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修工確是“義眼”沈富中,那夜跟著肖秉義出逃,就沒打算帶他走。
他心裡清楚,肖秉義玩這一手,目的是找‘雄鷹’藏身之處,不能去。參謀長在執行秘密任務,更不能去。
多年的特工經歷提醒他,公安最遲天亮,便會跟蹤追擊。去哪兒呢?
他先去了林水縣一箇舊部家裡躲了幾天。昨天看舊部家人不耐煩了,他準備回南京。
他認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公安絕不會想到,他又回到南京城。
車站脫險,去了早就準備好,只有他知道的秘密住所。進門一看,一切如故,他關上門,癱地下。
褚鷹通知他準備潛伏時,他就知道終有一天會成為流寇。
用褚鷹的銀子,悄悄在鬧市區買下一處房產,自己設計、裝修。
吃喝拉撒睡等生活必需品一應俱全,包括槍支彈藥。隱藏幾個月沒問題。
他原本估計這一天,不會來的這麼快。可嘆南京解放才幾個月,第一支隊已樹倒猢猻散。
他稍事喘息,開一瓶洋酒,拿出罐頭。邊喝邊考慮,接下來,如何重打旗鼓另開張。
只要參謀長那筆生意談成功,召集舊部百十人,應該沒問題。去橫山蟄伏,等待出逃機會。
形勢好,繼續盯著糧貿公司老闆周興業。一有機會利用他的運糧船,送弟兄們投奔自由世界。
此刻,他已無心思搞什麼破壞,也不想再見“雄鷹”。所謂的黨國,在他心中已死去。
他現在不僅要防公安,還要防組織內部追殺。心裡盤算如何去美國,接愛人和女兒團聚。
他洗過澡,準備美美睡一覺,然後再跟參謀長聯絡。
昏昏沉沉睡了兩天,化妝後去了和參謀長約定地點。卻不見人。只好回去,改日再聯絡。
……
鍾正榮透過審訊參謀長石子凱,才知道他所謂的任務。
襲擊橫南鎮那回,參謀長帶人留下跟周興業談放他女兒之條件。
周興業滿口答應,但他擔憂跟特務合作,會影響自己的聲譽,更會影響女兒前途。
參謀長很理解,同意考慮,過幾天再答覆。為表示誠意,先放了周小雨。
之後便在鎮裡潛伏几日,到了約定時間去找周興業。
周興業見女兒安全,給他們好吃好喝,又帶他們去公司提現,談好二十噸糧食隨時提取。
他們發現有解放軍公安進大樓,為讓週會長在女兒面前過得去,採取了綁架手段。
鍾正榮問他如何跟沈富中聯絡,他靈機一動,稱就在餐館見面。
聽問“雄鷹”在哪兒,他謊稱只有支隊司令沈富中知道。再審,便成死豬。
鍾正榮考慮再審下去沒效果,決定撤出餐館,留下暗哨。
朱大明正跟柳蕙商討工作,聽了肖秉義彙報。看他興奮中帶有遺憾,安慰道:
“已經不錯了。沈富中一個支隊只剩下孤家寡人了。他一人也掀不起大浪,你將精力放糧食運輸安全上吧。”
肖秉義苦惱的說:
“確保糧食安全,前提是沒人搞破壞。沈富中已回南京,就怕他冷不丁再咬你一口。現在必須找到他,除惡務盡。頭痛的是,即使找到他,死不開口,拿他也沒辦法。”
柳蕙鼓勵道:
“你言之有理,不要洩氣。最好的辦法,儘快抓到沈富中。只要他供出‘雄鷹’藏身地,肅清敵特指日可待。”
肖秉義洩氣道:
“我沒你這麼樂觀,感覺辦法用盡了,黔驢技窮了,江郎才盡了。”
柳蕙提醒他:
“只要抓到沈富中,可以用他家人做他工作,這是加快圍剿敵特之捷徑。”
肖秉義不以為然道:
“你說得輕鬆,辦起來幾乎沒可能。沈富中家人都去了臺灣,你去哪兒找她們?”
柳蕙問:
“你聽哪個說她們去了臺灣?”
“沈富中。”肖秉義無精打采答道。
柳蕙得意的說:
“他不知道情況,她母女臺灣沒去成。組織上聽我彙報父親要去臺灣,他們進上海時,地下黨聯絡解放軍,碼頭攔截成功。”
“那一車全是南京警察廳所有去臺灣的家屬,現在我不知道什麼情況。你負責抓沈富中,我負責做她母女工作。”
肖秉義立刻睜大燈籠眼,露出大門牙,嘖嘖讚道:
“朱局長,應該給柳蕙同志嘉獎。這一下問題解決了。”
朱大明驚訝道:
“哦?怎麼解決了?”
“請柳主任去上海,去採訪他家人。寫一篇報道,登一張能證明她母女倆身在上海照片。”
“不行,這樣做,柳蕙同志就暴露了。”朱大明否決道。
“筆名,柳記者懂得。”肖秉義撇撇嘴
柳蕙皺眉道:
“我不贊成拿他親人做誘餌,不道德。”
“怎麼能這樣理解呢?應該說我們在做好事,給他報喜。”肖秉義又撇撇嘴。
柳蕙搖頭:
“還不是一個意思嗎?”
朱大明說:
“這樣吧,俺跟鍾副部長聯絡一下,如果他認為有必要,聽他安排。”
鍾正榮聽說沈富中家人沒去臺灣,十分欣喜。聽了柳蕙想法,要求朱大明,最好讓肖秉義陪柳蕙一起行動。
肖秉義正想上海的父親,自然也歡心,當即去南京火車站。上了火車,忽然叫道:
“不得了,忘了一件事。”
他想起在山裡已下決心,準備回家當晚就寫入黨申請書交朱大明。
當柳蕙問詢時,他故作忸怩。吞吞吐吐,跟著臉紅。在柳蕙不斷追問下,坦誠準備寫入黨申請書。
柳蕙欣喜的點頭鼓勵:
“在哪兒寫都一樣,我們這班車是慢車,有的是時間。就在車上寫吧。”
肖秉義遲疑著問:
“我寫好後,你能替我轉交嗎?另外,你願意當我入黨介紹人嗎?”
“只要你相信我,完全可以。快寫吧。我不打攪你。”
她說罷,從包裡拿出信紙和筆遞過去,然後轉身瞌睡。
肖秉義提起筆,他忽然感覺手中筆有千鈞之重。
車窗外燈光迎面砸來,又飛逝而去。他腦海裡一幅幅畫面在眼前閃過。
有地下黨胡靜姓常氣吞山河之氣概,耳邊彷彿響起她那錚錚誓言。
有無名英雄魯光榮淡泊名利,堅持戰鬥在黑暗中之高大身影。
有想象中的邱小秋父母身陷囹圄,寧死不屈之身影。
他掂了掂手中筆,俯下身子。在信箋上,莊重的寫下:入黨申請書。
列車即將進入上海站。晨曦泛紅,他手攥著寫好的入黨申請書,心潮澎湃,激流湧動。
他意識到,斯人又將迎來一個晴朗的天空,一個陽光明媚的新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