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曦篇。
兩個瘦瘦高高的男人,雙臂都是手紋,一臉凶神惡煞的模樣,大瑤大擺的走著六親不認的步伐,一個臉上一條從鼻子上到嘴角看著大約十厘米吧,一看就知道是刀傷,另一個,到時長得眉清目秀的,就是一臉嚴肅老成的,看著就讓人後退三尺。
“他們來了!老闆怎麼辦?”店員慌慌張的跑過去,拉著老闆大聲吼道,彷彿看到了鬼一樣,拽得老闆生疼。
“什麼?快去關門啊,快去啊……”差點老闆就要喊短氣了,這夥計就跟個二傻子一樣,還驚恐的看著老闆,老闆都快給氣死了,要是他可以去關,也不至於在這跟店員生氣著急,可是他偏偏腳骨折了,走不了路。他只能氣得打店員,“你個龜兒子,你要氣死我啊,還不快去!咳咳……”老闆氣得都咳嗽了,店員總算開竅了,慌忙的跑去關門,鞋子跑掉了也不管,就光著腳跑,麻溜的關上了門。
就在他要喘口氣的時候,一隻花臂伸了進來,嚇得他直接坐在地上。
馬上緊接著就有倆個面相兇殘的人走進來。
“喲,今天關門關得挺早的啊?”說話的男人盯著地上的店員,“你新來的吧?呸,真沒出息,這就嚇尿了是個男人嗎?”然後朝店員吐了口唾沫,馬上又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跟煙,遞了一根給店員,店員不敢收,也不敢說話,在原地瑟瑟發抖,“不要?”男人盯臉上看不清是什麼表情,店員抖了一下身子,然後顫顫巍巍的伸手去接。
下一秒煙掉在地上,男人用腳把煙踩得扁扁的,他還不滿意,又用腳使勁的蹂躪著煙,店員早就嚇得出汗了,豆大般的漢水滴落在地上,店員看著地上的煙嚥了口口水,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踩的那根菸不是煙,是他。
他今天剛來的,來時老闆跟他交代過了一些店裡的規則,還特意告訴他今晚會有倆個上門要收保護費的。當時他還義正言辭的拍著胸脯說沒事,從小就沒有他怕的時候。老闆看著他自信滿滿的樣子,還是給他潑了盆冷水,“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到時候你別逞強就行。”老闆搖了搖頭,知道他也幹不久,至於多久他也不知道,就像他不知道他會堅持多久一樣,他心裡充滿了迷茫。“老婆,如果我堅持不下去了,就去找你,等著我。”
老闆聽到哈哈大笑的聲音就知道是他們來了,要保護費的那倆個,他恨,他恨得牙癢癢,恨不得現在就去跟他們幹一架,他知道自己打不過他們,可是他想為自己出口氣,為自己骨折的腿出口氣!為這個自己辛辛苦苦經營了大半輩子的店出口氣!為死去的老婆出口氣!為這條街的人出口氣,他們不敢,他敢,他們不幹,他幹。他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
他抄起邊上的柺杖,一瘸一拐的走著,疼但值得,他走得很慢很慢,像是走著這一生最長的路,很長很長……
店員本人也沒想到,自己從小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小時候就皮的要死,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那種,父母都拿他沒辦法,老師看到他都得繞道走,校長看到他都得扶額。他自允了自己很不起,可發現,剛出社會的他,遇到所謂的收保護費的人,竟然還會嚇得尿褲子。這件事情他說都會臉紅,更加不敢說出去了,總之不管他能不能活著離開這裡,他都是沒面子的。反正他會離開這個地方,走的越遠越好。
當老闆說一個月3200的時候,他還沾沾自喜,以為自己賺了,每天不用幹什麼,就打掃打掃,就能輕輕鬆鬆拿到3200,對於他來說,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這麼輕鬆的活,這麼高的工資,自然讓他心動不已。而且就他一個人,老闆還不一定每天在店裡,他想吃點什麼用點什麼隨便拿就可以了,反正老闆也不會每樣都清點數目吧。
