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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白螞蟻

這頓飯大家都吃得味同嚼蠟,飯後老潘和夫人交頭接耳一陣之後說道:“小趙啊,你住在這裡呢畢竟不太方便,要不這樣,你跟我去住酒店。”

這就是在變著法攆人了,潘家寧嗔道:“爸……”但老潘不為所動,指揮若定:“你媽陪你住,就這麼定了,你把小趙的私人物品收拾一下。張老師,身上還有多少現金,都給我。”

張老師就是潘家寧的媽媽,是一名英語教師,夫妻倆互相以潘校長張老師為暱稱已經很多年了,默契那是沒的說,張老師拿了一小沓百元鈔票出來交給丈夫,老潘又塞到趙殿元手裡:“這些你先拿著,不夠再說。”

這戲碼像極了“龍王贅婿”的網路影片段子,只是潘家父母出手太寒酸,這一沓鈔票最多兩千塊,遠沒有“五百萬美金”的豪邁大氣,但態度已經表露得明明白白,成熟的中年人才沒心情和你們玩過家家的遊戲,給兩千塊錢是先禮後兵,不識抬舉還敢靠近潘家寧的話,那就不是用錢和他說話了。

潘家寧深知父母的脾氣,硬槓是毫無出路的,她只能眼巴巴看著趙殿元,希望他能體諒自己。

朱古力挺尷尬的,作為一個外人,她並沒有插話的立場,只能默默期待大反轉,比如忽然有個衣冠楚楚的管家來敲門,恭迎少主回家什麼的戲碼。

但逆襲的戲碼並沒有出現,趙殿元甚至都沒表現出一點男子漢的氣概來,他樂呵呵地接受了潘校長打發他的錢,拎起張老師整理好的裝著自己衣服鞋子的超市購物袋,和潘家寧、朱古力打了個招呼,就這麼走了。

潘家寧想跟下樓,被老爸一個惡狠狠的眼神瞪了回來。

老潘本來在附近定了賓館房間,但那是高階賓館,哪能給小流氓住,他找了最近的如家快捷酒店,步行過去,用自己的身份證給趙殿元開了個最便宜的房間。

“一起住嗎?您兒子的身份證出示一下。”前臺人員機械地說道,不等老潘回應就拿起對講機詢問樓上的清潔工房間是否打掃完畢。

旁邊柱子上貼著鏡子,老潘不由自主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和趙殿元,還別說,眉宇之間真有五六分相似,就像是帶兒子來上海面試高校的嚴父。

老潘知道趙殿元沒有身份證,隨口敷衍了幾句,前臺見多識廣,搭眼一看就曉得他們都是本分良民,也就沒怎麼較真,收了三天的押金,把房卡和身份證遞了回去。

“三天時間,夠你找工作了,年輕人,只要勤懇上進,上海遍地是黃金,別整天研究那些歪門邪道,什麼PUA的,做個人吧。”老潘把房卡放在趙殿元手裡,語重心長地交代了幾句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趙殿元拿著房卡不知所措,他搞不懂用一張卡片如何開門,不過這種簡單的操作,稍微嘗試一下就能掌握。坐在逼仄的酒店房間裡,他的第一個動作是開啟電視機,有什麼看什麼,他沒什麼可發愁的,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死在潘家花園的血戰中,在投胎的途中出了什麼岔子才來到此間,這條命等於都是白撿的。他一個二十五歲的大小夥子,腦子不笨,身上還有兩千塊錢,又有什麼可怕的呢。

電視機裡播放著關於房地產調控的新聞節目,趙殿元聽不太懂,但是作為八十年前石庫門房子的群租客一員,他深知房子的重要性,以前房子緊俏是因為人多房子少,現在上海的高樓大廈那麼多,但人口也相應增加了許多倍,房子以前是最為稀缺的資源,現在依然是。

他是電工出身,但那點技術早已落伍,不經過學習培訓難以勝任當下的工作,反而是做一個白螞蟻不需要太多技術。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印象最深刻的並不是高樓大廈,而是比比皆是的房產中介,什麼太平洋、鏈家、我愛我家之類,比菸紙店還多,這也說明這個行業門檻很低,很容易入行。

