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悅聽了，驚訝道：“杭城東港醫院？那不是緒之哥哥在的那所醫院嗎？”

“是啊，就是你緒之哥哥任職的那家醫院。”

“姐還能去東港培訓？真厲害啊。”

“所以，讓你也出息點，好賴找個班先上著吧。”林子雅絮絮叨叨的，“你不能因為你爸是教師，你學了師範專業，你就必須去公立學校做個老師，其他工作也可以看看啊。”

姜悅輕哼一聲，很不樂意，“我才不要，再說了，我爸都不著急，你著什麼急啊。”

院子裡，花卉開得正盛。

姜隱走時，植株未綠，來時，草木正濃。

她拎著行李走進客廳。

廚房裡，林子雅和姜悅的談話聲戛然而止。

“呀，音音回來了？”林子雅忙停下手頭的活計，迎上前來，“阿悅開的車，就該阿悅自己找車位去停，還勞煩你。這個行李箱，阿悅也不知道下車的時候幫你拿進來。”

她很熱情，伸手去接姜隱的行李箱，“來，給我吧，我幫你拿到樓上房間去。”

姜宅裡的煙火氣息很重，林子雅一派溫詳，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

姜隱看著她拎起自己碩大的行李箱往二樓走，不由得提醒了一句：“阿姨，小心，箱子有點重。”

“不礙事！”林子雅一口氣把姜隱的行李箱抬上二樓，順帶又給推進了姜隱的房間。

姜隱的房間朝南，初夏陽光大，林子雅給她窗簾拉著。

“我啊，知道你要回來，你的被褥都是給你曬過的，你可以放心睡。”林子雅拉開窗簾，陽光傾瀉而進。

姜隱可以看到自己的小房間被打掃的乾乾淨淨。

“謝謝。”她對林子雅說。

林子雅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笑開了花，“你客氣什麼呀，都是一家人，這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

說著，她走到門邊，衝姜隱擺擺手，“我樓下廚房裡還燉著玉米排骨湯，我先下去看著盛起來，你一會兒就下來吃晚飯吧，你爸也應該快回來了。”

姜隱應了一聲，林子雅給她掩上房門，下樓去了。

姜隱站在窗邊看了眼窗戶下面的景緻，她的房間外面緊挨著院子裡的桂花樹，每年秋天，都能聞到濃郁而清香的桂花味兒。

而夏天，可以看到綠光發亮的枝葉。

很久沒回來了。

姜隱竟覺得有些懷念。

沒一會兒，姜城下班回來了。

姜隱從視窗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姜城騎著腳踏車從外面回來。

“滋呀”一聲，車輪在地面上劃過一道痕跡，他剎了車，停下來。

此時夕陽西下，院子裡霞光滿天，散著夏天獨有的草木清香。

姜城一進屋，林子雅就在樓下喊：“音音，下來吃晚飯了！”

姜隱應了一聲，下樓去。

姜城正拎著一塑膠袋的水果讓林子雅裝盤。

見到姜隱從樓上下來，立馬轉回視線。

“回來了？”他上下打量姜隱，揚起一個笑容，“正好，吃晚飯了。”

姜隱也笑，姜城是一個溫和卻不善於表達的人，做了一輩子音樂老師，身上有一股書香儒雅的氣質。

也正因為這個只愛教音樂，不愛爭搶的性格，才引起第一任妻子顧雲婕的不滿。

姜隱卻喜歡姜城這個性格。

起碼在一起相處不彆扭、不壓抑。

“我給你買了你喜歡吃的荔枝。”姜城坐到餐桌邊，一邊把菜往中間推，一邊溫言，“你從小到大都愛吃荔枝，現在回來的正是時候，荔枝上市的季節，香甜、新鮮，所以我下班路過市場的時候，買了一點，等一下飯後嘗一嘗好不好吃。”

姜悅坐在姜城的右手邊，聽聞這話皺皺鼻子，“爸爸，我最愛吃的西瓜怎麼沒有啊？”

“西瓜要晚一些時候才大量上市，現在市面上的都不太好，等過段時間再給你買來吃。”

“那爸爸要記得哦。”

林子雅一邊聽著他們的談話聲，一邊從廚房裡探出頭來招呼他們，“你們先吃吧，動筷吧，再不吃，菜都涼了。”

“媽，你也來吃啊。”姜悅喚道。

“我裝了水果就來。”