老闆看著小夥子自信滿滿,笑容燦爛的模樣,就知道他在想。老闆還是把這裡的情況告訴了小夥,沒想到小夥不但不怕還妍妍說要把這裡的混混都打跑。他笑了,沒再說話。勸也勸了,說了這不是他該來的地方,他不聽,偏偏不信這個邪,沒辦法就招了他。自己一個人守著這個超市已經很久了,大概她也忘了吧,這些混混的兇殘,他也是知道的。為什麼他不跑?因為他的信念在這。
可現在看著這兩個凶神惡煞的地痞流氓史,突然又後悔了自己當初的決定。疤臉男直接就一手將他提起,像個小雞仔一樣,輕輕鬆鬆的就拿捏了。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店員跟他面對面直視。
“哦,你還是第一個敢直視我的人。”疤臉男用半開玩笑半挑釁的語氣說道,店員立刻將頭埋了下去,不停的在摳自己的手指,手指都快給他摳出血了,還仍然在不停的摳著。店員一低頭就看到了疤臉男的同夥,他的鞋錚亮錚亮的,他卻在皮鞋中看到了自己的死狀。一張蒼白的臉,四肢分離,眼珠子也沒有,從眼睛流出來的血淚仍然清晰的掛在臉上,那空洞的眼睛看著讓人瑟瑟發抖,那空洞的眼睛充滿了絕望,冷的讓人窒息,可怕,太可怕了,他沒有再看那雙鞋。
他將自己的頭埋的更低了,低到下巴都緊緊的抵在胸口,他閉上了眼睛。現在他才開始後悔祈禱,後悔當初不應該對父母大呼小叫,不應該大吵大鬧,亂砸東西。如果他還能活著走出這裡,他一定痛改前非,一定好好做人。
正在一旁看戲的,男人終於開口了,“算了,麻溜點。我還要回家睡覺呢。”男人悠閒的抽著煙,瀟灑的抬手,抖了抖,菸灰掉落在地上。張開嘴,從嘴裡冒出潔白的煙,飄飄然的好似,仙女出現時霧起的樣子,又好像飛天成仙起的煙,又像煙花燃盡時殘留的美好,店員看著從混混嘴裡吐出來的煙,只覺得倍感噁心。
但是氛圍都到這了,他也不敢說什麼。畢竟現在自己就是個任人宰割的小羊羔,能活下去就是他目前最大的心願。
“大哥,我還不想死,我還沒找到老婆呢,我還沒孝順父母呢,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今年才18呀,我還沒活夠呢。大哥,你就行行好吧,放過我吧,我保證不會將今天的事情說出去的。”兩個穿著隨意一點也不在乎邋不邋遢的兩個混混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哈哈大笑。笑聲很尖銳,很刺耳,店員感覺自己耳朵被塞冰了……在絕望中等待著結果。
“你真給我們男人丟臉,不是說沒結婚嗎?哪來的小孩?喲,小小年紀不學好,早戀呀?把人家女的肚子搞大了吧?孩子多大了呀?千萬不要跟你學呀,不然……哈哈哈哈。”又是一陣嘲諷,店員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反正他經常看電視劇,裡面就是這麼演的,然後強盜就放過了路人啊。怎麼到他這不行?
“唉,我說,要不試試?”抽菸的那個混混,露出陰森的笑容,看著店員。
刀疤臉,笑得更加猥瑣了,“那就試試。”
店員驚恐地閉上了眼睛,只感覺眼前被什麼東西晃了一下,他還沒等睜眼,手起刀落,就感覺自己的胸口被刺穿了,疼得她無法呼吸,緩緩睜眼時,視線已經變得模糊,然後很快就黑了。再然後就什麼都沒了……
“喂,老頭,人呢?在哪?死了嗎?怎麼就會拿夥計來抵死?你這老頭挺壞的呀。比我們兩個混混還心腸歹毒,不得了啊。”男人叼著煙,靠在牆邊,東看西看,然後直接抄起桌上的玻璃瓶,猛地往地上一砸,清脆的碎裂聲,震耳欲聾。
“媽的,你就不能看清楚點,差點差點傷到老子。”刀疤男尖刀上的血跡在夥計身上抹乾淨,然後起身一腳踹過去。
“誰知道你這狗東西不長眼睛,關我屁事。快點快點,搞完了沒?我還等著回家呢。”男人煩躁不安的說著,然後又從桌上拿起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猛地往地上一砸。
“急什麼,這才多久?我還沒玩夠呢,再說了,我們來不是收保護費的嗎?怎麼就走?你就不怕老大說?天天就惦記著你家老婆,你家老婆又不會跟人跑,著急什麼?”刀疤男轉頭看了看周圍,在角落一旁發現了汽油,擰開蓋子像天女散花一樣到處撒。
“你媽的,你眼瞎嗎?都撒到老子身上了。”男人極其不厭煩的走到店員跟前,將鞋子上的汽油不停的在店員身上蹭來蹭去,直到間歇子蹭得錚亮,他才心滿意足的轉身離開。然後又繼續砸其他東西,將周圍弄得一團糟。