趙殿元沒有猶豫,當即出門找工作,已經過了晚飯點,依然有些敬業的房產中介站在小區門口發放傳單,一個女中介把傳單塞在趙殿元手裡,職業性地說了一句:“先生,房產資訊瞭解一下。”

A4的列印紙上印著周邊幾個小區的房源資訊,三五十平方都要五百萬,大點的更是要近千萬,趙殿元對當下的幣值還不太熟悉,他只覺得錢如果拿來買大米的話,還算是個錢,買房子的話,錢就不值錢了。

“先生,有想了解的房源嗎?”女中介看到他駐足,還以為遇到了客戶,立刻熱絡起來。

“你們還要人嗎?”趙殿元開門見山。

女中介看看他,捂嘴輕笑:“是你本人嗎?”

“是我,我會說北平官話,會說上海話,我還會電工,還會開車。”趙殿元不遺餘力地推銷著自己,生怕被拒絕。

女中介笑了:“做一名房產經紀人,不需要那些,我手下很多外地來的小夥子,到現在不會說上海話也沒什麼影響,做這一行需要的是強大的心理素質,臉皮要厚,嘴要甜,能吃苦受累,還要機靈變通,學習能力強,你覺得自己可以嗎?”

趙殿元點頭:“我想試試。”

女中介看看手機螢幕上的時間,將傳單收了起來:“跟我回店裡登記一下,明天過來上班,預備身份證,還有一千服裝押金,你喊我孫姐就行,對了,你叫什麼?”

“孫姐儂好,我叫趙殿元,叫我小趙好了。”趙殿元亦步亦趨,尾隨著孫姐向不遠處的中介門店走去。他看不到的是,孫姐正在微信群裡發內容:我今天撿到一個新人,長得像胡歌,先說好誰也不許和老孃搶。

房產中介總是下班很晚,夜裡十點還有客戶在店裡談合同,孫姐這就要幫趙殿元辦入職,可是新人卻拿不出身份證來。

“你得抓緊補辦。”孫姐將筆遞給趙殿元,“表格填一下。”

趙殿元上過私塾,能寫一手漂亮的小楷,硬筆書法也不差,但是這張表他卻沒法填好,因為他不但沒有身份證,連身份證號碼都沒有。

孫姐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將表格收了回來,正當趙殿元失落懊喪之際,就聽孫姐說:“明天早上七點五十到店,不許遲到。”

趙殿元心花怒放,感謝了孫姐,樂顛顛地回去睡覺了,這一夜睡得踏實,六點多鐘就醒了,出門吃了早餐,還打包了一份帶到中介門店,他去得太早還沒開門,等了一陣才有人來開門,七點四十五,一輛寶馬轎車駛來,孫姐下車,高跟鞋聲鏗鏘,看到趙殿元奉上的早點,飛他一眼:“這麼快就巴結上了?”

“舉手之勞,感謝孫姐提攜。”趙殿元硬著頭皮道,他這副樣子讓孫姐撲哧一笑:“逗你的,對待客戶就要這樣,真誠,不做作,坦蕩大氣嘴甜,我看好你。”

孫姐一進門,中介們全都站了起來,齊齊打招呼。

“還有十五分鐘,沒吃飯的趕緊吃,八點整集合。”孫姐說著將趙殿元拉過來,“小陳你給他找一身衣服換上,老徐,你帶帶他,昨天我招的新人,趙殿元。”

趙殿元並不是一個木訥的人,相反,多年摸爬滾打混跡社會的經驗比這些人豐富多了,他會察言觀色,會做事,更會做人。

十分鐘後,換上黑西褲白襯衫的趙殿元站在隊伍末尾,跟著店長孫姐一起喊口號,做早操,開始房產經紀人實習生的一天。

房產中介是個流動性極大的行業,大多數新人熬不過試用期,就像孫姐說的那樣,這一行對人的技能要求不高,對心理素質卻有著極高的要求。新人入行,是沒資格談業務開單的,只能先抱著電話本給上面的號碼挨個打電話,詢問對方房子可要賣,可要租,百分之九十的電話打出去只會得到冷漠的回絕,甚至直接結束通話,這就是考驗心理素質的第一關。

