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的注視下，星榆坐在了第一排的正中。
這個位置太過顯眼，讓一向低調的資深代理人們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體。
有幾個資深代理人交換著意味深長的眼神。
這位年輕的代理人究竟有什麼特別之處，值得如此關注？
但更多的人選擇了沉默，只是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星榆的背影。
這一次汙染體會議由維冉主持。
“首先，我要感謝各位過去七天的付出。在汙染體事件全面爆發後，眾位代理人在前線冒著生命危險收集樣本，為我們事務管理局的研究提供了寶貴的資料。”
或許是平等對話的姿態更顯真誠，她主持的會議氣氛顯然比先前只是把眾人聚在場中看螢幕的效果好得多。
“但同時，我們也要直面目前的嚴峻形勢。七天裡，汙染體的數量不僅沒有減少，反而呈現出擴散的趨勢。並且由於它們死後立即崩解成碎片的特性，讓我們的研究舉步維艱。”維冉話鋒一轉，“但最近的突破讓我們看到了希望。”
這番話語讓不少資深代理人們提起了精神。
炙驍仍然在專注地看著資料，似乎真的只是一個沉默的監督人，沒有對這汙染體會議展現出任何的興趣。
維冉繼續介紹：“仍然存活的汙染體有著類似於生物的血肉組織，中含有一種具有高度活性的血液成分，我們暫時將其命名為‘活性血質’。”
臺下一位資深代理人皺眉：“這和普通血液有什麼區別？”
“區別在於它的影響力。”維冉調出兩組對比資料，“當活性血質接觸普通血液時，會產生一種類似共振的現象。就像把一塊磁鐵靠近鐵屑，鐵屑會逐漸被磁化。被影響的血液會逐漸向汙染體的特性轉化。“
“你是說……它會傳染？”另一位代理人臉色凝重地追問。
維冉謹慎地選擇措辭：“不完全是。這更像是誘導性的轉化，有著明確的規律。“她切換到一組實驗資料，“首先，轉化需要達到一定的濃度閾值。其次，不同個體對活性血質的反應程度存在顯著差異。“
星榆坐在前排，面無表情地聽著維冉的分析。
A環的研究進展出人意料地快——不，或許該說是意料之中。當整個郊區的資料都在向那個地方匯聚時，任何異常都逃不過她們的眼睛。
她細細品味著維冉提到的“活性血質”這個詞。
多麼客觀、科學的說法。但在她心中，那些在街道上游蕩的血裔遠比冰冷的實驗資料要鮮活得多。
“您的意思是說，這不是普通的汙染？”
“如果這種血液有這種特殊性，那我們在清剿時是否需要調整戰術？尤其是在那些汙染體集中的區域。”
“這種影響會干擾我們的超凡能力嗎？”
代理人們紛紛表達了類似的疑慮。
維冉統一回答：“是的，這種血液確實會對人類造成干擾。更值得注意的是，這些汙染體確實正在形成某種群體性的聯絡。它們不再是簡單的失控產物，而是在透過血液建立起一個相互關聯的整體。這種進化，呈現出明確的目的性。”
“但讓我們感到困惑的是，它對超凡能力的影響模式完全超出預期。按照常理，這種血液異變應該會對體能系超凡者產生更強的影響。但我們的觀測資料顯示，它對兩種屬性的超凡者則會都呈現出反常的一致性。”
現在A環已經發現了血液之間的關聯性。
雖然她們還不知道這一切源自蔚藍計劃的藥劑改造，源自她這個“成功”的實驗品，但顯然已經觸及到了真相的邊緣。
距離揭開她的真實身份還有多遠？
聽到這個推測，星榆內心微微一動。
這些人已經觸及到了真相的邊緣，但還沒有完全理解事情的本質。
“那這種異變會造成什麼後果？”有人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這就是我們今天討論的重點——”維冉的目光突然落在星榆身上，“星榆代理人，你具有【資訊讀取】的超凡能力。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模式，或者注意到什麼特別的現象？”
這個突如其來的點名讓會場陷入詭異的寂靜。
星榆能感覺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連炙驍也抬起了頭，那雙隱藏在紅髮陰影下的眼睛正若有若無地打量著她。
按理說，她完全可以以資歷不夠為由迴避這個問題。
畢竟，沒有人會指責一個普通代理人對這種高度機密的現象知之甚少。
但這種刻意的關注讓星榆隱約感到不安。
A環已經開始注意到什麼了嗎？這個突如其來的提問是某種試探嗎？
