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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 章 未命名草稿

小姐說我是她唯一的親人。

帶著我從一個虎口,逃入另一個。

我們只想活著。

可姑爺不愛小姐,割袍,說此生不與她相愛。

他愛得自始至終,只有簪子主人,白月光心尖寵。

而白月光不斷挑釁小姐。

可若這簪子主人不是她呢!

直到有一天,妖侍跪在我面前行禮,突然喚了一句夫人。

1.

“來人,把姑娘扶上花轎。”

小姐嫁入妖宮那年,上京下了有史以來最大一場雪。家家閉門不出,略顯冷清。

接親婆子胡亂掃掃嬌簾,說小姐是個有福之相。

小姐閉目,臉色蒼白,未曾回答。

就在姑爺單手拉起轎簾時,廳堂外一個宛若皎月女子,提裙匆匆而來。

白衣瑟瑟,釵環縈繞,跪在地上怯懦哭泣。

觀禮之人認出她。

妖族將軍遺孤,季家僅存的血脈—季天彤。

小姐還沒來得及走下花轎,掀開的轎簾甩在她臉上。

姑爺丟下小姐,奔向那女子,雙手攙扶起身。

小姐未動。

天彤起身時扭了腳,看眼小姐,摔在姑爺懷裡得意炫耀。

妖族向來瞧不起人類,眼神輕蔑不屑。

我聽見小姐低聲嘆氣。

又在慶幸。

以小姐的性子,不會愛上這樣的男人。

嫁給姑爺,不過是從一個虎口,逃到另一個。

我們只想活著。

天彤說,她此生不喜任何人。

可此刻,我分明看見她抬起腳背,嬌羞呢喃,讓姑爺低頭親吻。

眼神得意。

髒了…髒了…

可這份婚約,原本不屬小姐。

2.

小姐名喚洛濡煙,是人族洛侯爺最小的女兒,亦是家中嫡女。

可小姐沒有嫡女待遇。

我們餓的食不果腹,小姐瘦的小臉蠟黃。

我怕小姐生病,趁著夜色,去廚房偷果子。

家裡的吃食被三姨娘藏起,只有幾顆沒人要的野果。

第五次捧起果子塞進衣服時,被那黑臉婆子發現。

然後那尖酸婆子,把我拎到小姐面前,指著小姐就罵。

“就你這樣,誰會娶你,一臉剋夫相。”

“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

我咬婆子腿,被她踢開。爬起捂著小姐的耳朵不讓她聽。

小姐因年幼喪母,兄長失蹤,所以她的婚約遲遲未定。

未定,並非未有。

好不容易到了除夕,府裡破天荒給我們銀錢。

小姐拿到銀子第一時間,為我做身新裙子。

我們穿得喜慶去拜年,府上突然掛了許多紅燈籠。

往日是晚上掛燈。

我心裡有些不安,園子裡太安靜,安靜的不像一個除夕夜。

果真,小姐才踏入大門,被人攔住。

五大三粗的家丁把我們分開。

我喊著小姐,手腕被人拽紅,用力掙扎,不知被什麼東西敲了一下。

暈倒前,我眼睜睜看著小姐被人綁進正廳。依稀聽到有人說二小姐逃婚,小姐要替嫁。

二小姐洛濡月,是三姨娘獨女。

3.

不對。

我想了起來,十五那日是妖王迎親之日,這妖王宮的新娘是二小姐才對。

當初二小姐跪在府外,苦苦哀求三日,“爹,娘,月兒此生只嫁妖王,若是不同意,女兒一直跪在此地,終生不起。”

那三日,侯爺不讓任何人出府。

他說,要挫挫二小小姐這脾氣。

我不信。

侯爺最疼二小姐。

後來二小姐得償所願。

可她為何逃婚。

又為何讓小姐替嫁。

我努力掙脫,這繩索卻越來越緊。

等我在醒來時,小姐換了不屬於她的嫁衣,寬大,簡譜。

三姨娘再侯爺身旁吹耳邊風,“姐兒,月月是頑皮點。不過這妖王宮定然不差,日後若得夫君垂憐,說不準還能長生不老,永葆年輕。”

