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蜂房的門被依次解鎖，而走廊上已經躺滿了穿著制服的屍體。
祈雪握著星榆給她的槍支，也學會了在第六次射擊之後換彈夾。
她的動作並不生疏。
清掃者化作流動的黑色瀑布傾瀉而下，封住了通往地面的每一個出口。
有人絕望地朝出口衝去，試圖透過那層黑色薄膜時，液體就緩緩包裹住他的身體。
尖叫聲戛然而止，僅剩幾個氣泡在黑色的表面上破裂。
這些高高在上的研究員們將自己的辦公室安置在最接近地表的位置，享受著可以偶爾離開地下世界的特權。
但此刻，這反而成了葬送的催命符。
“以前總覺得，只要能結束這一切就好。”祈雪望著這些場景，聲音很輕，“但真的親手做到了，又覺得很難過。明明她們才是真正的惡人，我卻在想，我們和她們是不是根本沒有差別？”
“她們該死。”星榆直視前方，“每一個在這裡工作的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明白的。”祈雪輕聲說，“但我經常想，一切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那些研究員……她們很多也只是想活下來。到底是什麼讓我們變得如此不同？”
“現在想這些已經沒有意義。”
祈雪點點頭，卻又補充：“如果……能有別的方式就好了。我們像是被關在籠子裡的鳥，但她們或許也只是……被困在養鳥人的身份裡。也許有一天，我們會找到一個不需要互相傷害的出路。”
整個走廊陷入一種奇特的寂靜，只有遠處偶爾傳來的求救聲，和黑色液體吞噬獵物時發出的細微聲響。
星榆的目光突然被一扇與眾不同的門吸引，在這片死寂中格外顯眼。
不同於其它冰冷的金屬門，這扇門散發著幽幽的藍光，讓人移不開視線。
“這裡，我很少來。工蜂通常不被允許靠近地表。所有的秘密都在裡面，包括……我們每個人的檔案。”
星榆指了指，清掃者又流動過來，那顆巨大的橙黃色眼球裡閃過明顯的不耐煩——
過去的半小時裡，它不僅要吞噬無數的門和人類，還要在這座龐大的地下建築中來回奔波。
從蜂房到地表的通道，從東側的實驗室到西區的走廊，每一次一聲令下就要立刻趕往下一個位置。
“沒多少了。“星榆說。
清掃者這才不情不願地流向那扇散發著幽藍光芒的門，將其迅速吞噬。
門消失的瞬間，一個全然不同的世界出現在眼前。
整個房間像是被籠罩在一片深海中，每一塊顯示屏都如同發光的水母，散發著幽幽的熒光。
湛藍的光芒如同水波般在空氣中流動，資料流在半透明的全息螢幕上奔湧。
“這是資料中心？”
星榆的眸子倒映著蔚藍色的光芒。
清掃者也被這奇異的景象吸引，分散成數百個液態單元在空中游弋，像是被資料流吸引的螢火蟲群。
【這些人類的造物，竟與我們的故鄉有幾分相似。】清掃者的意志傳達給星榆，【但終究是拙劣的模仿，就如同妄圖用人類的思維理解我們的存在。】
“……那個，就是核心吧？“祈雪指向房間中央半球形的平臺。
那裡升騰著一團最為明亮的藍光，資料流匯聚於此，彷彿正在脈動的科技心臟。
這個奇異的場景，讓人幾乎忘記了外面走廊上的血腥。
在這片深藍色的光芒中，連時間都變得緩慢而靜謐。
“你回去堵門。”星榆對清掃者發號施令。
液態單元緩緩聚攏，注視著星榆，每一個單元都傳達著不同層次的困惑與留戀。
【你忘記了我們是如何出生的嗎？這裡的一切，這些流動的資訊，這種存在的形式，難道你不感到懷念嗎？】
【它們在試圖複製虛空的脈動，模仿永恆的律動。多麼可笑……卻又多麼相似。】
但最終，它還是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消失在走廊的深處。
這裡的外表雖然裝點得如此神秘，但那個球形平臺本質上不過是一臺資料處理終端。
就像永恆織匠，不過是用科技包裝出的虛幻神蹟。
奇怪的是，這本該是一個高度機密的系統核心，按理說會設有重重防護。當她靠近時，卻感受到奇特的親和力。
“好像……在歡迎我？”
如果說金枝對星榆懷著本能的排斥，這臺主機則截然相反。
即使她並沒有做出任何舉動，仍然隱約能夠感覺到這些資料正向她而來。
她此時有點理解朝暮說過的“記憶在躲著她”了。
星榆抬手觸碰控制介面。
大量的檔案目錄在空中次第展開，彷彿由資訊編織的花在她面前綻放。
《人工超凡能力評估標準：從實驗成功率到實戰價值》
《極晝城郊區運營點詳細清單》
《以永恆織匠為神聖象徵的信仰彙集體系理論：信仰體系的多重構建與維護》
《人體實驗資料庫：基因適應性與排異反應》
《超凡能力匹配報告：聖裁者計劃批次153476樣本分析》
《聖裁者計劃階段性總結：第三階段重大失敗原因分析》
《最終報告：聖裁者計劃的根本性缺陷》
《織造者序列初步計劃》
《工蜂管理體系：心理調控與忠誠度維持》
整個空間突然被密密麻麻的檔案目錄填滿，而每一個檔名前都帶著同樣的標記——
“蔚藍計劃”。
蔚藍計劃以這座“前古紀零件回收再生工廠”為核心，像蛛網般向外延伸。
最高層的未知決策者掌控著核心技術。
中層由遍佈各環的據點和研究團隊構成。負責具體的實驗操作，偽裝成不同的產業，從慈善機構到職業介紹所，再到醫療診所。
最底層則是“農場”，遍佈在F環的各個區域。
初步成功的實驗體會被安置在這裡，由邊區互助聯盟這樣的組織進行日常監控，記錄她們在正常生活中的各項資料。
超凡者擔任監管員，負責關鍵據點的運營和鎮壓反抗，作為回報，組織提供超凡能力二度提升的機會和新鮮的“素材”。
工廠內部，經過嚴格馴化的工蜂們維持著日常運轉，形成了一個自給自足的微型社會。
而在這條流水線的末端，還有許多副產品——血液販賣、器官販售、活人交易。
上游的人體實驗，中游的能力開發，下游的商品轉化。
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被投入其中，最終產出的，卻是最狂妄的野心——
製造真正的人工超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