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正榮再次回到鎮軍管會,朱大明請他去會議室,跟軍管會及政府其他人員見個面。
鍾正榮因身份問題,一直低調。不喜歡張揚,想推辭。
朱大明一再堅持,說他已召集好人員,都坐會議室等了。
鍾正榮只好同意,他沒想到。這次見面,無意中驚醒了一個人,還被那人搶了先機。
樊正被通知到會議室,聽說市局新來一位領導,十分好奇。
他坐那兒想,這麼長時間,市局一直沒有副局長。這位領導,會不會是新配副局長?
他猜不會是龍科長提拔了吧?怎麼一點風聲都沒呢?心懷強烈的好奇心,坐進會議室。
他正坐那兒猜測,鍾正榮笑容滿面進門。
他見來者是鍾正榮,大吃一驚。吔,這不是“火鳥”嗎?他沒死啊?
他趕緊低下頭,心裡哀嘆。媽的,早知道是他,變著法子也要回避呀。
他後悔,那次目標中槍倒下時,自己不應該忘乎所以,貿然露面。
唉,只怪當時太得意了。追了幾年的目標,終於被除了,實在抑制不住興奮啊!
他更後悔,當時沒有補他一槍。一個小小的疏忽,釀成大禍了。
他看鐘正榮逐個握手,起身欲悄悄離開,卻被朱大明一把拉住。
朱大明低聲責怪他,怎麼?又想溜了?人家領導剛上任,就來橫南鎮。你坐好,給俺禮貌點。
他頭嗡一聲,一個頭,兩個大了。低聲解釋,肚子痛,想上廁所。
朱大明瞪他一眼,拉著他不放。他掙扎不了,只好木訥坐下。懵懵懂懂,魂兮飛揚。
他此刻,只能祈禱鍾正榮中槍時沒看清楚,沒認出他。
輪到他握手,他盡最大努力擠出笑容,見對方瞅瞅他,遲疑著伸出手。
又看他講話中,不時瞟來複雜眼神。旋即意識到,鍾正榮已注意他了。
短暫會面,對他來說,不啻一記重拳砸腦門。上樓時,兩腿禁不住打顫。
他回到宿舍,顫抖著手。倒一杯紅酒,一口乾掉。平息一下惶恐情緒。
坐那兒仔細分析,認為這次冤家路窄,遇上冤家對頭,已沒了迴旋餘地了。
他自責不已。樊正啊!幾次露陷,都有驚無險。應該時時刻刻保持謹慎呀?
尤其是剛發生了桃色事件,人家還沒完全消除戒心。更應該夾緊尾巴做人,警惕再警惕呀!
管他什麼領導來呢?你這麼積極幹什麼?這下好了,不經意中,步入絕境。什麼藉口都沒有了。
由此必將影響“擬南芥計劃”。該死,該死啊!
他嚯一下起身,像籠中困獸。在房間不停的轉圈,然後站窗前,凝神思考。
不行!不能再錯下去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盡一切努力,將損失降到最低。
他認為橫山桃色事件已基本平息,大家都相信,他和夏小青,僅僅是鰥夫與寡婦談情說愛。
由此判斷夏小青等尚未暴露,貿然撤離。幾年的努力,將毀於一旦。
損失太大了!東山再起,就這一點希望了。他非常猶豫。沉思良久,最後幹掉杯中酒。
他僥倖得想,先去蔬菜基地躲幾天。若平安無事,再找個理由回軍管會,繼續潛伏。
手忙腳亂,收拾行囊。將電臺、鴿子、狙擊步槍等裝進大揹包,以去鄰鎮看望戰友名義,開走摩托車。
車到橫西山腳下,又折回。沿著山腳向東疾馳一段路。藏好摩托車,竄至山泉村。
準備先密會夏小青,讓她密切注意山泉村動態。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撤離。
直到此時,他仍希望是自己神經過敏,鍾正榮並沒有認出他。
隱蔽山泉村前山頭靜觀一陣,看村裡沒什麼反常。發出聯絡暗號,沒有情況。
正準備下山,卻發現張老二戴著手銬,被一戰士押出樹林,頓時明白,佐藤麗智子暴露了。
趕緊裝好狙擊步槍,擊倒看押戰士。本想帶張老二一同跑,卻不料被肖秉義發現。
見他打死張老二,氣恨交加,趕緊狙擊肖秉義。
又發現龍科長現身,他滿懷希望的心,徹底涼了。
樹林裡肯定埋伏著部隊,目前情況已大大超出預料,看來蔬菜基地,也不能去了。
他短暫茫然,咬咬牙,決定孤注一擲。拼了命,也要救出寶貝佐藤麗智子,為東山再起,保留資本。
他知道,幾個同夥被捕,不會留鎮軍管會太長時間,必定要押送市公安局審訊。
救出她們,唯一希望,寄託在橫西山道劫持。找誰呢?
