒一向我們解釋那幾套十分特殊的魔法小雕像是按照每個政部部長的形象定製時,我立即就想到了那個體側有三個蘋果的橙色小馬小雕像。要找到一個像這個一樣的小雕像,還得是萍琪派的,完全是大海撈針。但萍琪貝兒堅持認為那些小雕像會在大災變後倖存下來,還真沒說錯,我剛從避難廄出來沒多久就找到了一個,大概也就一週?

災厄坐在床上,用一隻耳朵貼著牆,一邊看著薇薇苦惱的樣子。

“可憐的小姑娘,她真的太悲傷了。”

災厄輕聲道:“悲傷?你有沒有和咱一樣仔細想她話裡的那個‘黛茜’究竟指什麼?”他回想起自己當時的疑惑,進一步解釋,“咱覺得她說的是那個叫‘黛茜’的毒品。”

薇薇停了下來:“沒錯,那個可憐的小姑娘根本就不開心,一點兒也不。”她低下頭,“她充滿了痛苦,一定經歷過很可怕的事。”

我仔細打量著薇薇,再次被她銀白色鬃毛裡那些金紅相間的條紋迷住了,它們讓我莫名想起和平部的粉色和黃色,當時我覺得這可能只是個巧合或天命什麼的。但現在,我有點懷疑那些條紋和萍琪貝兒被塗上去的粉色一樣,是一種崇拜過度的表現。

薇薇發現我盯著她的鬃毛,出乎意料地似乎明白我此時在想什麼。“這根本不一樣!”她輕聲抗議道。

災厄繼續把耳朵貼在牆上細聽,又突然跳了起來,“她不見了,如果你們不希望發生什麼壞事,那我們最好離開。”他走向門,推了推門把,門紋絲不動。

門被鎖上了。

“可能只是她想讓我們避開夜裡出沒在田裡的那些‘討厭東西’,保護我們的安全?”我猜測,但連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話。

薇薇從我身旁擠過,試著自己開啟門:“沒關係,我們現在就離開,我永遠不想被鎖在籠子裡。”

災厄已經走到窗前,俯視著下面的農場。我用後腿站立,前蹄搭在窗臺上,透過玻璃向外窺視。一開始,我什麼都沒看到,只有黑漆漆的一片。隨後,一條隱隱約約閃動著的彩色光縫從穀倉漏出,萍琪貝兒正推開穀倉的門,開啟一道剛好可以擠出來的縫,隨後又把身後的門關上了。

災厄靜靜地、一動不動地等著,一會兒後,我們所在的農舍的主門被開啟,地上投射出長方形的光,襯出萍琪貝兒的影子。門關上的那一瞬,災厄轉過身,踢開了窗戶。

撞擊聲簡直震耳欲聾。

要不是有天馬朋友的幫助,帶我們飛下樓的話,這次逃跑行動肯定會被發現。我們開始穿過農場,藏在更深的黑暗中匍匐前行。在我們悄悄路過那座穀倉時,好奇心突然湧上我的心頭,於是我溜了進去。

事後薇薇和災厄問我為什麼要溜進穀倉時,我說我自己也不確定。然而實際上,我確實有兩個原因。第一,派對時間曼他特的配方不在博物館裡,我也沒在農舍裡見到它,它可以被輕易地藏在任何地方——在一本書裡或地毯下面——但我覺得既然萍琪貝兒把那份配方視為珍寶,那麼她不會把它藏在顯眼的地方。所以我只好希望它在穀倉裡。

第二,之前門縫透出的古怪閃光讓我想起被災厄射爆的車廂,這感覺讓我不安。我後來問了災厄,他解釋說一些大型的天空馬車(用來搭乘幾十只小馬的那種)會使用閃閃引擎產生魔法失重力場,這樣只需要一隻天馬就可以拉動整列車廂在空中飛行。就像閃閃電池一樣,那些神秘科學引擎仍然保留了危險的魔法能量。災厄當然也不完全瞭解它們,但他知道如果對那些車廂的魔法引擎射一個洞,那些玩意就會瞬間釋放出地獄般的魔能。

那種魔能爆炸的持續時間往往很短,但非常劇烈。一想到萍琪貝兒可能在自己穀倉裡藏了類似的東西(例如穩定的魔能炸彈),我就深深地感到不安。

*** *** ***

“那是什麼東西?”

那是一個小巧的幾何物體,表面相互扭曲在一起,整個物體只有一桶蘋果那麼大,散發出迷幻而極具催眠性的彩色光芒。

我可以感覺自己正著了魔似的盯著它看,費了好大勁兒才讓自己擺脫那玩意。我四下環顧,發現一個保險箱。穀倉裡剩下的基本都是沒用的東西。我溜了過去,開始熟練施展自己獨特的開鎖技藝。

保險箱“咔噠”一聲開啟了。

裡面正是我的獎賞:派對時間曼他特的配方!

但我不應該佔為己有,我撿過很多“垃圾”,也洗劫過奴隸販子和掠奪者的窩點,但這樣可是從一隻可憐的、還未成年的小陸馬那兒偷東西啊。

但……這可是派對時間曼他特!真的,我僅僅只需要把它的內容複製到嗶嗶小馬中,然後放回原處,這不算偷,對吧?

