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鴻羽一直跟別人說自已不是出生在這紅樓。其實這話是騙人的。
楚鴻羽一出生在這紅樓,楚鴻羽的孃親,是紅樓的曾幾何時也是紅樓的頭牌,楚鴻羽沒有見過自已的爹。
楚鴻羽這幾年存了一些錢,在遠離遠離人群的地方買了一個宅子,本來還想著再存幾年,就可以離開那個地方,自已遊山玩水,逍遙快活去。
遇到了屈飛沉之後楚鴻羽又覺得,如果遊山玩水的時候能多個,知已,就算是說說話也挺好的。
有人與我立殘陽,有人問我粥可溫。 楚鴻羽覺得自已好像有了家的感覺。雖然屈飛沉,其實從來沒有,像模像樣的關心過他。
第二天早上,屈飛沉一早起來就在門口踱步。他思索了又思索,反反覆覆地想了很久,但是心中仍然像那隻貓的爪子抓了一樣糾結不清。
午時過後才見到那茅蒲,慢吞吞的過來送藥了。
平常茅蒲過來找屈飛沉都不受待見,今天看到屈飛沉居然在門口迎接他,茅蒲頓時感到受寵若驚。
屈飛沉看了四周,發現沒有人,於是一把把茅蒲拽進了房間。“幫我辦件事。”
可算來活了,茅蒲還以為自已下半輩子就跟著送藥的跑腿活了?
可見他心裡也預設這疤是去不掉的。
“調查,這可是我的專長,我明天就給你帶一份卷宗來。”茅蒲自信地挺直了背。
“不急不急,多派點人手,隱蔽點,仔細點,起碼也得個三五日,給個簡單的卷宗就好,主要是來往人員這一塊。”屈飛沉擺了擺手說。
“知道了,我做事你放心。”
沒想到茅蒲這小子做事還真的挺快,第二天就帶來了一份卷宗。屈飛沉本想著這麼倉促,應該是一份總結性的東西吧。結果接到手上時,厚厚一疊,差點沒落到了地上,本來是早就有了
“太子查過了?”
“對的,一早就查過了。” 茅蒲補充一句道,“ 紅樓的所有人。”
屈飛沉把茅蒲打發走,一個人靜靜的坐在房間,掙扎了一番,倒上一壺酒, 翻看起來。
這份卷宗可謂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從楚鴻羽的太祖父輩就開始寫起,主要是些風流韻事,陳芝麻爛穀子。
怕是楚鴻羽自已都不知道的事情,這裡面都有。
屈飛沉對這些八卦不感興趣,草草的翻了一下前幾頁,終於到了楚鴻羽出生這段,於是就從這裡開始看下去。
屈飛沉瞧見卷宗一冊被人用硃色筆墨加了幾句標註,“不會武功,廢”。一看就是太子的字型。旁邊還補充了條“ 欺軟怕硬,品德差。”
屈飛沉順著這條標註,去看卷宗,裡面講道楚鴻羽學堂讀書時,捉了一隻死耗子,想去嚇一個瘦小的小孩,結果被人家追了幾條街,打的鼻青臉腫。
不禁莞爾。
楚鴻羽養了只狗,叫蝴蝶,整天抱著,不讓狗下來跑,硬是叫那狗得了抑鬱症,絕食而死。太子批語“ 沒愛心,廢。”
在大街上扯女孩子頭髮,往馬車的路上撒石頭子,趁先生睡著給他剃了眉毛,往喝粥的鍋裡倒貓尿......