侯爺揹著手深情漠然,“人族同妖族百年和諧不能打破,女子總歸是要嫁人,誰嫁都是嫁,你要知足感恩。”

三姨娘連連抹淚,他們你一言,我一句。

不給小姐反駁機會。

若真是如此,二小姐怎可能放棄。

她向來拔尖。

可小姐不能反駁,三姨娘以小姐屋裡人性命威脅。

小姐出家那天,侯爺只給小姐一箱嫁妝,裡面有四五個釵環。

我抱著小姐,眼裡委屈。

三姨娘生怕這場儀式出差錯,連叫了人抬起轎子,封窗戶,還補一句,“若是未成婚,我都想嫁。”

我盯著他們,眼裡越發猩紅。

小姐拍著我的手,搖了搖頭。

花轎一路顛簸。

通往妖王宮的路扭扭曲曲。

我跟在旁側,偷偷抹淚。

也是,二小姐怎會嫁給一個人心裡有白月光的人。無論是誰,嫁過去只能受苦。

妖王自百年前被天彤所救,義無反顧愛上她,執著一根紫花簪子執念。

可天彤一心修煉,不嫁。

再後來,三屆和平共處,輪到人族要獻上一位人族王妃。

誰人不知,這是個有去無回的差事。

整個上京無一人願意,唯有二小姐接下皇榜。

什麼再雨中苦求三日,那都是做給小姐看得。為的是侯爺永享爵位,三姨娘得誥命,二小姐封為郡主。

偏偏這日,小姐嫁人,天彤歸來。

一個人類,如何同妖爭寵。

4.

小姐這一路並不順利。

妖族大門不開,轎伕竊竊私語。

其中一人等不及,埋怨跺腳,“這苦差事,若不是籤死契,說什麼也不來。”

那婆子急得拍手,“早知如此,就不該收銀錢,晦氣。”

“閉嘴。”

我瞪他們一眼。

安撫小姐,走上前去,攏了袖子。

妖王宮大門透著寒涼。

一瞬間我恍惚了,似乎來過這裡。

這…不可能,我是個人。

用力拍門,“怎麼,這便是妖族的待客之道?連個開門的妖都沒有,不如調轉花轎回府。”

小姐吩咐下人落停花轎,掀開簾子,從裡面走了出來。

她的手幾乎透明,白得嚇人。

我上前抓住她,僅僅抱在懷裡。

小姐那雙不合腳的鞋子滑落腳跟,險些掉下來。

腳一落地,妖族道路兩側開了一簇紫色的花朵。一路蔓延,看不見尾。

那花在月光下倒挺好看,還隱隱透了點月光白。

僅僅剎那,變成一大團皺巴巴的骨朵。

我眨著眼,聽到腳步聲回頭。

來者是個蛤蟆頭,人身的妖怪。

我險些叫出聲,死咬嘴唇,擋在小姐面前。

小姐站得穩,一動未動,心跳平靜。

那群婆子轎伕滿目驚恐,四肢亂舞,“啊啊”叫喊,早已四散不見。

說實話,我很想抱著小姐跑,可我腳麻了。

我還沒來得及眨眼,那紫色花瞬間變大,張大嘴巴,一口一個,把那群人吃得連根骨頭都不剩。

食人花啊!

我差點又叫了一聲。

抱著小姐拍肩膀。

小姐沒戴蓋頭,她不可能看不見。她跟在蛙頭妖旁邊,鎮定自若,我跟在小姐旁邊,心中忐忑。

牙在互撞。

雙腿不受控。

我看著自已的手,指尖蒼白顫抖,剛剛你怎麼有勇氣敲響妖族大門啊。

我咬唇,身上發抖。

許是呼吸過重,她問我可曾後悔來此,變戲法似的塞給我一個桃子。

我鼓足勇氣,咬一口搖頭,無論小姐去哪,我都會跟著,即便是死。

因為我的命是小姐給的。

可奇怪,蛙頭妖看我的眼神怪異。

就像我初到侯府那次。

5.