自忖幾次幫了沈富中,只能向他求援了。他急忙開啟電臺,終於聯絡上沈富中。
他趕至橫西路邊山頭觀察,只等援軍一道,劫持車輛。營救被捕同夥。
只要佐藤麗智子還在,就有希望。其他人,能救幾個,就幾個吧。
……
鍾正榮耐心聽了肖秉義對樊正一系列不正常懷疑和推理,面色嚴峻,問:
“肖秉義,我要批評你了。這麼重要的敵情,你咋不報告呢?”
肖秉義有些委屈,但他不想申辯。事情已經發生,再說有用嗎?他嘀咕:
“樊正很狡猾,平時除了跟我和耿畢崇鬥氣,跟其他人都很客氣。”
“大家對他雖說不上喜歡,但因他給解放軍帶路,都認為他有功。”
“我冷不丁說他是敵特臥底,又拿不出證據。加上他巧言善辯,沒幾個相信。”
“再說,我對他也僅為懷疑,只是啞巴吃湯糰,說不出口。朱局長等也曾暗中安排。”
“想拿他證據,都被他掩飾過去了。就好比捉泥鰍,剛抓到手,又被他滑了。”
“鍾副部長,我這次準備孤注一擲,一追到底。他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不會放過他。”
鍾正榮理解,點點頭。命龍科長跟他押解俘虜回鎮軍管會。
讓肖秉義帶鄧排長几人去山中蔬菜之地。幫助民兵看押張老大,等待市援部隊,一同搗毀蔬菜基地。
他和龍科長來到軍管會,見朱大明和任國粗正耷拉著腦袋嘆氣。
朱大明見他二人進門,忙起身,尷尬笑笑。又甩甩頭,檢討似的說:
“鍾副部長,特務樊正跑了。唉,俺太麻痺了。”
鍾正榮坐下,接過茶杯安慰道:
“事情已經發生了,還是抓緊考慮補救措施吧。”
他接著跟二位主任簡單介紹了去山泉村,抓捕特務情況。最後說:
“總之,這一仗雖打贏了。但我們都應該反省。我回來之前,批評了肖秉義。他對樊正早有懷疑,不報告,不採取措施。以致大家對他很多反常行為,熟視無睹,喪失了警惕。”
“當然,客觀上講,也很難。聽他講,樊正曾給部隊帶路,博得了大家信任。他平時又善於偽裝,從事後勤工作又不起眼。很難引起大家注意。”
任國粗有感而發:
“媽的,還以為小鎮風平浪靜呢。原來也暗流湧動啊!誰能想到一貫積極,滿口革命辭藻的人是特務呢?”
“我向來對留用人員沒好感,我來軍管會,人還未認全,他就找我彙報思想。我拿他跟肖秉義比較,還認為他不錯呢。太可怕了。”
朱大明又嘆一口氣,對任國粗說:
“老任,鍾副部長這樣講,是照顧俺面子。俺對樊正,也沒好印象。不能怪肖秉義,他因懷疑樊正,被俺尅過。俺主要考慮沒證據,也安排過抓證據,都沒結果。這次事件,對俺,對大家,應該教訓深刻啊!
鍾正榮這才露出微笑道:
“朱主任,毋庸自責。潛伏特務都很狡猾,更何況樊正是日諜呢。他能潛伏,日軍特高課和褚鷹是下了本錢的。這次他暴露,也是好事哦。亡羊補牢,猶未為晚。我建議鎮軍管會應舉一反三,觸類旁通。”
“比方說,鎮軍管會和政府。除去樊正,還有沒有敵特臥底了?一個小小山泉村,竟藏了好幾個雙料間諜。橫南鎮事實上已成潛伏特務大本營了。身處暴風眼,不提高警惕,要吃大虧哦。”
朱大明正待說話,有人報告,山泉村朱村長身負重傷,在衛生院搶救。
朱村長一再要求,要見朱主任,說他有重要事情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