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代理人，我知道你們更關心如何應對當前的形勢。但在談具體對策之前，我必須強調：保持人性的完整比掌握任何武器都重要。

“我們人類，生命中存在著兩個最為關鍵的自然錨點，它們與生俱來，卻往往被我們忽視。直到失去的時候，我們才意識到它們的重要性。

“心臟，作為生理中樞，維繫著我們的生命，更承載著我們最本能的情感；頭腦，作為意識中樞，主導著我們的思維與判斷。理性的決策、邏輯的推理、道德的準則，都源於此處。

“前者予我們情感上的激盪，讓我們區別於感知痛苦與歡樂，讓我們真實地‘活著’。後者使我們保有個體性，讓我們區別於動物，讓我們能夠‘思考’。

“這兩個錨點相互制約，相互平衡。如果失去了其中任何一個，我們就會失去作為‘人類’的部分本質。”

星榆專注地聽著這一切。

大多數代理人仍然傾向於關注實際利益而非理論，對這所謂的“說教”提供了天然的牴觸情緒。

“說了半天還不是讓我們看好自己？”

“這些A環的人就喜歡說這些花裡胡哨的東西。”

“我總覺得不對勁……為什麼偏偏是現在說這些？”

但是，也並不是所有人都一如既往地毫無反應。

她環顧四周，明顯也有些人將這內容聽了進去，並且認真思考。

“理事會更坐不住了嗎？事情比我們想象得要嚴重得多啊。”

“肯定還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們。”

但這些神情流露出思考或緊張的人大多保持沉默。

吳馭再次說明：“當前我們面臨的威脅，正是針對這種平衡的挑戰。那些……異常現象，本質上是對人性完整性的侵蝕。但只要我們能保持平衡，就永遠不會迷失自我。

“如無理性，純粹的情感像無邊的洪流沖垮一切藩籬；如無感性，理性則會如同永恆的寒冰，凍結所有生機。我們既不能沉淪於本能的深淵，也不該被純粹理性的寒光剝奪溫度。

“記住，無論發生什麼，都要守住這兩道防線。為一旦突破，等待我們的不僅是存在的消亡，更是本質的轉變——那將是比死亡更為可怖的結局。

“形體的消逝只是生命的終結，而人性的喪失，卻是靈魂的淪陷。”

這番話語仍然有所保留，星榆卻能夠清晰地理解其中的某種用意。

或許對於另外的人來說……也夠了。

透過【精神連結】，星榆能感到希爾的意識中產生微妙的波動。

像是……確認了不願相信的預感時的恍然，而後迅速變成了審慎的警覺。

但這種緊張與星榆無關。

她靜靜地看著希爾試圖掩飾內心的情緒，看著她掏出香菸的手指微微遲滯。

總歸會有人明白的。

特異管理理事會選擇在這個時間點散佈資訊，必然是感受到了某種迫在眉睫的威脅。

錨點……心臟與大腦，情感與理智。

就連吳馭的措辭仍然有所保留，但一種全新的認知正在成型。

“無法再生的心臟”，超凡者們能治癒一切，唯獨對心臟無能為力。

昆娜很久以前就對她強調過“對準心臟”和“致命弱點”。

還有那些細節……錨點是心臟內部的結晶，“人類特徵的雙重完整性”。

她居然……到現在才慢慢品味過來。

答案就在這對應關係中：只要心臟和大腦其中之一完整，就還能保留部分人性，對抗失控。

如果這些器官真的是人性、或者說人形的雙重錨點，那是不是意味著某些特定的攻擊方式……？

星榆暫時收斂思緒，將這些發散的思維終結，以免在無意中對希爾洩露任何秘密。

但這些論述，那些對“人性”的強調，無不暗示著理事會早已知曉汙染體的真相——它們正是由人類轉化而來。

甚至可能從一開始就知道。

星榆的目光掃過會場中那些表情各異的代理人。

她們當中有多少人能理解這番話的真正含義？

又有多少人會在未來成為“失去人性”的怪物？

這場演說更像是一次預防性的嘗試——理事會想要透過傳授“人類特徵的雙重完整性”的理念，來保住外環這批資深代理人的戰力。

但猶豫也很明顯，不敢貿然揭露全部真相，或許是擔心“知識聚集”和恐慌在人群中產生連鎖效應。

一絲冷笑浮現在星榆唇角。

原來如此，連特異管理理事會也會感到恐懼。

她們同樣在這場風暴中掙扎，同樣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危機。

吳馭重新開始說明。

“……接下來，讓我們重新回到現在的S級任務資訊上。”

螢幕上的圖表隨著她的話語不斷切換，展現出吳馭篩選、研究和分析的結果。

“首先是區域分佈特性。不同區域的汙染體群落呈現出明顯的形態差異。這種差異性並非隨機，而是具有規律性。我認為，每個區域的汙染體可能存在某種獨特的血系。”

話語中帶著不容置疑的確信，彷彿這個推斷早已在她心中成型。

“我觀察到了汙染體的代際進化現象。當一個群落中有汙染體存活下來，這個個體會衍生出比原始形態更具威脅性的後續個體。這種進化性與群落的存續時間呈正相關。

“因此，我正式確立新的剿滅準則：所有行動必須做到群落的完全清剿。任何的遺漏都可能導致更強大的變異體出現。這不僅是為了當前的安全，更是為了切斷它們的進化鏈條。

“理事會已經著手建立汙染體的形態資料庫。我需要各位在執行任務時，詳細記錄每一次接觸到的汙染體特徵。這些資訊將幫助我更好地理解它們的進化規律，找到徹底根除的方法。”

星榆的目光在會場中游移。

昨天的會議還停留在汙染體的基本認知上，而今天，吳馭就已經構建出了一個完整的理論體系。

那縝密的分析讓星榆不得不認真對待每一個細節，儘管內心深處早已煩躁難耐，想要用最直接的方式斬斷所有的疑問。

……“還有，本場會議結束後，請部分代理人暫且留下，我們有一部分特殊工作要交給你們。”

在會議的間隙，星榆看向自己的代理人終端。

朝暮轉發了一份例行通報。

【關於名為“盧修斯”的高危通緝犯死亡報告已完成上報，確認為代理人星榆獨立完成。請知悉。】

星榆點了點終端，表示確認。

那個人還活著，但這個“死亡報告”會大大加快她進入A環的程序。

對於一個早已註定的結局，提前幾個小時宣佈又有什麼關係？

既然目標已經確定，那麼結果也就不會改變。

殺死通緝犯、進入A環……一切都必須完全按照她的計劃，走向她期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