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軒坐在古箏臺前，盯著桌面上的曲譜，眉頭時而緊皺，時而舒緩。

片刻後，他彈響古箏，嘴中輕輕唱道：“一朝花開傍柳，尋香誤覓亭侯……”

旋律沉穩，咬文吐字很慢，配合悠揚清脆的古箏伴奏聲，格調一下子被拉了起來。

周孝愚注視著面前的張小軒，若有所思。

似乎，《知否知否》的曲和詞搭配在一起，演繹的效果沒有想象中的差。

其實還可以。

短短一分鐘後，張小軒唱完了。

他頓了頓，咂了咂嘴，感嘆道：“確實是十足的華夏風歌曲，絕對在水準線之上。”

周孝愚將之前的疑惑處點出來，“我覺得曲子還行，但是這個歌詞，明顯在意境上有些割裂。”

張小軒拿著曲譜打量了一眼，早就注意到了歌詞中第一段第二段和第三段之間的意境割裂。

他意味深長的盯著周孝愚道：“你是不是故意想讓我當面誇你？”

周孝愚臉色微紅，擺了擺手道：“真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讓張老師幫我找找問題，看看有沒有能夠彌補或者改良的地方。”

他只是一心想求進步，從張小軒口中找到一些和自己類似的看法，以此來驗證自己的學習方向。

難道能告訴對方，這首曲子是我從系統空間照搬出來的？

華夏風歌曲，不管是填詞還是作曲，亦或者是編曲，在整個華夏目前的市場中都算是一次里程碑的創新，屬於集大成者。

在武俠小說中那就是開宗立派的風格。

創作難度顯而易見。

周天王將這扇門開啟了，他是開宗立派的大宗師。

然而這麼多年過去，市場上又能見到多少華夏風的歌曲呢？

極少。

少的原因是因為……華夏風創作難度高。

周孝愚作為一個事實上的填詞作曲學徒，直接從難度極高的華夏風入手，這塊骨頭不好啃。

張小軒見周孝愚說的誠懇，在加上他是瞭解對方性格和秉性的，兩人畢竟有過一段師徒情。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手中的曲譜上。

“你說的歌詞上的意境割裂，這個小問題確實存在，但是，這也不能怪你，李清照是誰？千古第一才女，在她的一段宋詞基礎上進行擴充，不管你找誰來，這個意境上都有一種割裂感，只不過是大小程度不同而已。”

“看問題要從整體上去看。”

“華夏風的特點想必你也知道，要求三古三新（古辭賦、古文化、古旋律、新唱法、新編曲、新概念），六點要求全部做到才叫真正意義上的華夏風，如果只能滿足六點要求中的一部分，那隻能叫貼近華夏風，亦或者叫近華夏風，當然也能舔著臉對外宣傳這是華夏風歌曲，一般沒人會反駁。”

周孝愚之前照搬的《桃花笑》和《梨花香》都是‘近華夏風’歌曲，因為只做到了六點要求中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

“所以真正意義上的華夏風，創作難度其實是很高的。”

“華夏風的音樂一般採用‘宮調式’主旋律，講究一個含蓄典雅和意境美，契合儒家文化中的中庸之道，就是不出格，不出挑，中正平和，如果用美女來舉例的話，華夏風就是美女中的那種國泰民安臉，第一眼肯定不如那種狐狸精妖豔貨色好看，但是第二眼，第三眼卻是越看越順眼。”

五音的名稱分別是：宮、商、角、徵、羽，分別代表西方音樂中的“doremisolla”（華夏古典音樂中沒有“fasi”音），以宮音為主音的調式稱為“宮調式”。

張小軒繼續解釋道：“古代皇宮裡面，太后給皇帝選妃子或者宮女，一般都不會選那種太過漂亮和妖豔的，尤其是選皇后。”

“華夏風來源於古代，我們想要了解華夏風，必須先要了解古代老祖宗的審美，當然，這也是我們華夏大部分人的審美，幾千年沒變，也不是完全沒變，肯定有一些微調，所以，你知道什麼叫【宮除錯】了吧？”

周孝愚將張小軒的話來回反覆咀嚼了幾次，若有所思。

其實這些文字或者解釋，他之前就看過不止一次，這次從對方口中說出來，讓他有了一些新的體會和理解。

張小軒拍了拍手道：“我總結一下，華夏風的歌曲，它的美必須從整體上看，通俗說就是追求意境美，所謂的古色古香就是這個意思，它必然沒有大起大落動人心絃的旋律，有的只是娓娓道來，而這種意境美是透過曲調和歌詞一起表達出來的。”

