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強迫自己維持鎮定，把半隻手藏在衣角下握成拳，腦子裡快速劃過各種權衡利弊。

如果面前的這個人真不是來尋仇的或者內部知情人士……那也許，這部分資訊暴露出去也不算最糟的結果。

她抬手，開啟了電腦螢幕。

“……天啟教團的東西不多，”她含糊地解釋著，語速不快，“部分是舊論壇挖的，部分是偏遠區域裝置訊號洩露出來的內容。我儘量過一遍篩了。”

祈雪自然地要求：“你念給我聽吧。”

芽一愣：“您不自己看？”

“我不認字。”

這句話說得雲淡風輕，毫不羞澀。

芽扭頭看她，臉上的表情幾秒內變換三次，從“？？？”到“你不是認真的吧”再到“精神系居然還可以不認字你乾脆回爐重塑好了”。

“您、您作為精神系超凡者，甚至有追蹤資料節點的能力，居然不認識字！？”

祈雪神情不變：“沒學過。”

“……”

芽深吸一口氣，重新看向螢幕，語氣變得謹慎起來。

“……如果是查教團的事，您不是圈內人，那我講講我知道的也沒問題。可再深的……我也得保留些底牌。”

“可以。”祈雪點頭，“我不需要你全部的秘密。只聽你想講的那部分。”

芽摸了下滑鼠，小聲說：“您也不怕我淨挑沒用的說？”

“不怕。”祈雪語氣如常，“你念，我聽得出真假。”

芽嚥了口唾沫，一邊開始念，一邊在心裡默默祈禱。

“老闆別怪我，我已經刪掉你名字了……”

她的聲音平穩，但每一段資訊背後都已經過篩選，避開了涉及靜默組織的主幹，只留下外圍通道、傳聞情報、歷史資料和幾個轉發節點。

祈雪站在她背後，只是安靜地聽，偶爾點點頭。

她在聽，但也不止。

詞語落下的一瞬，並沒有在空氣中消散，而是滲入她的身體。每一個資訊碎片、每一個曾被無數人略過的句尾註腳，此刻都像細小的光點，自動歸順地流向她體內的某處。

隨著她的理解加深，即便僅是些看似無關的邊角記錄，金枝也開始取食。

它無口，卻飢餓；無眼，卻能辨真偽。

金枝渴望資訊，如蛆蠕之獸渴望死肉；它攝入詞句，如星之眷屬吞噬日光。它有吞食、計算、推演的慾望與渴求。它需要更多的資訊，更多的線索，更多的秘密。

它在進食。

欲求在意識的每一道紋路間爬行、嗅探、拆解與重組。金枝不需要咀嚼血肉，而是咀嚼意義本身。更像是一位飢渴的編織者，渴望收集一切線索，編織出最完美的命運圖譜。

而當虛假混入其中，金枝不會受騙。它只是將其排斥為黑線碎痕，進入另一層計算。

祈雪沒有說話，但她的喉嚨被渴望攫住。如飛蛾撲向灼熱燈火般，不計代價，不容抗拒。

而她，正是那通向火源的血肉橋樑。

大約唸了十幾分鍾，芽嗓子幹得冒煙。

“啊……我講完了，真的完了！”她揉著發痛的喉嚨，“再說下去我嗓子就冒煙了！”

祈雪走到水壺邊倒了杯水，遞到她面前。

芽愣了一下，小心地接過：“謝……謝謝。“

祈雪站著，看她喝下去一口，自然地開口：“天啟教團的事，你知道得不少。但你說的都是外圍資訊，還有真有假。”

“噗——咳咳咳咳！”芽差點把水噴出來，“我、我真的講完啦！我、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

祈雪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資訊是篩選過的，有真假，也有順序安排。但沒關係，我不是來盤問你的。”

“那您剛剛那句……什麼意思啊……”芽語氣虛得像漏氣的氣球。

“明哲保身是種生存智慧。這沒關係。”

芽：“……”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更不明白祈雪到底在想什麼，這句話到底是在她誇她還是罵她，只能傻傻地坐著。

而祈雪已經轉身走向門口，她推開門前輕聲說：“你還有很多秘密，別急著交出去。”

“……誒？”

“照顧好自己。”

門“啪”地一聲關上，帶起一陣輕微的風。

屋裡重新歸於安靜。

芽還維持著剛才的姿勢，抱著那杯水，一動不動地盯著門看了五秒。

然後，她一頭埋進椅背，手腳一鬆，杯子差點甩飛出去。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抱著腦袋在沙發上滾了半圈，崩潰地踹飛無辜的抱枕：““為什麼又是這種開場！！我為什麼要給她開門！是鎖壞了還是腦子壞了！！！”

“前幾天一個！今天又來一個！！她們是不是搞聯動的啊！！！”

她一邊罵自己，一邊瘋狂開啟終端，手指抖得幾乎打錯好幾遍密碼，終於開啟私密通訊頻道，開始發資訊。

>【芽·加密頻道】

>老闆！！我真的完了！！剛才有人上門！進我家！！

>一個金眼睛的女人！！！看起來像普通人，結果一開口我就想跳樓！！

>她知道我撒謊，知道我用了假名，還知道我查了天啟教團！！

>她誇我“明哲保身”！！我真的不是幹情報的料我！！

>她還說我有很多秘密？？？她怎麼會知道？我是不是被跟蹤了？還是說系統被黑了？

>嗚嗚嗚嗚我真的不行了嗚嗚嗚她好像知道我所有秘密嗚嗚嗚嗚嗚我是不是快死了老闆……我沒有出賣您啊我根本來不及賣啊嗚嗚嗚我只是個網癮少女……

>我要搬家！！不行！我得找個沒人知道的地方躲起來！得搬到一個沒有人知道我位置的地方！！！

>連你都不要知道！！我要登出、改身份、燒硬碟、退網！退籍！退出生物圈！

>我要去f環搭帳篷！！！用樹葉寫字！用鳥傳信！！

>要不等風頭過了再聯絡您……

她發完一整串文字崩潰地縮起來，整個人陷進沙發裡，盯著螢幕等回覆。

終端震了一下。

芽猛地睜眼，看見星榆的回覆。

>【mist】

>可以。

>無論你去哪裡，我都能找到你。

“……”

芽盯著這條訊息看了三秒，然後顫抖地把終端抱一甩，像被抽乾了最後一絲力氣。

“啊——”

她仰天躺倒在沙發上，徹底放棄掙扎：“讓我死在網上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