但萍琪貝兒本來就把它作為我幫助她的報酬,我現在的行為簡直就是偷竊,完全是不勞而獲。

我坐了下來,不知道盯那個保險箱盯了多久。最後,我施放懸浮術……撿起了保險箱內的另一件東西。一個只記錄了一條語言訊息的錄音機。我把訊息拷進了我的嗶嗶小馬,播放了它。

我認不出說話的小馬,她聽起來很年輕,至少和現在的萍琪貝兒一樣年輕。

“佩爾特里(Peartree),

掠奪者們昨天又回來了。上週爸爸用獵槍趕走了他們,他們懷恨在心,這次帶了一大隊馬來。媽媽讓我們藏在樓上的臥室裡,並施了魔法讓別的小馬看不到我們。她要我們保證不發出一點聲音,動也不能動一下。但銀貝兒(Silver Bell)……

我的小妹妹總能演奏出優美的音樂,彷彿有很多魔法鈴鐺叮噹作響一樣,我們都很喜歡。但當銀貝兒非常害怕或擔憂的時候,那種魔法有時候會不受控制地施放。她真的不是故意的,這只是個意外。

掠奪者殺了爸爸和媽媽。他們用殘忍而緩慢的方式殺掉了他們,還逼著我們看,實在……

我把他們埋在了田野東邊的盡頭。立了木板作為墓碑,很遺憾那些破木板不能儲存多久,但我又沒法把他們的名字刻在石頭上。爸爸媽媽的墓碑上應該有他們的名字。

銀貝兒現在每晚都做噩夢。說實話,大多數晚上我也一樣。有好幾天她都一聲不響地縮著。沒有哭,也沒有笑。她甚至開始絕食,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打算帶她去十馬塔。我聽說那裡有小馬收養孤兒。這將是一次漫長的旅途,所以我想去鄰居家籌點物資。如果你到這裡了我還沒回來,請把東西裝上車。我知道我不能讓你和我們一起走,你有自己的家庭需要照料。但如果你可以留下來和我告個別,我會感激不盡。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愛你的梅默裡(Memory)。”

我坐在那裡,驚呆了。塞拉斯蒂婭在上……

“你不該聽那個的!”我猛地轉身,看見萍琪貝兒(……不,應該叫銀貝兒!)直直地盯著我的臉,“那,不是,你的,東西。”

這麼近的距離,我可以相當清楚地看見那道傷疤。可怕的事實如同冰水一樣澆在了我的頭上。銀貝兒曾經是獨角獸,而她把自己的角鋸掉了!

我縮了一下,把錄音機放回了敞開的保險箱裡。

“你這麼想要?休想!”萍琪/銀貝兒走上前,在我面前重新關上了保險箱。

她身後突然傳來了薇薇的聲音,“你不像萍琪派。”

萍琪/銀貝兒呆住了。慢慢在我面前轉過身。她依然擋在保險箱前,然而我還沒下流到使勁推開她重新開啟保險箱。

“你一點也不像萍琪派,”薇薇慢慢而冷靜地說,語氣裡並沒有指責,而是充滿悲傷,“如果要把你和萍琪派作比較,你是萍琪派的對立面。”

我看見自己面前的小雌駒在顫抖。她的情感似乎要從體內傾瀉出來,彷彿不想繼續被困在她的身體裡了。

“你沒有帶來歡樂,當我看見你的時候,我只感到了悲傷,”薇薇繼續說,語氣很委婉,“如果萍琪派見到你,她不會為你舉辦派對……”

“不,她會的!”

薇薇頓了一小會兒:“可能會,但就算辦了派對,也不會是為了和你共度美好時光,而是為了幫助你,因為你會讓她也感到十分悲傷。”

“你……你……知道什麼!?”

“我所知道的那種歡笑,真正的歡笑,不是強迫出來的,不是用來掛在外表來掩飾內心真實感受的。”薇薇·萊米慢慢走向那隻小雌駒,後者想大發雷霆,但又想嚎啕大哭,“我知道你的內心受過嚴重的創傷。這種創傷不是靠派對就能治癒的,我的治療魔法也不能。”

當薇薇接近那隻小雌駒時,萍琪/銀貝兒劇烈地顫抖。

“你父母發生的事不是你的錯,你姐姐發生的事也不是你的錯……”

她姐姐?我一下子記起了田野裡那三塊厚木板。最遠的那塊有點歪,像是被更年幼的孩子勉強立在那裡的。她那位叫“梅默裡”的大姐姐獨自前往最近的鄰居家,大概是十幾裡外的另一座農場,卻在穿過掠奪者的領地時慘遭殺害。想到這裡,我頓時心碎了。

“不!都是我的錯!”說完這句話,銀貝兒崩潰了,啜泣起來。薇薇關切地摟著她的頭,用前腿抱緊她,讓她能夠倚著自己的鬃毛盡情大哭。

蹄注:升級

新技能:數學之怒——你能夠最佳化自己嗶嗶小馬的輔助瞄準魔法的邏輯矩陣,它現在酷了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