五歲的我,遇見第一個人是三姨娘。她穿得又藍又綠,掐著大粉花像只花孔雀,頭上戴一排簪子。

聽旁人說,侯府主母才走三日,這外室帶著孩子急匆匆上位。

三姨娘來得第一件事,讓人掛紅燈去晦氣,警告眾人不可在府裡提起先主母,更不可祭拜。

她身後九歲的二小姐,才刮花一個侍女的臉,跳下石階,轉身來踢我。

“你個賤蹄子,小賤人,長著一張妖媚惑主的臉是打算勾引誰。

別用那勾引人的眼神看本小姐,發賤發到我這你是有多飢餓。

就該賣花樓,本小姐讓你不得好死。”

從小在花樓長大的二小姐,言談舉止同三姨娘一模一樣。

她喚來身邊丫鬟,捧一把土,兌水,抹在我臉上。

我捏緊拳頭。

說實話,那一刻,我是恨的。

我從來不覺得自已是好人,只因為我是個丫頭,還是個能吃的,每次買了我的人不是打罵就是嫌棄。

也有人想把我賣進花樓,可我年齡小,不做事,還浪費米飯,沒人願意要。也是如此,我被人牙子換了好幾戶人家。

可我什麼也沒做,卻成了生下就是錯。

既然我不如意,欺負我的人也別想安穩。

我首要想復仇的物件就是二小姐。

我能想到的出路是日後要嫁侯爺,當她小娘,最後成為夫人。

再如二小姐願望,把她發賣花樓。

二小姐見我瞪她,撿起柳條上來就抽,一個不夠,她換了木板繼續扇。

我被人按著肩膀,臉很快腫起,鮮血流下。

也是那時,我看到小姐,她伸出手臂,擋在我面前,似一束從未見過的光亮。她穿得寒酸,寒酸不像主家之人,而是下人。

小姐被三姨娘打一巴掌。

我對她們恨意加一分。

直到侯爺出現,我心裡燃起希望。可我錯了,他看也沒看,理也沒理。

侯爺寵徑直走向三姨娘,挽起她的胳膊,心疼給她吹手。

他愛得自始至終只有三姨娘,一個煙花之地出來的女子。

當初三姨娘毒殺二姨娘,他也是一聲未吭。

甚至在三姨娘把庶出大小姐,嫁給她那隻會吃喝逛花樓的侄子時,更是態度不明。

大小姐嫁過去不到半年,不幸染病,一屍兩命。

大小姐原是填房丫鬟所生,小姐母親升她做姨娘,大小姐同小姐關係要好。

只是侯爺不喜歡小姐的生母玉苓長公主,也嫌棄小姐。

她們太像,性子淡,卻也倔強。

哪怕赴死,絕不受強迫。

我不記得那日是怎麼結束的,只知道小姐蹲下身來,用發白袖帕抹乾我的眼淚,動作很輕,生怕磨破我紅腫的臉。

後來小姐知道我當時的想法,取笑我,“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可是?”

我自然沒想那麼多,只要出出氣就行。

她抱著我,攬我入懷,摸我的腦袋。

“乖,不怕,有姐姐在呢。”

那一年小姐才七歲。

她說要護我一生。

而我,也要保護小姐一生。

可我…終是食言了。

6.

流水的喜宴一連七日,給足皇帝面子。

可直到第七日,姑爺才選擇拜堂。

他嗔怪看我一眼,“那些人的下場你也看到,若是個知趣的,本王可以饒你不死。只要你不貪圖不屬於你的東西。”

妖王是妖族翹楚,早些年以一已之力砍殺先妖王,又用三日統一妖族。

只因前妖王抓了天彤,逼迫她為妃。

三屆皆知曉妖王是個髮簪癲公,非天彤不愛。

美人落淚,好一個英雄救美。

可他割了袍子,不同小姐說話,讓我代傳,甚至連拜堂也是。

他這是折辱小姐,配不上這個位置?