“這個問題確實值得深思。”權衡片刻，星榆回答，“我們一直在試圖尋找它為什麼對不同型別的超凡者表現出相同的影響。但也許該換個角度思考——會不會不是超凡能力在起作用，而是普通人身上有什麼特質？活性血質對所有人都有影響，只是普通人反而具有某種特殊的抵抗力？”
維冉的表情微微一滯：“這個視角……很獨特。我們一直在尋找活性血質如何影響超凡能力的規律，卻忽略了它可能具有普遍的汙染效果的特性。”
星榆反問：“有什麼獨特的？有那麼多的普通人，卻只有這一部分超凡者。難道不是這個階段更加合理嗎？”
常年位居高位的超凡者們交換著詫異的目光。
在場的每一個人，從公證人到代理人，都習慣於將超凡能力作為一切分析的基準點。就像所有人都早已習慣了以自身視角解讀世界。例如體能系和精神系的差異，能量屬性的影響。
沒有超凡能力的人群就該被置於分析的邊緣，只是可以忽略的背景——即使她們佔據了社會的95。
忽視是如此理所當然，以至於沒有人會質疑其合理性。
但如果反過來思考——如果正是這種基準才是特殊的呢？
“說得對，”一個代理人低聲附和，彷彿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問題，“普通人要比超凡者多得多。”
“我們總覺得自己更強大，但如果恰恰相反呢？如果我們的超凡能力反而讓我們更容易受到影響？也許正是因為我們特殊……”
星榆聽著這些討論，心中暗自鬆了口氣。
她並不是有意要戳破這層思維定式，只是隨意選擇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回答角度，試圖轉移注意力。
畢竟過分謹慎的迴避反而會引起更多懷疑。最好的偽裝就是表現出恰到好處的專業性。既不能顯得過於瞭解，又不能完全無所作為。
但這個看似簡單的視角轉換，卻意外地觸及了大多超凡者都忽視的盲點。
“免疫性？”
就在會場因這個新視角而騷動時，炙驍的聲音打破了會場的寂靜。
她緩緩合上手中的檔案，深紅色的制服在投影的幽光中投下鋒利的輪廓。
“這位代理人提出了很有見地的觀點。我們特異管理理事會一直在追蹤類似的線索。就在幾天前，我們的負責人也注意到了一些常人難以察覺的細節，預見到了某些……特殊的變化。”
“但遺憾的是，”她的語氣中帶著意味深長的停頓，“這些敏銳的觀察往往會在關鍵時刻戛然而止。所有的記錄和資料都像從未存在過一樣，連同辦公室裡的一切，都被徹底抹去。”
大多數代理人並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汙染體會議的突然中斷，以及負責人的更替，已經讓她們隱約猜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與其被動地等待報告，不如主動出擊——因此，我決定成立一個專門的調查小組，由多位公證人共同監管，專項研究活性血質。”
她轉身面對星榆：“而你，星榆代理人，對這個現象展現出了非同尋常的洞察力，同時又擁有相當合適的能力。我將代表特異管理理事會，授權你為調查組組長。所有公證人會全程參與，所有公證人都會全程參與，協助你的工作。”
這個提議在會場激起一片輕微的騷動。
資深代理人們交換著難以置信的眼神，有些人甚至不自覺地坐直了身體。
一個六級代理人，甚至不是資深代理人，卻得到了特異管理理事會的親自關注？
更何況代理人能夠領導公證人？簡直聞所未聞。
平日裡對代理人呼來喝去的公證人，現在要反過來聽從代理人的指揮？
“真是天大的機遇。”有人低聲感嘆。
“這樣的機會，一輩子都難得一次吧……”
但在這片豔羨的目光中，星榆卻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她太清楚炙驍話語中的暗示了——吳馭消失了，而特異管理理事會必定仍然在懷疑她。
而這個特別調查小組的邀請，不過是給監視套上一層更體面的外衣。
特異管理理事又會給了她一個精心設計的牢籠，既體面，又致命。每一位所謂的協助者都將是她的監視者，而她必須在這張越收越緊的網中尋找生路。
“這個決定即刻生效。”炙驍說完，目光在星榆臉上停留了一瞬，“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儘快查清整個事件的真相。包括你剛才提到的那些線索。”
星榆立刻回答，目光與炙驍相接：“恐怕要讓理事會失望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