沒一會兒，林子雅就端著果盤走出來，放到餐桌上。

果盤裡盛放著新鮮的荔枝，還有洗得乾淨的李子、桃子。

“這個桃子是我今天一早去菜市場買的，看著還不錯，應該蠻甜的。”林子雅看向姜隱，“音音，吃完飯嘗一嘗哦。”

姜隱點點頭，“謝謝阿姨。”

一家人動筷，吃飯。

看著滿桌的菜，又是梭子蟹，又是排骨玉米湯、油爆大蝦，都是姜隱愛吃的菜。

看得出來，今天林子雅是用了心來做這一桌子菜的。

姜隱吃了一塊梭子蟹，味道鮮美，沾著醋吃，更是別有一番滋味。

是她喜歡的味道。

“好吃不？”林子雅問。

“好吃。”

得到姜隱的肯定，林子雅滿足地笑起來。

看著她的笑容，姜隱忽然覺得心頭一酸，林子雅不是她的親生母親，卻比親生母親更加了解她的喜好，更是耗時耗力為她準備了一桌可口的飯菜。

家庭主婦的林子雅，之所以能抓住姜城的心，取代顧雲婕曾經在姜家的位置，都是情有可原的。

林子雅太過於貼近生活了，以至於有她在家裡忙活著，一切都變得有生活氣息起來。

而普通人所追求的，正是這種歲月溫馨的畫面。

今天姜隱回來，姜城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很是開心，於是提來一瓶白酒，小酌了幾杯。

林子雅笑道：“音音，這酒你爸平時可不捨得喝，也就你這次回來，他才多喝幾杯。”

看到林子雅一邊吃一邊照顧著姜城，給他夾菜，給他拿紙巾擦嘴，姜隱一時間不知道是同情顧雲婕還是惋惜林子雅。

作為顧雲婕，為了事業放棄了本該幸福和睦的家庭。

作為林子雅，為了姜城放棄了自己的工作甘願在家相夫教子二十餘年。

姜隱不由得看向喝得微醺的姜城，心裡想，兩次婚姻，最大的受益者應該就是他了吧。

姜隱不知道顧雲婕有沒有後悔過和姜城離婚，但是她從林子雅的臉上可以看得出來，她從來都不後悔嫁給了二婚的姜城又給姜隱做了繼母。

姜隱低頭夾了一隻蝦，一口咬下去，新鮮又鹹甜，口感細膩，肉質緊緻，好吃得讓她眯起了眼睛。

吃完蝦，她繼續想著，人和人的命運真的是不一樣。

當然了，這和每個人的選擇有關係。

不管是選擇事業還是家庭，總要有得有失。

所以，顧雲婕不羨慕林子雅，林子雅也不羨慕顧雲婕。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呢？

飯桌上，姜城正在詢問姜悅考試的事情。

姜悅嘟著嘴巴，“爸爸，怎麼你和媽媽都要來說我這個事情？我是在準備今年下半年的考試，所以我壓根沒有時間去外面隨便找個工作乾乾。所以你們都不要逼我嘛，我知道我應該怎麼做的，我又不是啃老族。”

說完姜悅，姜城又來問姜隱。

“音音，下次再也不去甘肅了吧？”

姜隱正吃完一隻蝦，吐了殼，又喝了一口飲料，這才慢條斯理地回答：“不一定。”

姜城抬起頭來看著她。

林子雅先出聲問道：“還得去呢？”

“不是說，姐你要去杭城東港醫院培訓嗎？”姜悅也問道：“怎麼，培訓完再把你調回甘肅去嗎？”

姜隱一時之間也回答不上來，模糊兩可道：“我也不知道，具體要看醫院裡邊的安排，如果有需要，肯定是要回蒼松縣的。”

姜城聽了，沉默了一下，才問：“音音，你還是要找物件的，找物件是要你先定下來工作的地方的，你工作上整天調來調去的，沒個定點，也不好找物件啊不是嘛？”

說起找物件的事情，林子雅和姜悅都不說話了。

她們都知道當初姜隱和林緒之之間的關係，所以這麼多年，姜隱一直單身，她們多少覺得姜隱是因為還沒完全走出林緒之帶來的陰影傷害之中。

姜城也這麼認為。

他見姜隱低著頭不接話，輕輕嘆了一口氣，“音音，以前的事情早就過去了，你就朝前看，現在的你，工作也挺好的，醫院裡也器重你，雖然並不是在杭城工作，但是我們澤州也不差。”