小姐說我總愛瞪人,所以我毫無察覺瞪了姑爺。

妖王低沉冷哼,“有意思,這麼多年,你是唯一一個敢如此出現,又用這樣眼神,看吾之人。”

“王,我難受。”天彤打斷。

三拜之後,姑爺抱著扭腳天彤匆匆離去。

小姐的院子偏僻。

姑爺給小姐分了兩個侍女,一個叫蘑菇,吃了躺闆闆那個毒蘑菇。一個沒有腳,天天飄來飄去,喚作無腳。

她們同姑爺一般奇怪。

從不直接同小姐說話,總是讓我替傳。

比如今日可曾吃飯,她們問了我,我在轉身撩起簾子,傳遞給小姐。

或者要穿什麼色衣服。

平日小姐素衣居多,反正花妖王的銀子,我直接什麼華麗挑什麼,把小姐打扮的漂漂亮亮。

剛開始我還一字不落傳遞,最後乾脆一句話不傳。

反正餓不到小姐就行。

我同蘑菇,無腳混久了,倒是玩到一起。我們踢毽子,無腳用頭頂,小姐就坐在一旁看我們。

姑爺不來,完全不用顧及到要合姑爺口味,做這做那。

某一天無腳突然神秘兮兮問我,為什麼每日,要抱著一個漂亮娃娃自言自語。

我沒聽清,未做回應。

無腳喜歡八卦,又同我說天彤聲音諂媚,那屋子外隔著十里,都能把人叫得酥軟。

天彤不該是蛇,是隻騷狐狸還差不多。

蘑菇跑來撞無腳胳膊,“王妃近日可曾想吃炙肉了。”

我看了眼簾子後的小姐。

自打入妖王宮,我同小姐吃的是涼食。

涼水面,涼瓜。

餓的我們眼冒星星。

我替小姐點頭,“吃吃吃,熟的就行。”

無腳又問我一句為什麼抱娃娃。

我看著懷裡,新買來送給小姐的布老虎,相視一笑,“小姐小的時候沒有一個玩具,所以我想把最好的給小姐。”

無腳還要說什麼,被蘑菇拽走。

晚上我們躲在石洞裡炙肉。

無腳從人族撿來烤盤,炭火,又抓了幾隻肥雞,小羊羔。

蘑菇撿了堆蘑菇,無腳腦袋一頂,全扔了。

“王妃要吃肉,誰吃你那毒蘑菇,自已留著得了。”

蘑菇不甘示弱,“那我也吃。”

我跟著點頭,“肉肉肉,烤雞翅,羊肉串,再來點辣椒麵,焦一些。”

偏偏這日夜裡,姑爺破天荒到來。

無腿蘑菇十份積極,給清淡小屋添了紅色。

兩妖行動利索,沒一會,打造出人族的婚房。繡花床褥上,撒了紅棗桂圓。

小姐被拉出來時整個人還是懵的。

她換了妖族衣衫,料子薄透,鎖骨隱隱可見。

也是這時,姑爺到來。

或許她認命了,乖乖坐在那裡。

姑爺站在她身前揚起下巴,身子緩緩落了下去。

下一瞬,他把小姐甩出去。

姑爺蹙眉,滿臉嫌棄,「都說人族女子謙卑有禮,這種勾引人做作的手段還真是讓吾大開眼界。」

無腿蘑菇跪在地上,連連請罪,小姐制止。

姑爺嘲諷,「還把責任推卸給別人,還真是讓吾失望。」

可我沒想到,姑爺前腳離開,天彤後腳跟來。

她捂著圓滾滾的肚子,睥睨小姐,「看來妖族日子過於清閒,你連自已是誰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