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廣無際的海邊,一個少年抱著雙腿坐在被浪花浸溼的沙灘。
皺巴巴的連帽夾克被潮溼的水霧染透,沉重的蓋在低垂的頭上。
少年名叫陳冽,是東山省西土城的倖存者,全城三百七十二萬人,最後走出城門的,只有他一個。
西土城位於靠近沿海邊境的位置,屬於沿海的第一道戰備防線,在三個多月前美麗卡國喪心病狂的自殺式投放病毒感染者的時候,就第一時間淪陷了。
陳冽和年邁的爺爺在發現城內情況突變後,就決定趕忙出城前往陳冽父母值守的軍區避難。
可還沒有出城,就被城外瘋狂擴散的喪屍給擠了回來。
駐紮於城內的守備兵團遭受內外夾擊,分身乏術,釋放了求救訊號,請求支援。
然後陳冽就在從城外趕來支援的支援部隊裡看到了父母的身影。
父母沒有看到他和爺爺,而他和父母被洶湧人潮阻隔,奔向了不同的方向。
不曾想,這一錯過,竟是永別。
一天之後,西土城全面淪陷,少數的倖存者隱藏在城市各處,苟延殘喘。由於三面環山一面靠海,病毒擴散難度大,因此被智慧系統判定優先順序無限推後,沒有遭到轟炸。
陳冽和爺爺躲藏在一棟廢棄的寫字樓裡,靠著從垃圾場撿回來的發臭的垃圾維生。現在外面到處都是遊蕩的喪屍,他們不敢也沒有機會去尋找相對新鮮的食物。
在西土城淪陷的第二天,爺爺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麼,突然的發生心絞痛,伴隨著止不住的淚流。
十指連心,在孩子死去的那一刻,一個人真正的心碎了。
從那天以後爺爺的身體就開始以極快的速度衰落。
陳冽不知所措,但隱約間也知道發生了什麼,於是每日夜晚在爺爺睡下後,就會躲在角落獨自低聲的哭泣。
市裡的水源已經全部都不能飲用了,有人喝了一口,在幾分鐘之後就死亡變異成了喪屍。
陳冽和爺爺每天只能接大樓裡陰暗角落處冷凝出的水,再用塑膠瓶和陽光緩慢的蒸餾。
可這樣攝入的水分太少,陳冽和爺爺日漸消瘦,面板變得乾枯,並且時常處於頭暈目眩的狀態。
就這麼苦苦煎熬了一個月,爺爺的身體已經虛弱到不能行動。
去垃圾場尋找食物的任務只能完全交給了陳冽一人。
可垃圾場裡能吃的東西已經基本吃完,陳冽唯一還能找到的,就是少數垃圾裡生出來的蛆。
他只能把這些帶回去。
爺爺見到這些蛆,也不反感,輕飄飄的手掌撫摸著陳冽因為營養不良而發黃斷裂的頭髮。
微笑著對他說:“爺爺年輕的時候啊,經常鬧饑荒,那時候家家戶戶的人都瘦的皮包骨頭。”
“有的人天生的骨架大,臉盤寬。”
“就把自已當肉賣了,給家人換條活路。”
“那我們捨不得自已家人賣命怎麼辦呢。”
“就扒樹皮,啃草根。”
“樹皮啃完了,周圍都變成一片荒地。就開始吃蟲子,從老糞坑裡撈蛆。”
“有的人餓極了,洗都不洗就往嘴裡塞,最後落得個痢疾,渾身流黃水的死了。”
“其他講究點的,洗乾淨,拿土滾乾淨。然後讓太陽曬乾,帶在身上,還能多走幾里,去尋個生路。”
“要是什麼都沒有了,就只能吃人了。”
“所以孩子啊,吃這骯髒的東西不可怕也並不丟人。”
“人為了活著,什麼都可以做出來,也應該做出來……”
陳冽聽了爺爺的話,把蛆處理乾淨,放在有陽光的地方曬成幹食用。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垃圾場裡就連蛆都找不到了。
陳冽心急如焚,也曾試過去遠的地方搜尋食物,可還沒走出兩個街區,就差點被喪屍包了圓。
他七拐八拐的死命奔逃,才有驚無險的回到廢樓。往後只敢在這裡躲著。
可這樣始終不是辦法。
直到有一天,陳冽在垃圾場遇到了另一個來尋找食物的人。
兩人四目相對,誰也沒有說話。
那人的眼珠子已經有些發黃,不知道是長時間的飢餓還是什麼原因導致的。
陳冽害怕了,他想起爺爺說過的話。
人餓極了,是會吃人的。
好在那人只是路過來翻找食物,並且告訴了陳冽一個訊息。
水可以喝了。
前幾天喪屍病毒入侵剛滿一個月的時候,有人因為長期沒有得到補給和被喪屍環境壓力帶來的刺激,給刺激到精神失常,自暴自棄下喝了河裡的水,結果卻並沒有發生變異,這個結果很快被倖存者們流傳知曉,只不過陳冽和爺爺沒有能力和倖存者取得交流,所以到現在才機緣巧合的得知。
這無疑是一個好訊息,陳冽和路過的倖存者分別後,就興高采烈的回去和爺爺說了。
爺爺也高興的摸摸他的頭。爺孫倆也終於不用擔心水源的問題。把大樓裡冷凝出來的水稍加過濾,便可勉強滿足水分的需求。
在太陽下晾乾的蛆,爺孫倆每天都只吃幾個,既然水源可以變得能夠飲用,那麼這場危機也許也能夠自然消除。陳冽樂觀的想著。
又過了幾天,爺爺吃的越來越少了。陳冽問他,他也只說自已每天連動都不用動,消耗的能量少,就把食物大部分都給陳冽了。陳冽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就把爺爺不吃的食物放了起來,單獨存放。
直到過了幾天,陳冽清早醒來,就看見爺爺比以往更加虛弱的,微笑的看著自已。
“乖孫啊,過來讓爺爺摸摸頭”
陳冽聽話的湊到爺爺跟前。
枯瘦如干枝手掌輕輕的,輕輕的摩挲著長不出頭髮的頭。
陳冽奇怪於爺爺今天這樣突然的有些奇怪的舉動,但也沒說什麼。
“乖孫啊,還記得爺爺跟你說的,人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活著。”
“對,是不擇手段的活著,為了活著,無論用什麼樣的方法,都沒有錯。”
“只有活著,才有決定對錯的權利。”
“你要好好長大,成為能決定說話的人。”
“爺爺愛你。”
“爸爸媽媽也愛你,”
“你更應該愛你。”
陳冽感覺要發生什麼了,但始終琢磨不到。
“爺爺看不到你長大的樣子了。”
“但你要記住,爺爺也不過是一塊肉,最終都要消失的。”
“今天是你十六歲的生日。”
“爺爺希望你”
“活下去”
“孩子,活下去”
“活下去”
“才有可能”
“生日快樂……”
說完,氣絕身亡。
陳冽抱著失去支撐的乾枯手臂。
悄然間
早已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