一件件荒唐事,看得屈飛沉頭疼。想想自已跟太子小時候,連捉迷藏都是中規中矩的。
屈飛沉往後又翻了幾頁,忽然看到了自已的名字。下意識的揉了下眼睛,還以為是不是眼花了。
屈飛沉跟楚鴻羽相識於紅樓,鐵匠高假意醉酒與楚鴻羽攀談,順走了屈飛沉的荷包,屈飛沉誤以為是楚鴻羽......兩人因此結緣。
原來是那個傢伙。屈飛沉隱隱記起確實有那麼個醉酒的人。
下面又看到了太子的批註,嚴格來說也不算批註,就是給楚鴻羽的名字狠狠地畫了個圈,也不懂什麼意思。
總的來說,楚鴻羽的關係簡單,身價清白,是友非敵。卷宗的最後,蓋了一個大印章,赫然一個大字“白。”
這是官府的總結性陳述,一般有案底的,不清白的主就會蓋一個大印章“ 黑。”,反之就是“白”。
這算是這個世界上,對一個人能有的,最最簡單的陳述了。
當然,這只是參考,一切還是要以閱卷人的判斷為準。那麼屈飛沉的判斷就是,這人非但毫無心機,還有點傻。
楚鴻羽向來自詡機敏,想到有人背後這樣給他做了評價,必是死也不會閉眼。只覺得冤。
夜涼如水,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後半夜,天有點寒了,屈飛沉一天的卷宗,不但沒覺得累,反而覺得精神狀況更加好了。
披上了一件外袍,走出門外,抬頭望著遠方出神,像是在進行某種儀式一般。
他的腦海裡,飛速的掠過,楚鴻羽小時候做的那些事兒,想想真是有趣,怎麼自已從來沒有享受過這樣的人生。
那些光怪陸離的故事,像是山野間的一隻只跳脫的兔子,在屈飛沉的心上一竄一竄的。這位向來嚴肅的屈大人忍不住對著這夜色傻笑了起來。
正當他一個人,抬頭傻傻笑的時候,突然一個大腦門湊到了他面前,把屈飛沉嚇了個激靈。
屈飛沉警惕的收起了笑容,撇撇嘴,整理了下表情。“這麼晚,你來幹嘛” 腦海裡浮現出放在桌上攤開來的卷宗,不禁心裡心虛起來。
楚鴻羽見屈飛沉這副模樣,不由地逗起他來“屈大人,小的有要事彙報。”
“何等要事?” 屈飛沉拿腔作勢了起來。
“報告大人,據小的夜觀天象。今天的月光特別圓,大人可否賞臉跟小的一起去賞月?” 然後楚鴻羽把一直背在身後的手轉到了屈飛沉面前,晃了幾晃,正言道,“正好白天阿寧來過,給我帶了兩壺醉生夢死,你也知道這酒很金貴的,我楚某人可不是隨意拿它來招待一些阿貓阿狗的。要不要一起?”
楚鴻羽說完就先行一步,用他那極其蹩腳的輕功飛到屋頂上去了,中途還踉蹌了一下,差點連人帶酒摔下來。末了不忘回頭深情望屈飛沉,自信滿滿彷彿料定屈飛沉一定會跟過來一樣。
屈飛沉嘴角極其輕微地上揚了下,發呆了一會兒。屈飛沉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做什麼事情都會瞻前顧後,連在這月色裡和一個朋友喝杯酒也要思考好久。
也不知道他想了什麼,總之,最後還是一登腳起身一躍,輕快飛到了屋頂上。
人生難得幾春宵,管他人間八兩愁。
屈飛沉看到楚鴻羽上來這功夫,連陣風都沒有帶動,如此輕靈,這般好身手,不禁羨慕,驚歎一番。
看出來楚鴻羽仰慕的小眼神,楚鴻羽斜眼發揮起自已好為人師的優點,“怎麼?小時候沒少捱打吧,既然捱打了,為什麼不多學點三腳貓的功夫?花拳繡腿也是好的呀,一招一式也能防身,再不濟上個屋頂,也不用這麼也不用摔的呀。”
“啊喲,我們屈飛沉今天話可真多。平日裡說話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教育起人來倒是捨得這口舌的。” 楚鴻羽不惱,被屈飛沉一本正經的樣子逗樂了,笑嘻嘻地打趣道。說著把臉湊得更近了,像是要仔細檢視屈飛沉的眉宇間的那點小情緒似得。
屈飛沉往後仰了仰,伸出一隻手往一旁推楚鴻羽。
“我那是我不學嗎?我那是沒人教。” 楚鴻羽繼續道,“跟你這種富家公子哥一時半會解釋不清楚,就算說了你也不會懂。”
楚鴻羽翻了個白眼,衝他這句富家公子哥。
風吹過屈飛沉的頭髮,風吹過屈飛沉的眼睛,楚鴻羽看著屈飛沉的側影。遠處的樹葉沙沙作響,一江春水潺潺流動。
夜色,像其大無比的灰布,悄悄地伸開來,籠罩著這小小的人間,楚鴻羽前所未有的感覺到那種彷彿身處孃胎的安全感。
“自從遇到了可愛之人,一下子就覺得生活不艱難了,夜晚也好,涼風也罷,都想笑。” 楚鴻羽樂呵呵的喝起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