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老小倉皇地離開了寧州,暫時落腳在了鹿州,準備去海川投靠嫁到那裡的大姐。誰知才離開寧州數月,便傳來了柳宗亮倒臺的訊息。柳宗亮完蛋了,那個麻子軍長自然也威風不起來了。可僅有的家業已經賣了,是怎麼也贖不回來了,一家人正懊悔得很,哪知屋漏偏逢連夜雨,他們存錢的那家銀行是靠著柳宗亮起家的,柳宗亮拿了一半的乾股,自然也一路照應著。柳宗亮一倒臺,股東們便宣佈破產,總行、分行在一夜間全部倒閉關了門。
白如懿道:“原本我孃家那邊也還是可以依靠一二的。可我們白家也在那銀行裡頭存了不少銀錢,結果也受了連累。我爹的身子本就不好,伯伯叔叔們又紛紛鬧著分家……”
白家的事在肅州鬧得沸沸揚揚,後來還鬧得打官司見報,唐寧慧當時在寧州亦有所聞。
而這廂的唐陸氏聽到訊息後,越想越傷心,既氣憤又後悔,急怒攻心之下,就吐血暈倒,一病不起了。
如此一來,寧州回不去,海川也去不了,唐家一門老小就在鹿州住了下來。唐少丞也爭氣了,再不出去賭博喝酒,他去應聘了小科員。雖然沒有以前的富貴日子,但白如懿倒也覺得平平淡淡長相廝守足矣。
說到此處,白如懿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視線落在兒子唐瑞麟的身上,苦澀一笑:“四妹妹,富貴真如草上霜啊,日出一曬轉瞬即無。如今我們唐家雖然落敗了,不過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倒也應了‘財散人安樂’這句老話。我也別無他求,只願這幾個孩子能健健康康地長大成人。”
唐寧慧寬慰道:“是啊,大嫂,錢財乃身外物,最要緊的是一家人平安就好。”
白如懿點了點頭。她見唐寧慧如今衣著光鮮,身邊又有這麼多護兵侍從,便知她如今是富貴得很。只是唐寧慧不提,她也不好貿然開口相詢。
聊了半晌,程副官拿著掛錶敲門而進,行了一禮道:“七太太,七少爺怕是等……要不,我先遣人過去回七少爺一下,說太太有事耽擱了。”
白如懿聞言,忙起身道:“四妹妹既然有事,我就不耽擱你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該回家給孩子們準備吃的了。”
估摸著讓曾連同等太久的話,必定不耐煩,唐寧慧也就不再挽留:“大嫂,那我順道送你們回去,拜見一下大娘。”
於是,兩輛小汽車一路行駛,駛進了城西的一個弄堂。那些個在弄堂裡玩耍的娃兒一見之下,便好奇地擁了上來。結果前頭的護兵一推開車門,那些娃兒們便叫“啊”“當兵的”“都是些長官”,驚呼之下,又作鳥獸散。
唐家買了一個小院落,在白如懿的巧手打理下,倒也乾淨整潔。唐寧慧隨著白如懿先去拜訪了唐陸氏。
白如懿推門而進:“娘,你看,誰來看你了?”屋內的唐陸氏正靠在躺椅上,腿上擱了一套素色薄被,聽白如懿如此一說,緩緩轉過了頭,看到唐寧慧的剎那,似乎不能置信地怔了怔,然後眯了眼,仔細端詳。
沒想到才幾年不見,唐陸氏竟然一頭白髮了,唐寧慧忙上前行禮:“大娘,我是寧慧。”
唐陸氏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冷冷譏笑:“原來是四姑娘啊。瞧你如今的模樣,顯然是過上好日子了。可惜啊,我們唐家就毀了。老爺肯定沒想到,唐家竟然會毀在你的手裡。”
唐寧慧垂下眼,囁嚅著道:“大娘,我……”唐陸氏咬牙切齒,咄咄逼人:“要不是你與人私奔,唐家又怎會落到如此地步?!那麻子軍長不來找我們麻煩,我們怎麼可能變賣鋪子、宅子逃難?你這個害人精!害人不淺!”
白如懿見唐陸氏越說越離譜過分,唐寧慧白著一張臉、泫然欲泣的模樣,便想插話進去打圓場:“娘……”
結果圓場沒打成,反倒被唐陸氏怒氣衝衝地指著鼻子罵:“你還不把她趕出去?!這種掃把星,你眼睛瞎了不成?居然讓她進門!”
唐寧慧任她破口大罵,只輕輕道:“大娘,您別生氣,我這就回去,過幾天再來看您。”唐陸氏一張老臉漲成茄子色:“滾!給我滾!我不想看到你!”
白如懿拉著唐寧慧退了出來:“四妹妹,你千萬別往心裡去。婆婆她如今身體不好,再加上……”白如懿環顧四周,嘆了口氣,“她是如意慣了的人,本該享享清福的年歲,如今卻連個隨身丫頭婆子都沒有。唉!她心裡頭不好過……”
當年大嫂在大娘手裡吃過不少苦頭,如今居然還能這般想,可見是個心地良善之人。唐寧慧拍了拍她的手:“大嫂,你放心,我曉得的。”
她見程副官在門口來回走動,便道:“大嫂,我今天先回去了,等後天大哥休息,我再過來。”
白如懿知她有事,也不留她,送她和笑之至門口:“四妹妹,你保重。”
誰知程副官拉開後車門,唐寧慧便怔住了,曾連同居然坐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