“唉,算了算了,那老頭估計是跑了。一把火燒了吧,還多還省的以後再來了。”狼人隨意從貨架上拿了塊巧克力,開啟就塞進嘴裡嚼。
“也行,天還怪冷的呢。快點,趕緊回家睡覺。”刀疤男打了個噴嚏,雙手抱緊自己,鼻涕馬上就流了出來,“唉呀,你惡不噁心,還往我身上蹭,滾!”男人一腳把刀疤男踢開。
老闆仍然還在一瘸一拐的走著,這個店鋪其實也不大,但你卻是他跟妻子苦心經營大半輩子的,從一間小小的雜貨鋪不停的改造擴大,好不容易見到建造成現在這麼大的超市,他跟妻子花費了很多心血,妻子甚至因為想讓超市更加好,在一次,裝修中不小心從梯子上摔下來,後來就再也不能幹重活。
還有一次,他去進貨,妻子又一次爬上了樓梯,只不過這次一摔,便再也沒有了生育的機會。那年大雪,妻子爬上樓梯,重重的摔在了雪中,那時妻子懷了三個月大的孩子。就這麼沒了,等發現時送到醫院搶救,孩子自然是沒有保住,妻子也好不容易從死神手中被救了過來。那年他特別後悔自己去進貨,沒有把妻子帶上。妻子沒有怪打,反而是怪自己沒有把孩子保住。妻子只要跟他離婚說“我不能給你老張家留後了,你再娶一個吧。”
當時他看著淚眼婆娑的妻子,什麼也沒說,一把將妻子抱入懷中,任憑妻子如何哭鬧,推他打他,他也不說話。
後來,生意蒸蒸日上,他原以為會和妻子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卻不料,生活給他重重的一擊,他這一代出現了混混,一開始還好,就那麼一兩個偶爾去敲詐點錢,騙點吃的,也沒有什麼大問題。但是沒想到發展的如此迅速,殺人放火的事情也做。也不是沒有人去報過警報了,不但沒有用,反而還遭到那群混混更加嚴厲的毒打對待。
他也曾用錢收買過安心,可是混混的胃口太大了,一次比一次大。如果他不提高物價,那就沒辦法交上那筆鉅額的保護費。但是他跟妻子說好的,絕對不會坐地起價,年薪做人本分做事。因此,他們第一次拒絕了交保護費,第二次,第三次,終於,混混忍無可忍了,將他妻子,硬生生強暴完之後殺了。但他得知,這個訊息的時候,他內心極度崩潰。他也想去,陪妻子,但是他還要守住這個店,還要為妻子報仇,為妻子討回一個公道。
他報警了,警察說沒有證據構成不了案件。他歇斯底里的大喊,警察把他當成神經病,丟了出去。後來才知道那些警察跟混混早就串通一氣,狼狽為奸。於是他要去更大的地方去告,可是一次又一次的碰壁,讓他心灰意冷。為什麼正義還不來?
馬上就快到了,等他出來的時。周圍一片狼藉,地上躺著的小夥死不瞑目。老人的心狠狠的被揪了一下,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朕該值得放蕩不羈去好好闖一番的年紀,正值年少有為的年紀,正是對生活充滿希望,對未來充滿壯錦的年紀,就這麼沒了。他絲毫忘了周圍還在攔著的熊熊大火,跪在地上摸著小夥冰涼的身,已經忘了自己的腿還傷著,疼痛好像沒有那麼疼,反而感覺自己心很疼。
眼淚順著臉頰流下,流過那乾枯凹凸不平的臉,老人的臉很乾很黑,就像乾枯了許久許久的地溝臭水道,臉上還有一些老年斑。花白的頭髮在大火的襯托下,顯得有些蒼白無力。他抬起乾枯的手,他的手枯瘦如柴,彷彿一捏就碎。
“都是我害了你,我應該把你趕走的才對,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鴨!我可怎麼跟你父母交代啊?”看著這個,今天剛招進來的員工,老闆哭了,哭著哭著,他看了看周圍,然後笑了。
“老婆我來陪你了。”然後倒在了火海中,火太大了,雪下的很大很大,飄飄揚揚的先滿了生命的張活力,卻蓋不住大火的肆意的熱情。
周圍的人對此早就見怪不怪了,能走的都走的留下來的多半也都是像超市老闆一樣,對這裡的執著,也有一些不是因為執著。是因為出不去,只能留在這。為什麼出不去?因為羈絆他前行的人或物在這裡帶不走……又割捨不下。或者是為了提醒其他人不要再來了,不要再來了,趕緊趕緊走……
“老大,妥了。”男人對著面前跟他身高差不多的高中生低聲下氣的說著,然後掏出煙遞到他口中,又掏出打火機給他點燃。
“又死了?”一個高中生模樣的人靠在牆上,擦著雙手輕鬆的說著,死人對他來說已經是再為正常不過的事,就好比你每天吃飯一樣。
刀把臉站在一旁,點了點頭。
“好,錢呢?”
