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鐵義的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向徐明,又看了一眼阿孃,最後還是沒說話。
戚三娘將烤好的紅薯夾了出來,徐明剛要伸手去接,叢鐵義在一旁把他的手拍了下來,老氣橫秋道:“你不怕燙?”
徐明面色微紅,他也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小孩子照顧。
戚三娘沒顧得上他們,只把烤好的紅薯放在乾淨的雪地中降溫,緊接著又把沒烤的放了進去。
這些紅薯,還是張伯讓她帶回來的。
在張伯那裡談了一會話,她的心漸漸平復下來。
他們之間的話都是些無所謂的話,聊聊家常,聊聊苦惱,張伯的聲音低沉而柔和,再加上火盆中噼裡啪啦的燃燒聲,她不知不覺和他聊了好久。
臨走時,張伯讓小二將屋中的紅薯搬了出來,送給戚三娘。
她推脫不掉,便只好應了,自己又拿不動,就讓小二幫忙拿了回來。
一回來,她就生了爐子,在店門口開烤了。
徐明等得無聊,就撐著下巴看向對面的青樓。
青樓裡依舊鶯歌燕舞,大門半開著,窗戶也都關得很緊,卻抵擋不住從中傳來的歡笑聲。
叢鐵義也跟著往那邊看了兩眼,察覺到阿孃警覺的目光時立刻垂頭。
他還沒去過青樓呢,不知道青樓到底是什麼。
只是每日看著對面,總覺得很熱鬧,很溫暖。
不像小館裡總是安安靜靜的。
他真的很想去看一看,可每次一露出點苗頭,就會立刻被阿孃抹殺。
等到第二波紅薯烤好了,第一波也溫了,可以直接入口。
徐明忙伸手拿了兩個,先給了戚三娘,又給了叢鐵義,自己等第二鍋。
戚三娘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從前在府中時,沒見你這麼有眼力見。”她將第二波紅薯埋在雪中。
“老實了。”徐明由撐著臉變成了抱著膝蓋,他想著這些天自己的嘴快,有些垂頭喪氣。
再這樣下去,他死都死不明白。
阿玫和徐啟宸出來時,看到小館門口的熱鬧景象。
叢鐵義正啃著紅薯,滿手流蜜,戚三娘手中拿著一半,另一半在徐明手中,他們不知在說些什麼,就連叢鐵義的神情都變得活躍了起來。
徐啟宸也看到了,在阿姐身邊小聲道:“這個徐明不僅管不住嘴,還是個話癆,在哪都能搭上話。”
他看著徐明手中的紅薯,補充道:“臉皮厚得很,什麼都敢要。”
聽出了他話語中的怨懟,阿玫捏了捏他的臉,“回頭,阿姐烤給你吃。”
徐啟宸高興了,搖頭晃腦地跟著阿玫走,“算了,還是我烤給阿姐吃吧。”
“阿姐辛苦了。”
他捏著阿玫的肩膀,舉止親密。
兩人走進了最近的一家徐府鋪子,這是一家茶肆,大門緊閉,徐啟宸敲了好幾下門,都沒聽見裡面的聲響。
“估計是都跑光了。”他有些頭疼。
阿玫抬頭看向牌匾——徐氏茶肆。
她嘴角抽了抽,這徐裕起名字都不動腦嗎?
吐槽歸吐槽,她還是將這個名字記了下來。
兩人又走了三四家,都是空蕩蕩的,風越刮越冷,阿玫的手已經凍裂開了,徐啟宸看了心疼道:“阿姐,你回吧,剩的我來。”
阿玫搖頭。
這些店鋪的地契在自己手上,只是現在還沒人知,但並不影響她先了解。
正好此時徐裕病重,將事情安排給了徐啟宸,她只要抓住機會,對徐府名下的鋪子瞭解個大概,以後就好下手得多了。
兩人又走到一家客棧,阿玫抬頭看,是五香客棧。
附近的商鋪都黑了,只有這家五香客棧內還亮著微燈,從大門往裡看時,恰好能看到掌櫃的臉被幽燈照亮半邊。
徐啟宸跟著阿玫走了進去。
掌櫃看見阿玫時,還以為是客,可緊跟著就看見了在她身後亦步亦趨的徐啟宸,忙站起身道:“小公子夜間前來,當心著涼。”
徐啟宸看了眼阿玫,點頭,“確實有些冷了,有熱水嗎?”
掌櫃動作麻利地倒了一杯,正要倒第二杯時,被徐啟宸攔住了。
他將那杯熱水遞到阿玫手中,阿玫有些驚訝,但也沒拒絕。
被凍僵了的手放在熱水杯外,漸漸有了知覺。
掌櫃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阿玫,只覺得眼熟,卻始終想不起來。
“掌櫃的,生意可好?”
阿玫剛說一句,就聽見“砰”的一聲,站在自己面前的掌櫃沒了蹤影。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掌櫃從地上爬了起來,頭髮凌亂,表情卻很激動,“是小姐!”
徐啟宸也湊了上來,“你認識我阿姐?”
“小姐打招呼的話術,和夫人簡直是一模一樣!”掌櫃的聲音高了起來。
原來這掌櫃與阿玫孃親是舊相識,且這家客棧是在阿玫孃親成親之前,一手掌管的客棧。
等到成親之後,她沒空親自管理,便找了一個掌櫃,一直做到現在。
“小姐,小的一直在想有沒有機會見到你。”他搓著手,眼中難掩喜色,“按道理來說,這家鋪子應該屬於夫人的,只是……”
他看到徐啟宸,突然不說話了。
後者很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一直退到樓梯邊,然後順著走到了二樓,遠離他們。
掌櫃這才小聲道:“只是自從與徐老爺成親後,她名下的鋪子都歸了徐老爺。”
這是容國的律法,阿玫有所耳聞。
“真是難啊!”掌櫃嘆息。
“難什麼?”
他將賬本拿出,遞給阿玫時雙手還有些顫抖,阿玫接過來翻看,發現這客棧的收入是一年不如一年。
到了今年,居然都成了賠本生意了。
“徐老爺想著把客棧關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遲遲沒行動。”掌櫃用氣音問:“小姐,你曉得不?”
阿玫想著手中的地契,心裡冷笑了一下,不言反道:“掌櫃有什麼看法?”
賬本被阿玫推了回去,掌櫃低頭看著,有些羞愧,“是小的沒經營好這家客棧,若是真的被老爺關了,小的日後九泉之下,無顏面對夫人啊!”
阿玫心情也有些沉重,她原以為這些地契放在自己手上,就是有了與徐裕抗衡的資本。
卻沒想到,經營狀況如此糟糕。
她低頭看著賬本,指著道:“在今年的賬本中,有一半以上的月份是因為成本賠本。”
這客棧經營需要什麼成本?
阿玫環顧四周,把目光放在了廚房上,道:“你帶我去看看。”
掌櫃應了,提著油燈往廚房走,剛把門開啟,就聽見木碗摔在地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