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起去吧。”

在星榆準備出門巡街時，邊音突然開口。

這個提議讓星榆有些意外。

日常工作本就是應當兩人一組，但作為超凡者，她們早就預設星榆不需要搭檔執行日常任務了。

但看她那欲言又止的微妙模樣，明顯有什麼話要說，星榆還是點頭應下。

街道上一如既往地忙碌而民風淳樸，正上演一場日常的群毆。

商販為了攤位的位置扭打在一起，周圍的居民非但沒有制止，反而興致勃勃地在旁邊現場觀看。

滿臉血汙的男人被推搡著撞翻了隔壁的攤位，爛菜葉和泥水濺得到處都是。幾個趁火打劫的小偷已經開始在混亂中順手牽羊。

當其中一個商販抄起斷裂的木棍時，星榆已經站在了他們中間。

她出手快得難以捕捉，一個轉身就將那根木棍奪下，順勢擊中持棍者的膝蓋。男人應聲跪地，發出一聲痛呼。

“再動手就打斷你的腿。”星榆簡潔地開口。

邊音已經開始疏散圍觀的人群，語氣雖然比星榆平和，但同樣不容置疑：“都散了吧，這裡我們來處理。“

“這種情況應該配置更多的公安力量。“直到這時，炙驍才第一次開口。

邊音回頭看了她一眼：“公安？“

這種制度化的說法，在外環就是個不存在的概念。

“在這裡，代理人就是執法者。“星榆鬆開那個已經疼得說不出話的商販，“雖然說這裡也沒有法律……所有的秩序都由我們維持。“

“你們每天都要這樣處理這些……“炙驍停頓了一下，目光落在那個仍跪在地上顫抖的商販身上，尋找合適的詞，“基層糾紛？“

“不然呢？“星榆回答。

邊音開始著手清理混亂的現場。

在這裡，暴力永遠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手段。

炙驍沒再繼續說話，但細微的表情還是暴露了她對外環生活的不瞭解。

不同於那些對外環一無所知的A環人，這位特別事務官早就瞭解郊區的真實面貌。

但親眼看到這一切時，她依然無法完全掩飾眼中的波動。

那些狹窄擁擠的街道，喧囂混亂的人群，還有代理人們不得不親自處理的每一樁瑣事，都與她熟知的世界如此遙遠。

在A環的培訓中，她接受過最標準的平等教育。

所有的職位都是平等的，只是承擔著統一社會機器中不同的職能。

代理人和特別事務官都一樣，都是最高決策委員會意志的執行者，只是分工不同罷了。

就像體能系和精神系超凡者一樣平等，超凡者和普通人一樣平等；有人住在燈火通明的大樓頂層，有些人蝸居在混亂汙穢的角落，但在法律面前都一樣平等。

但作為最接近高層的副手，除了理想化的教條外，她同樣接受了更為現實的培訓。

她完全明白，為什麼自己這身深紅色的制服所到之處都會有人自覺讓路。也明白為什麼眼前這些與她“平等”的代理人們，要在塵土飛揚的街道上不斷奔波，日復一日地處理著街道修繕、垃圾清理、居民糾紛。

是的，所有人都生而平等，所有職業都一樣重要。

這些都寫在A環最莊嚴的教科書裡。

只是有些人，總是比別的人要更加平等一些。

邊音已經開始處理攤位的事務，仔細登記著每個商販的檔位編號。看著對方專注的側臉，炙驍忽然覺得自己彷彿置身於一個荒誕的寓言裡。

剛才那種直接的暴力鎮壓之後，現在卻又是規範的行政程式。

她很清楚這種差距的必然性，但親眼見證這一切時，還是感到難以言說的複雜。

而街道上遠遠不止這些騷動，即便整個郊區正籠罩在血裔的陰影下，日常工作依然在繼續。

星榆已經快步走了過去，短劍出鞘，乾脆利落地解決了那隻遊蕩的血裔。

這些由人類轉化而來的“同族”在她眼裡不過是需要清理的目標，就和她對人類的態度一樣，無關乎同情還是憐憫。

“我們管轄的區域情況還算穩定。“邊音一邊處理攤位的事情，一邊主動說明情況，“周圍幾乎都成了死街。就連幫派的地盤也不得不退守。這裡的汙染體數量一直維持在可控範圍內。“

星榆聽著邊音的分析，心中有了些疑問。

大眾並不知道血裔是由人類轉化而來的，但邊音說的沒錯，各個區域之間確實存在著顯著的差異。

按理說，吸入血霧的人轉化速度應該都差不多，只是靠近外環的要更加快速，而內環的可能會更慢一點。

但為什麼偏偏是秩序更加穩定的區域，轉化速度反而更慢？

正當她思索可能的因素時，炙驍的目光落在那些正在街上來往的居民身上。

這裡居民對待代理人的態度明顯不同。

即便剛剛目睹了她們用暴力處置鬧事者，街道上的居民卻絲毫不顯恐懼，甚至明顯依賴這些維持秩序的人。

當邊音和星榆經過時，不少人會自覺地讓開道路，但也有不少人主動上前寒暄和交談。

“你們做得很好，看來給了這裡的居民不少安全感。”炙驍緩緩說道，“混亂的地方總是變得更快，維持這裡的穩定，不要讓恐懼蔓延。”

恐懼？

星榆心中一動。

“……什麼叫‘變得更快？’”星榆狀似隨意地問。

炙驍習以為常地答：“負面情緒總是會帶來更多的混亂。恐懼會引發連鎖反應，一個人的恐慌會影響周圍的人，就像漣漪一樣擴散。”

星榆微微點頭。

這位特別事務官顯然不會輕易透露汙染體的真相，但她提到的這個關鍵詞似乎暗示著什麼。

如果說負面情緒會加速轉化……這似乎能解釋為什麼那些混亂無序的地區會變得更快。

而像雨滴委託所管轄的區域，因為有著相對穩定的秩序，人們反而不那麼容易陷入恐慌。

她看著街道上來往的行人，思緒逐漸清晰。

如果製造一些大規模的恐慌事件，是不是能加快整個區域的轉化速度？

邊音依然在認真地巡視街道，顯然沒有注意到這番對話背後的深意。

但星榆知道，自己剛剛意外獲得了一個極為關鍵的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