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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這不是演習

肖秉義被保密局潛伏特務追殺前,正在南京某橋監獄接受監督勞動。

他因逃跑,以及當事人指控嫖娼,被接管警署的部隊勞動教養。

那段時間,他不修邊幅,精神頹廢、絕望。背也弓了,一米八的個頭矮了不少。

漂亮的二八分,已成狗爬子頭。燈籠眼暗淡無光,大門牙是否影響形象,也無所謂了。

當然,牛脾氣一點都沒改。

他每天勞動結束,必須給監獄領導交書面思想彙報。為省事,他一氣寫了十幾張。

開頭格式和內容基本相同,收工後抽一張,填上當天日期了事。

彙報人:姓肖,名秉義。字:斯人。

性別和出生年月日:男,民國十三年五月十七日生人。

文化程度:中央警官學校正科畢業(因思想泛紅,畢業證被校方扣發)。

解放前職業:南區警署警察152天(差半天)。

就職前職業:環衛工人(撿垃圾)。

勞教前職務:小組長(探長辦公室沒來得及坐進去)。

曾任職務:南京城垃圾界“西南王”(相當於現在政府副區長級)。

……

保密局潛伏特務對他下達追殺令,緣於一件特殊的事情。

那天是南京解放第24天:1949年5月17日。也是他24歲生日。

那天一大早,他被接回已更名南京市南區公安分局操場。

南區公安分局長朱大明冒雨宣佈,結束了他二十多天的勞動教養。

準確的說,是為他平反昭雪。

平反昭雪,意味著他還有被解放軍留用之可能。還有機會,實現斯人難以割捨之“神探夢”。

他太需要這個崗位了。不只為拿薪水還債,更為實現人生之夢:神探夢。

豈料,中午一頓酒,下午參加了分局一場“實彈演習”,招來新的麻煩。

他清晰的記得,那天上午辰時,南京地區下起了毛毛細雨。

進入午時,他急於回家接受父母的生日祝福,順便給分別二十多天的父母報平安。

他回宿舍,換下溼透了的衣服,發現褲兜有紙條。

原來是失蹤近一個月的原南區警署署長、保密局上校褚鷹,約他去餐館面敘。

紙條背面還有特注:如沒工夫赴宴,就請你父母代勞。

他心裡騰一下,躥出一股怒火:孃的個頭,你這不是拿我父母要挾,威脅斯人嗎?

心裡憋著一股氣去見褚鷹。見面後卻大吃一驚。

分開才二十幾天,原來風度翩翩的謙謙君子,已變得幾乎認不得了。

平時油光錚亮的分頭已紊亂,一綹長髮耷拉在額前,臉色已成青面獸,雙眼腫成兩顆紅棗。

彷彿在訴說,他的上司近一個月,混的也不好。

但他那雙讓人驚悚的眼神沒變,仍射著陰鷙的光。就像過足了鴉片癮似的興奮,給肖探長灌心靈雞湯。

肖探長不喝心靈雞湯,只管喝酒。想以醉酒,搪塞對方的要求。

醉眼朦朧中,他依稀記得,褚鷹連哄帶騙強調八個字:上山,潛伏,任你選擇。

其他一概忘了,忘了斯人是怎麼離開餐館,又怎麼回的宿舍。

睡夢中好像有哨子聲,跟著有被人拉上了車的感覺。

他以為在夢境。咂巴著嘴,吐詞不清的嘟囔:“不要動我,斯人要睡覺。”

車子顛簸中,頭砸車廂板,痛得鑽心。這才知道不是夢。

睜眼一看,送他去勞教的解放軍排長李小滿,正一副苦瓜臉,盯著斯人。

“肖秉義,你武器呢?你喝成這個樣子,怎麼參加這麼重要的軍事行動?”