“歌詞是為歌曲服務的，我們回過頭來再看看你的這首《知否知否》，曲子沒問題，就是標準的華夏風，純正的華夏風，歌詞的整體和曲子搭配在一起不出戲，能將這種古色古香的意境美表現出來，那麼它就是合格的。”

周孝愚點了點頭，認可張小軒的解釋。

後者最後總結道：“何況這是一首限時的定製歌曲，你能在規定時間內拿出一首中規中矩的華夏風歌曲交給甲方，就算合格了，不能要求太多。”

張小軒瞥了一眼周孝愚，好似在怪罪對方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當華夏風是大白菜，隨隨便便就能拿出來一首堪稱經典毫無瑕疵的成品？

在張小軒眼中，面前的周孝愚就是作曲界的天才，年輕，肯鑽研和學習，正是靈感爆棚創作能力強的時候。

而他，早已到了靈感枯竭的階段，已經被生活中的蠅營狗苟磨滅了大部分的創作激情。

天才眼中的煩惱，對於普通人來說，就是一種變向的炫耀啊。

你說氣不氣？

張小軒重重的拍了一下週孝愚肩膀，“我小區裡面有一個小年輕，20歲出頭，父母贊助他買了人生中的第一輛新車，愛惜的不得了，然後被他刮掉了一塊車漆，其實很小的一塊，黃豆大小，他蹲在車身面前唉聲嘆氣，耿耿於懷。”

“其實那塊被刮掉的車漆，不貼近看壓根就發現不了，我把他從車邊拉出來，拉到四五米遠的地方讓他重新看，他驚喜的發現，他的車和新買的沒兩樣，之前的擔心煙消雲散。”

“懂了嗎？從整體看，不要侷限在某一點和某一處。”

周孝愚一時間如遭雷擊。

有一股豁然開朗的覺悟。

片刻後，周孝愚規規矩矩的朝著張小軒鞠了一躬，言語誠懇的說道：“感謝張老師的點撥。”

張小軒笑道：“所以，懂了嗎？”

周孝愚點了點頭道：“懂了。”

“你看，這不得感謝感謝我？”

“必須的，一會請張老師吃大餐。”

“我開車來著，不能喝酒。”

“我幫你叫代駕。”

“那行，就喝一點。”

周孝愚找出附近的飯店電話選單，點了一桌大餐，以及幾瓶冰啤酒，讓物業的值班人員幫忙送過來，這一頓花了接近四五百塊。

感謝要落在實處。

兩人在大廳中痛痛快快的喝了一場，間隙中，張小軒老老實實的找周孝愚訴了一通苦，無非就是孩子不太聽話，老婆在家管的很嚴，把他當成了一個賺錢機器，絲毫沒有剛結婚時的溫柔，反而變成了一個母老虎。

每次吵架，兩個孩子肯定站在母親那邊，讓他很苦惱。

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每天活得像個陀螺不停的轉，每年若是賺不到100萬就感覺生活沒著落。

今年還好，接了一單給周孝愚上課的活，又上了一款綜藝，100萬的目標提前完成了，但是明年的就沒著落了。

周孝愚聞弦而知雅意，口頭承諾，以後有了相關的活兒或者業務肯定會想到張小軒。

得到他的承諾後，張小軒一番心思總算落了地。

到了他這個年齡，靈感和創作能力閹割了，其他方面也沒有特別突出的地方，唯有靠經驗和人脈混口飯吃。

其實像他這樣的圈內人很多，各有各的難處。

這也是他為什麼對周孝愚如此上心的原因。

所謂的經驗，留在肚子裡面一文不值，拿出來還能變現，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不就是這樣的嗎，一看感情，二看利益。