林子雅看了看姜城，又看看姜隱，打圓場，“是啊，音音，聽你爸的……”

話未完，姜悅在桌子底下踢了林子雅一腳，示意她別插手這事。

林子雅這才噤聲。

姜悅默默啃著梭子蟹。

飯桌上一時間氣氛詭異。

好半晌，姜隱才抬起頭來，看著姜城，認真道：“爸，以前的事情早就過去了，你不要再提了。”

“那你為什麼還不找物件？明年就三十了。”

姜城已經五十五歲了，他快退休了，鬢邊也已染了白霜，他期待著看到姜隱結婚，也期待早日抱到外孫。

“爸，年齡不是結婚的理由。”姜隱有自己的想法，並不妥協，“從來都沒有該結婚的年齡，只有該結婚的感情。”

“感情？”姜城問，“你想要怎麼樣的感情？或者說，你想要怎麼樣的男人？”

姜隱的腦海裡頓時浮現出盛原的模樣。

她眼底一軟，不自覺露出一絲笑意，“他肯定是溫柔的，有擔當的，負責任的，情緒又穩定的。”

姜城聽聞此言，有所察覺，“音音，你是有喜歡的人了？”

姜隱不承認，也不否認，低頭吃菜。

姜城還想再追問，林子雅岔開了話題，“來，音音，嚐嚐你爸買的荔枝。”

她把果盤推到姜隱面前。

姜隱順勢拿起兩顆荔枝，剝了一顆，放進嘴裡，讚道：“好甜啊。”

姜悅也吃了一顆，對著姜城豎起大拇指，“爸爸，你這個荔枝買的好啊，可真甜！好吃！”

被她們姐妹兩一誇讚，姜城頓時就忘了追問姜隱感情的事了。

他好奇地嚐了一顆荔枝，“確實，這個荔枝還挺新鮮。”

“應該挺貴的吧？”林子雅沒有吃荔枝，挑了旁邊的李子咬了一口，“現在荔枝新上市，正是貴的時候。”

“還好，孩子們喜歡吃，就不貴。”

吃完飯，林子雅在廚房洗碗，姜城父女三人坐在客廳裡看電視。

姜城順著姜悅的意看一檔綜藝節目，姜隱本就不愛看電視，也就隨著姜悅的喜好，陪著一起看綜藝節目。

姜悅邊看邊笑，沉浸在有趣的節目當中。

姜城和姜隱坐在一起。

兩人看了一會兒，心思都不在節目上。

姜城朝廚房的位置看了一眼，詢問姜隱：“昨天在你媽那裡？”

“嗯。”

“你媽給你吃什麼了？”

“就……外面吃的。”姜隱沒好意思說自己有幾頓都是獨自去外頭買來吃的。

“都這麼多年了，你媽還是不願意自己做飯。”姜城無奈的搖搖頭，把沒吃完的果盤裡的荔枝推給姜隱，“把這個剩下的荔枝吃完吧，你愛吃。”

姜隱拿起一個，邊剝邊說：“我媽她本來就不喜歡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生活，更別提讓她下廚房了，她不願意的。”

姜城輕哼一聲，一向溫和的人，對顧雲婕這個前妻似乎一直有著莫名的怨念。

“你媽她啊，就是矯情。”

姜隱點頭，承認。

顧雲婕要是不矯情，她就不會和姜城離婚了。

姜隱吃了一個荔枝，又吃下一個。

姜城還念著飯桌上沒問完的話題，認真道：“音音，你到底有沒有談物件？”

姜隱搖搖頭，也很認真。

姜城又問：“那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姜隱吞下第二個荔枝，咀嚼完後才看向姜城，認真地反問：“爸，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

“如果我說我要再去甘肅蒼松縣，未來也留在蒼松縣發展了，在蒼松縣結婚生子了，不回澤州了，你會同意嗎？”

姜城認真思考了兩秒這個問題，然後搖了搖頭，“我不同意。”

“為什麼？”

“你喜歡的人是省長？市長？還是縣長？”

“都不是。”姜隱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問。

姜城目光頓時變得嚴肅起來，“你真的有喜歡的人了，他是誰？”

姜隱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上了姜城的圈套。

“爸！”她不樂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