“沒要到……”男人唯唯諾諾的說,頓時臉色煞白。本來俊俏的臉,五官分明,精緻小巧,濃眉大眼,高高的鼻樑。把它丟在人群裡,也是特別的顯眼的。可跟這個高中生一比,就顯得有些遜色了。
“你們是幹什麼吃的?”高中生把菸頭一丟,給了他一個巴掌。
刀疤男也不敢說話,他知道接下來自己要被踹,然後站的更直了。果然還是踹了他,不得不說他還挺有意識的。
“老……老大,都沒什麼人了,是不收費都什麼意義啊,不如去賣人……”男人小心翼翼的試探著。
“我夏雨曦做事需要你教?”少年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兩個大男人看著也搞不清楚他是什麼心情,都站在一邊,不敢說話。
雪飄飄揚揚的下著,潔白的雪鋪滿了一地,輕輕的踩上去,就像踩在了少女的心上,聲音清脆。風輕輕的吹著,吹動著少女破碎的心,樹上的冰墜被吹落了,掉在雪中,又是一陣稀稀疏疏的聲音。
周圍的門窗緊閉,誰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家裡很暖和,很安全。老人的酣暢的呼嚕聲,小孩起伏的胸脯。一切都是安詳寧靜的模樣。
“好了,你們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以後不要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以後也不要再收保護費了。”
“為什麼?”男人驚訝的問著,說出口的那一刻,他恨不得給自己當場一巴掌,他只覺得自己小腦萎縮,怎麼就脫口而出了呢?他緩緩的抬起頭,看著少年。不知道他會如何處置他。
“沒什麼。你們回去吧。”少年很平靜的說著,五官清秀的臉在雪的襯托下,顯得更加的白嫩。
兩個大男人怎麼也沒想到,他們的老大會說這種話。還以為他們在做夢,傻乎乎的就走了,走到拐角處的時候。男人踢了一腳刀疤男,抱抱藍露露的問道“幹什麼?”
“疼嗎?就說明不在做夢,真奇怪,今天老大居然沒有教訓我們。”男人一臉不可置信的說。
“管他呢,你不是還要回家陪老婆,怎麼樣?現在不著急了?那就陪兄弟去喝兩杯吧。”說著就要拉著男人去喝酒。
“去去去,沒空自己一個人去喝吧,單身狗。唉,就是不理解有老婆的快樂的。”男人得瑟的走了。
“切,誰稀罕。”看著同伴離開的背影,他轉身又回去了。
“老大。”
“嗯,那件事情你辦的怎麼樣了?”少年閉著眼睛靠在牆上面無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他請假低了一下頭,嘴巴埋進了厚厚的圍巾裡。
“我搞好了,老大,我辦事你放心。”刀疤臉回答道。
“汨知道嗎?”
“他不知道。”
“那就好,沒什麼事了,你走吧。”
刀疤臉走了,留下少年一個人獨自站在原地。
少年緩緩從口袋裡掏出一根菸,點燃抬頭看向空中。“三年了,我還是沒走出來。你們是不是很開心?”少年突然流下了眼淚,煙霧在燈光下格外的明顯,煙徐徐上升,他呼了一口氣,煙霧跟氣都看不清了。
晚上的夜很冷很靜,特別是下完雪後。每走一步都能清楚的聽到聲音,一串長長的腳印。沒一會兒又下雪了,風一下子吹過來,腳印馬上就被覆蓋了。
吱呀,門開了。少年環顧了四周,太冷了。太寂寞了,黑乎乎的,看不清。他開啟了燈,但是總感覺心裡空落落的。他解下了圍巾,脫下了外套,開啟了水龍頭,洗完澡就回房睡了。
躺在床上,一個人孤零零的。很快就熟睡了過去,一股寒風籠罩著整個鎮子,他們都知道刀疤臉才是老大,根本不知道最大的boss竟然是個少年,還是個高中生。外面的寒風呼呼的吹著,猛烈的拍打著窗戶。
窗戶啪啪作響,曾經這個小鎮是其樂融融,歡快無比的。因為有兩個警察,他們樂於助人,對待每一個人都是那麼的熱情笑容永遠掛在他們臉上。可惜後來他們都犧牲了,但是人們的生活還在繼續,絲毫不被這個壞訊息影響。每個人都仍然笑著面對生活,漸漸的,人們也忘了那倆個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