肖秉義懵懵懂懂,下意識摸摸後腰。這一摸,驚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不少。

輕聲嘀咕:孃的個頭,傢伙忘帶了。他記不得槍丟啥地方了。

身後兄弟耿畢崇,悄悄將傢伙塞給他。還順帶一句耳語。

“肖哥,我給你帶來了。下次喝酒,不要忘了你兄弟哦。”

讓肖秉義完全清醒,是分局長朱大明操著山東腔,作戰前動員。

“同志們,俺宣佈。這不是演習,而是一場圍剿褚鷹的實戰。他藏身前方翠屏山小學。”

肖秉義搖搖頭,揉揉太陽穴。掃一眼對面淹沒在雨霧中的兩排二層教學樓。

倏然拿下大簷帽,撒開長腿,箭一般的衝向前方陣地。

朱大明和李小滿甚為驚愕,隨即相視一笑:哈哈!這傢伙終於開竅了,不怕死了。

他不是勇敢,而是不信朱局長剛才的說詞是真的。

他邊跑邊想,中午還跟褚鷹在城裡咪小酒。分手不到一個時辰,他怎會在翠屏山呢?

容不得他多想,耳邊響起了朱大明粗獷的喊聲。

“褚鷹上校,你聽著。大院已被俺們包圍。放下武器,解放軍優待俘虜。”

肖秉義躲老槐樹後,猶如鼬鼠般的機警,盯著院內動靜。

洪亮的喊話聲,迴盪在空曠的山谷。

茂密的樹林,沒有人聲,沒有鳥鳴。唯風聲嗚嗚咽咽,細雨淅淅瀝瀝。

他看院內沒動靜,心情鬆弛下來:我說呢,褚鷹怎麼可能在這兒呢?

忽然一拍腦袋:哎呀,蠢死了。演習嘛,總的有假想敵吧?

對,褚鷹是這場“實彈演習”之假想敵。嗯,解放軍真有本事,演習搞的像實戰一樣。

他戴上大簷帽,哼哼著時髦的二胡曲,抬眼掃視正前方。

大院後是隱隱的翠屏山,翠螺峰已隱進雨霧中。

一條青石山道,彎彎扭扭。一直延伸到半山腰宏偉的大雄寶殿,白霧裊繞,如入仙境。

他見院內前排二樓有人影晃動,戛然一驚:呦,假想敵出現了,對方不會來真的吧?

他將帽簷壓至劍眉,從老槐樹後露出半邊臉。一隻燈籠眼,猶如探照燈。

“呯!”

一顆子彈擊中他眼前的老槐樹。他差點叫出聲來:吔吔,不是講演習嗎?怎麼來真的呢?

繼而拍拍腦門:孃的個頭,酒真喝多了。實彈演習來假的,還有意思嗎?

他揉揉燈籠眼,趕緊將身子側貼樹幹,捂著怦怦跳胸口。

讓他惕然心驚的,是院內穿透風雨的呵斥聲。

“‘小便宜’,你恩將仇報,竟出賣老子。再敢伸頭,先爆了你小赤佬。”

肖秉義大驚失色,哎喲,孃的個頭哎,什麼假想敵啊!是真得啊!

是講一口夾有吳儂腔普通話,原南區警署署長,保密局上校褚鷹!

他心跳加速,頭髮暈。這才相信朱大明命令沒有假:

這不是演習,而是一場圍剿褚鷹的實戰。

他哀嘆,褚署長啊,我走後,你又喝了不少酒吧?你跑這鬼地方來幹什麼呀?

陣前官兵都為終於包圍了大特務,精神一振,發出輕鬆的歡呼聲。

他卻像丟了魂,身子開始微微顫抖。忽然似有所悟。

褚鷹很可能是為見斯人,暴露了蹤跡。心中一種難以言表的愧意油然升起。

隨即滋生了設法保“恩人”一命的念頭。

可是,褚鷹硬的像皸一樣,豈肯低下高貴的頭投降呢?斯人又怎麼保他性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