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開了好一會兒,在一座四合院前停了下來。青磚瓏瓦,朱漆樑棟,外牆爬滿了疏疏朗朗的青藤,陽光靜靜地灑在其上,顯得十分古樸幽靜。
曾連同此時已與笑之玩得頗熟絡了,他抱起笑之下車:“到笑之住的地方了。我們去看看笑之的新家,好不好?”笑之自然答“好”。曾連同也不理唐寧慧,徑直朝院子裡走。
笑之在他手上,唐寧慧能做什麼?只能眼睜睜地瞧著他與笑之越走越遠。唐寧慧垂下了眼簾,沉吟了數秒,再抬眸時,便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她現在最怕的就是曾連同把笑之搶走,從此母子分離,相見無期。
曾連同抱著笑之穿過照壁,進了院子,到了二進的東廂房,門口有候著的僕婦丫頭。曾連同把笑之遞給了為首的一個僕婦:“王媽,你帶幾個人給小少爺好好洗個澡,用過點心,哄他睡一覺。”
王媽應了聲“是”,轉身便抱著笑之往裡走。笑之雖然不怕生,但自幼跟著唐寧慧長大,事事都經唐寧慧的手,一聽便緊緊拉著唐寧慧的袖子,道:“不要!我不要別人幫我洗澡,我只要娘幫我洗。”
曾連同拍了拍他的臉:“笑之,乖,你先洗澡,你娘還有別的事情,不過很快便好,等下就來陪你,可好?”
王媽極有眼色,見曾連同這麼一說,便哄著笑之道:“來,小少爺,瓷浴缸裡頭啊,還有小鴨子陪著你一起洗澡呢。”笑之被引去了注意力:“小鴨子?”王媽道:“是啊,來,看看你喜不喜歡那幾只小鴨子?”就這麼半哄半騙地把笑之抱進了屋子。
唐寧慧只怕他就這樣把笑之從她身邊給抱走了,壓低著聲音道:“曾連同,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我去給笑之洗澡。”才走一步,手臂便被曾連同握住了:“唐寧慧。”寥寥三個字裡頭,已經飽含了怒意。
唐寧慧與他對視:“曾連同,滴血驗親之前,你答應過我什麼?你答應過我,若驗出來笑之不是你的骨肉,你便不會再來騷擾我們母子。”
曾連同嘴角一勾,似笑非笑:“不錯,我的確是這麼答應你的。”
唐寧慧道:“那日已經驗出來了,你也看到結果了,笑之不是你的孩子,那你現在把我們弄到這裡來,到底要做什麼?”
曾連同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問道:“那麼笑之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唐寧慧,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說是,我自然對笑之疼之愛之寵之;你若說不是……”曾連同的目光垂了下來,落在腰畔的配槍上,冷哼了一聲,“你信不信,我一槍崩了他。”
唐寧慧的粉臉霎時一白,驚懼抬頭:“你……你……”曾連同瞧她急得手足無措的模樣,極有把握地笑出了聲:“唐寧慧,你說,到底是,還是不是呢?”
這種情況下,唐寧慧自然無可奈何。她恨恨地別過頭,不肯說話。
曾連同顯然很滿意,點頭道:“好吧,既然你不說話,那我就當是了。”
唐寧慧胸口起伏,很想說不是,笑之不是你的孩子,可是她實在沒這個膽。於是,默然了半晌,她開口問出了心頭疑問:“你怎麼知道我會來鹿州?”
曾連同嘴角微彎,不置可否地道:“無論你買去什麼地方的火車票,你上的車,都只會到鹿州。再說了,鹿州是你母親的孃家,你來鹿州的機率是最大的。”
他竟然還記得當年她說過的話。唐寧慧怔了怔,胸口一時間又酸楚莫辨。
事到如今,唐寧慧亦直言不諱:“你是怎麼發覺我騙你的?”曾連同冷哼了一聲,道:“加入鹽、醋可以使不同血液相互凝固,而加入石灰水,便會使血液相融,清朝康熙年間的紀曉嵐便在書中有過記載。而我當初在國外留洋的時候,亦特地與同學做過科學實驗來驗證。”
原來如此。唐寧慧靜靜地站著,再不言語。事到如今,無論她說什麼、做什麼,都改變不了她和笑之已落在他手上的事實。
曾連同轉身而出:“你別再玩什麼花樣,在這裡與笑之好好住下便是。”走了幾步,似想起一事,便止了腳步,“哦,對了,我不想再聽到‘叔叔’兩個字,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遠遠候著的侍從見曾連同往外走,便齊唰唰地跟了上去。
唐寧慧凝望著被眾人簇擁著的曾連同,忽然覺得這一切彷彿是在做夢一般。可是,微風吹過,拂過藤蔓,發出細細碎碎的“沙沙”聲,空氣裡隱約還有花兒的暗香。
這一切並不是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婆子過來請安:“太太,小少爺已經入睡了。”
太太!唐寧慧怔了怔,不過,她很快回了神:“你叫錯了,我不是你們的什麼太太,你叫我唐小姐就是了。”婆子垂著手恭敬地道:“太太,小的們不敢,這是七少爺吩咐的。”
既然是曾連同吩咐的,唐寧慧便也不多費唇舌。如今人在屋簷下,哪能容她不低頭呢。
笑之洗澡後用了點心,已經在床上睡熟了。到底是無憂無慮的年紀,天塌下來亦不懂得煩惱。唯願他可以一生如此。
唐寧慧低頭凝望著孩子的眉眼,一時間心頭柔軟如雲朵。
笑之,唐寧慧當時也曾想過不要的。周璐不同意,說她才從牢裡出來,身子已經這般弱了,執意把孩子打掉的話,連醫生都說了,他也不敢擔這個責任。
唐寧慧怔了半天,啞著嗓子,咬牙道:“醫院的醫生若是不肯,還有外頭的大夫,他們肯定有藥的……”周璐怒喝道:“你瘋了不成?那種藥喝下去,你就一命嗚呼了!既然你這般想死,當初我便不用想盡一切辦法救你了!”
那日,周璐抽了許多根菸,最後幫她下了決定:“寧慧,把孩子生下來吧。你放心,橫豎有我呢!”
那個時候,她時常混混沌沌的,周璐實在看不下去了,某天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唐寧慧,你這副模樣讓我後悔救你了!”唐寧慧那時還不知周璐為了救她,去求了汪孝祥。
這麼久以來,若是沒有周璐一路攙扶,她哪裡能撐得下去。
可是如今,她和笑之被曾連同囚禁在這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要怎麼辦呢?怎麼才能逃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