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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相見時難

天已擦黑,各大標誌性建築,霓虹燈閃爍。沈富中化妝一番,背起行囊,朝江邊走去。

他沒去碼頭,而是沿著江邊徒步四五里,在一小木船處停下。木船上走下船老大。

船老大是他愛人孃家侄子,關係鐵定。

抗戰後期,侄兒阿三要跟姑父混上海灘,老婆也想孃家侄兒在身邊有個照應。

他聽後搖頭說:

“來了也好,不過,一個漁家子弟,難混上海灘。這樣吧,我替他買船和打魚的傢什,就在江邊替我照應著。”

老婆大發雷霆:

“沈富中,你什麼意思?他打魚用得著找你?”

“老婆,不要誤會。我將他作為編外,薪水照拿,替我守著黃金水道。”

“你想啊,我乾的是刀口舔血的營生。萬一哪天,包括你們不得不離開上海,車站碼頭一封鎖,怎麼走?”

“你跟他講,天天守船上,我們不到他不走,這就是他的工作。記住,他的情況,對任何人都不能提哦。”

老婆開始不懂,但一家人上海南京來回穿梭幾回,才知他用心良苦。

丈夫從鬼子監獄逃出來,跟營救之人去了南京。跟著家裡被日本人監視,車站碼頭封鎖。

孃家侄兒接到信,幫他孃兒倆悄悄逃出苦海。下船的那一刻,她才佩服丈夫真是深謀遠慮哦。

阿三見姑父如約而至,迎上前來,幫他提行李。

沈富中坐下,掏出一根金條遞過去。

阿三半推半就道:

“姑父,幾年來,你對我不薄,我不能收。”

“阿三,你也不容易。姑父現在落魄了,你還如此衷心耿耿,我很感動。收下吧。”

阿三流著淚收下,接著開船。

“姑父,小船慢,我已備好新社會一切證件。可能要到明晚才能到。船上有吃有酒。篾殼水瓶有牛奶,喝一杯,睡一覺。路上有事,我喊你。”

沈富中倒杯紅酒,晃了晃,呷一口。看看即將離開的南京城夜景,有些傷感。

凝神一會,幹掉紅酒。倒杯牛奶,邊喝邊盯著衣服打了補丁的阿三。

想平時對他並不咋樣,這時候才知道他的忠心。唉,患難見真情啊!

人啊,得意時看不出好壞,唯有落難時才知冷暖。準備下船,再給他一根金條。

船槳“吱吱呀呀”划水聲,令他彷彿回到童年時代。一路想下去,漸入夢鄉。

他夢見老婆和女兒被解放軍追趕,老婆鞋跑掉了,女兒去拉,最後雙雙被解放軍抓走。

他對解放軍背影,掏槍射擊。倒下的卻是老婆,再開一槍,女兒也倒下。

再看前面的軍人,全是國軍。只見宋中堅一揮手,國軍士兵蜂擁而至。

他扭頭就跑。跑啊跑,就是跑不動。開槍,槍不響了。

眼看被宋中堅包圍,他絕望的喊:

“幽靈”,你幹什麼吃的?黨國就敗在你們手裡。老子到閻王殿也要告你……

阿三停下船槳,提醒道:

“姑父,您怎麼說夢話了?不能大聲喊哦。”

沈富中這才明白,須臾間,自己做了一個不好的夢。

“阿三,離開南京了嗎?”他問。

“姑父,還沒離開南京水域。離南京城很遠了。”

沈富中嘆一口氣,聽著船槳“咯吱咯吱”搖櫓聲,昏昏沉沉。有節奏的搖櫓聲,彷彿是催眠曲。

他眼睛只要一閉,夢就來了。不是呻吟無助,就是大喊大叫。

他硬挺著不睡,看四周一片漆黑,漸又迷糊,入了夢鄉遊蕩。

他又夢見了自己的父母和妻兒老小,坐遊艇觀覽大海。

頭頂天空,湛藍如洗。腳下大海波濤洶湧,一家人歡歡喜喜眺望天際。

不知名海鳥追逐著,呼喊著,嬉笑著。

一聲汽笛,向天而鳴,驚跑了遊艇後戲耍的海鳥。

水中突然躥上幾個蒙面人,扭住女兒和愛人。他欲上前解救,腿卻邁不動。開槍,槍卡殼了。

他見愛人和女兒,被宋中堅一夥拽下水,海面波濤洶湧,只見四隻胳膊伸出海面搖著。

他掙扎著奔過去,卻被纜繩吊上桅杆,他在空中望著大海嘶喊:

“老婆!小樂!宋中堅,老子是黨國英雄,快放了我家人……”

迷糊中,耳旁好像又是阿三的呼喚聲。

“姑父,你醒醒,快到上海了。你咋又大喊大叫呢?不能吱聲哦。”

他一驚,睜開雙眼,看是阿三,方知剛才又做夢了。一拍腦門,夢魘了?

“阿三,到上海了嗎?”

他伸頭看看遠處的一片燈火問。見阿三點頭,縮回船艙。點一根菸,靠船壁眯著眼。

“阿三,上海情況怎麼樣?解放軍查的緊不緊?”他又問。

阿三邊搖櫓,邊介紹:

“情勢不太好,進出碼頭,查的很嚴。最不可思議的,原來混的不照的碼頭工人,胳臂裹著紅袖章,比解放軍查的還嚴。”

沈富中長嘆一聲,呆望著越來越近的燈火,咕噥一句:

“他們現在當家作主了。阿三,我們下船,有沒有危險?”

阿三停下搖櫓,任小船在水上漂著。他坐進船艙,接過姑父遞來的煙,點著後噴一口說:

“姑父,您的事,我不好問,也不能多問。侄兒建議,你最好不要直接回家。先去碼頭邊棚戶區我原來的家。和家人見面,由我聯絡。讓家人來這兒見面,不知可否?”

沈富中點點頭,讚道:

“嗯,阿三,你成熟了。就按你說的辦。你屋裡安全嗎?”

阿三猶豫道:

“姑父,現在哪裡都不安全。我們住下來,外面的事情我負責打聽。儘量不要露面。有啥事,我負責傳達。”

“好,聽你的,就這麼辦。我再問你,棚戶區都住哪些人?”

阿三聽他疑問,彷彿想起什麼,忙招呼:

“姑父,那兒住的都是窮人和外來戶,你衣服不能穿的太好,我倆得換衣服。我穿好一點不礙事,解放了,勞動人民日子越混越好,沒人懷疑。”

沈富中跟著阿三來到住宅,這是一個二十多平米的破磚瓦屋。簡單幾樣傢俱。

阿三抱回一大堆東西,有吃的,喝的,用的,還有幾件街上賣的粗布衣服。

他拿出一副圓框墨鏡遞過去:

“姑父,你面部特徵較明顯。有外人,帶上墨鏡。這套是算命先生行頭,沒人下你墨鏡。侄兒還給你帶來幾本算命的書。”

沈富中盯著阿三一會,慨然道:

“阿三,我真想不到,你是天然的特工料子。早該讓你參加組織,當我幫手就好了。”

阿三謙虛道:

“姑父,我當時一心要跟著您混上海灘,現在才明白,不那麼容易哦。我生就一副老實相,不被人欺負才怪呢。”

沈富中不同意:

“嗯?錯!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我的經驗,面相老實,不是大善,就是大惡。你大智若愚哦。”

阿三很高興,這麼多年來,他是第一次聽到姑父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