周孝愚這個年輕朋友，他交定了。

最後小區值班的物業勻出一人充當代駕司機將張小軒送回家，回去後少不得又要被一頓囉嗦，代駕錢是周孝愚現場給的。

150元錢代駕費。

物業將張小軒送回家後，坐公交和地鐵轉車回來，路上買一包煙和幾瓶飲料，口袋中還能落個100元，皆大歡喜。

至於溜班和曠工啥的，領導知道後會不會說？

大抵是不會說的，前提是不出意外。

將張小軒送走後，周孝愚出門溜了一下彎，算是飯後消食，然後慢跑了半個小時，回家洗澡睡覺。

繼續進入系統空間學習。

剛剛餘存出來的一萬經驗值，足夠買一枚悟性丸了。

這段時間，他的學習重點繼續回到【填詞作曲編曲】上，這算是他目前要攻克的第二道難關。

次日，周孝愚在一樓書房桌面上發現了一個隨身碟。

這個隨身碟顯然不是他的。

難道是張小軒遺留下來的？

他直接一通電話打過去。

張小軒在電話中笑道：“那個隨身碟啊，是我的，不過現在歸你了，裡面有些東西你應該用得上，算是我昨天上門拜訪給你帶的一點小禮物，你先開啟看看，不懂的隨時問我。”

結束通話電話後，周孝愚將隨身碟插入電腦中。

發現裡面是一段音訊檔案匯總。

所有樂器的演奏音訊都被收集在裡面，林林總總不下四十個。

包括了絕大部分的民族樂器和西洋樂器，甚至連一些冷門樂器都有，如編鐘和風琴等，每一種樂器的演奏又必須包含‘哆來咪發唆啦西哆’八個小音符。

這是一份系統的樂器備份音符檔案，每一位學習編曲和作曲的人都會用到，即便沒有，在學習過程中也會用自己的方式來收納總結，最後存下來備用。

就好比網文作者，大部分都有一份【遮蔽字詞彙總目錄】，也就是知道哪些字和詞在寫出來後會被網站遮蔽。

如果沒有人給你，你只能依靠自己的經驗總結來慢慢踩坑，慢慢收集。

這一下，確實省了周孝愚不少功夫。

算是一份價值不大，但是很有意義的小禮物。

他在電腦前系統的聽了一遍，用微信給張小軒回覆了一句，“禮物收到了，很有用，謝謝了。”

張小軒依舊哈哈大笑道：“不用謝，只希望你昨天酒桌上說的話能算數就行。”

周孝愚道：“肯定算數，只是我現在名氣小，人脈也不廣，本身就自身難保。”

張小軒安慰道：“我知道，把眼光放長點，你以後萬一飛黃騰達，記得老哥就行了。”

如此又過了兩天。

周孝愚系統中的經驗值攢夠了兩萬，他一下子將另一首歌《月滿西樓》買下來。

《月滿西樓》這首歌的填詞部分全部採用李清照的宋詞，然後根據詞來作曲，反推。

這首歌也是一首實打實的華夏風歌曲。

不管是曲子還是詞，都要比《知否知否》強上一些。

系統給兩首歌的打分都是A級，購買經驗值各2萬，但是周孝愚私底下有一個自己的打分評級標準。

在他的標準中，《月滿西樓》肯定是A級歌曲，而《知否知否》只是一首B級歌曲，這種打分標準單純只看曲子的質量和風格，並不考慮在另一處時空中的知名度等附加價值。

兩首定製的曲子出來後，他照例在家中學習了兩天，然後去知識版權局註冊版權，再然後就是錄製兩段小樣給甲方發過去。

所謂的音樂小樣demo，就是沒有系統的編曲，沒有前奏，沒有間奏，只是簡單的用一把樂器伴奏，將主歌和副歌部分唱一遍即可。

相當於一種半成品。

周孝愚的嗓音一般，不算特殊，屬於大學迎新晚會的那種水準，但是唱民謠和華夏風歌曲已經綽綽有餘了。

這也算是所有創作型歌手的一個共同點。

嗓音和音色、音域等條件都很一般，比不得那種專業歌手。

而想成為專業歌手，那條件就苛刻多了。

光是一個音色就能剔除掉萬分之9999的人。

周孝愚微信上有趙小刀和趙小刀經紀人的聯絡方式，他想了想，還是發給了對方經紀人。

在前海市的另一處地點，後者的微信上多了兩段發過來的音訊檔案。

接受後瞟了一眼，發現是周孝愚傳過來的兩首定製歌曲。

當下心中一動，“這麼快？這才一週時間好吧？”

不過，她仍舊是禮貌的回覆了一句，“周老師，稍等下，我先聽聽看，晚點再給你回覆，最遲明天。”

周孝愚回覆道：“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