除了打電話,就是發傳單,蹲守在小區門口見人就發,態度要不卑不亢,既不能太冷淡,也不能像牛皮糖一樣黏著客戶不放。

老徐是孫姐安排給趙殿元的師傅,是一名來自安徽的老中介,門店的開單王,這一行幹得好的那都是人精,豈能看不出店長對這個長相英俊的新人有意思,老徐可謂傾囊相授,只讓趙殿元打了一上午的電話,就帶他實戰去了。

做中介,基本功要紮實,對於當下的法律政策瞭如指掌是必須的,對附近的樓盤、學區、物業、交通和商業環境都要爛熟於心,更要掌握自己的資訊渠道,建立人脈關係,比如老客戶和同行,哪怕是小區的保安,都要處好關係,誰知道哪天就能用得上。

“這一行,學問大了,一個優秀的經紀人,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要懂心理學,懂大資料,懂風水。”老徐掰著手指頭教育著趙殿元,一轉眼卻看不到人了。

趙殿元去幫一個推著嬰兒車的阿姨提東西去了,這阿姨剛從超市出來,買了兩大桶油,試圖掛在嬰兒車的車把上,差點把車掀翻,幸虧趙殿元眼疾手快,才沒把孩子甩出來。阿姨看他一身中介打扮,就有些排斥心理,但是當她聽到趙殿元說一口上海話後,態度又變得親切起來。

老徐目送趙殿元拎著兩桶油走進小區,就再也沒出來。

兩個鐘頭後,趙殿元回到店裡,找到老徐報喜。

“徐哥,那位阿姨家的房子打算出售,兩室一廳六十平,五樓非頂層,滿五不唯一,願意交給我們獨家代理,我把戶型圖畫出來了,現場照片也拍了幾十張。”

老徐蹺起大拇指:“我就知道孫姐看中的肯定是人才,開單王的頭銜,遲早是你的。”

……

潘家寧很難過,老爸竟然真把趙殿元趕走了,而趙殿元似乎也不打算回來了,這時候吳濤又打來電話,說最近有新政策,對疑似拐賣兒童、流浪乞討兒童,還有來歷不明的盲流人員,都要進行DNA檢測,採集血樣,資料錄入全國資料庫,趙殿元就符合條件,給他抽個血,說不定能查出真實身份來。

吳濤說,像這樣的無身份盲流人員其實並不少,他們或許和家人發生矛盾出走,或者患有某種精神疾病,甚至有些犯下滔天罪行的在逃犯,長年在外流浪,甚至長達數十年……

“他肯定不是,他的生理年齡至多二十五六歲。”潘家寧聽到這話就皺眉,吳濤聽出對方的不悅,忙道:“我的意思是說他可能是年幼走失的兒童,又患有精神疾病,臆想症之類,覺得自己是穿越者,還虛構了一整套人生。”

潘家寧說:“我不反對你把他拉去抽血,但是首先得找到他,昨晚上我爸把他趕走了,我都快急死了。”

吳濤趕緊安慰:“放心,丟不了,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那先謝謝啦。”潘家寧掛了電話,走到陽臺長吁一口氣,朱古力上前抱住她的胳臂,滿懷歉意道:“COCO,對不起。”

潘家寧沒說話,目光穿過樹叢,落到小區花園健身器械區域,一幫中老年阿姨中,趙殿元鶴立雞群,左右逢源,談笑風生。

“那是他嗎?”朱古力手搭涼棚看不真切,飛奔回臥室把看陳奕迅演唱會的望遠鏡拿出來眺望,確認無疑後把望遠鏡塞到潘家寧手裡。

鏡頭中的趙殿元換了裝束,韓版修身白襯衫和西褲,襯托得人修長挺拔,脖子上似乎掛著一個身份牌,像是推銷員之類。

潘家寧如墜雲裡霧中。

趙殿元實習第一天就開單了,說來也是機緣巧合,住在同一小區的新上海人租客想買房子,先前那位阿姨的房子正好符合條件,兩下里都和趙殿元只有一面之緣,卻毫不遲疑地信任他,要把這單生意交給他做。

這事兒說來也不算離奇,孫姐就說了,長得好看本身就是實力的一種,小趙長得好像胡歌加靳東除以二,帥,但又不至於太帥導致親和力下降,帥得剛剛好,帥得有煙火氣,就像是從小看大的鄰家兒子,試問哪個大媽阿姨不喜歡這樣的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