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輪到姜聞詫異，他都不明白這麼淺顯的問題怎麼會從林無攸嘴裡說出。

可轉念一想，這小傢伙如今不過19歲。

廣泛意義上說，他只是個才成年不久的孩子。

……哪怕這孩子天賦卓絕，拍出來的電影碾壓無數從業多年的老人，可他對世界尤其是創作的認知仍不完整。

這才會導致碰到了一些計劃之存在便對創作的意義產生懷疑。

但這正是前輩存在的必要性。

為這些迷茫的孩子們指點迷津！

姜聞一想到這裡，被林無攸一次次折磨的記憶都開始泛黃，他重新拾起身為長輩的尊嚴。

“文藝或文學作品在不涉及到大是大非的問題之前，它們不存在對錯，僅是喜歡或不喜歡。”姜聞嚴肅講述，“立意遠大的作品固然尤其存在的必要性，立意普通的作品並非沒有受寵。”

“有人喜歡紅色文學，就有人喜歡懸疑電影，有人愛看好萊塢的商業片，就有人痴迷於藍白紅三部曲……審美無高下之分，文藝作品也無需揪著議題不放。”

說得很正確，唯一的問題是……

“這好像不是確鑿的回答……”

原本還挺為回答驕傲的姜聞登時黑了臉，一拳頭砸在林無攸腦袋上。

“這孩子腦瓜怎麼那麼死，一定要‘是或否’麼？有個詞叫‘灰色地帶’！”

林無攸：“……”

寒冷的天氣會讓疼痛傳導慢一點，他遲了兩秒才感知到頭頂傳來的巨痛，然後抱著腦袋開始跳腳，地面上薄薄的一層積雪被他揚起。

“好疼，我的腦袋被打得好疼，叔！快點叫救護車，快點……”

“啊？”姜聞愣怔一下，趕忙跑上前檢視，“我、我也沒下狠手！怎麼就疼上了——”

等姜聞趕到近前，林無攸趁機反殺，直襲姜聞腹部，“嘿！吃我一劍！！”

姜聞：“……”

“你這小子！！”

他宛如猛虎下山般撲過去，兩位加起來年紀快60歲的人，就那麼你捅我一下、我踹你一腳的鬧起來。

15分鐘後，姜聞率先投降，他雙手扶住膝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停……停戰……等我休息好……再來，我告訴你……我年輕的時……可是大院裡的一霸，正常小夥子根本不能……戰……呼……呼……”

“才39歲就這麼虛，叔你不行啊。”林無攸在旁邊幸災樂禍，立刻引來姜聞惡狠狠地一眼，“你個臭小子！你叔的年紀都能當你爸啦！你敢這麼對你老爹這麼講話？”

林無攸回憶下自家老爹滿身的腱子肉，猛然間打個寒顫，他屁顛屁顛地重新扶起姜聞。

“叔，我的錯，我的錯！”他忙聲認錯，“我請您喝羊湯，學校旁邊有家小館子，老爺子做得湯簡直一絕！”

姜聞扒拉開林無攸，“用不著扶我，還沒有到你要床前盡孝的歲數。”頓了頓又頗為得意道，“我不在外面吃，家裡有人做飯。”

林無攸幽幽詢問：“……不會是那位沒比小我幾歲的周小姐吧？”

圈內傳八卦的速度那叫個快，就連他這不愛聽八卦的傢伙都隱約聽過這對“師兄妹”的訊息。

“……”姜聞沒有回答。

但沉默即是預設。

林無攸必須得提醒他：“你還沒有跟前妻離婚，那位周小姐現在的身份很不得體。”

姜聞更加沉默。

他不想回答有關周小姐的問題，林無攸不想繼續問龐大的電影哲學，並深深覺得問出那句話的自己一定有哪根筋沒有搭對。

他又不是門口的思考者雕塑，為什麼那麼具有思考性！

他跺了兩下腳，徑直轉移話題：

“回家吧，為了忙活剪輯，我已經三天沒碰床鋪，整個身體硬得跟剛出土的殭屍似的，我現在無比想倒在床上，睡他個三天三夜！”

“哈哈哈，下回可別這麼拼，年輕時覺得累點沒什麼，等到老了，毛病都找上門來。”姜聞順坡下驢，主動往前走去。

林無攸肩並肩跟在他身旁。

“叔，看來你對這類事情蠻有經驗的嘛。”

姜聞輕嘖聲：“臭小子，又擱這亂說話！”

兩人一前一後往校園門口走，路上時不時打趣兩聲。

可林無攸注意到姜聞眉頭始終緊蹙，似是邊閒聊邊在思考些重要問題。

兩人在門口分別，林無攸還耐心等待姜聞說出那句一直思考的話，可有一道聲音卻搶先一步、蠻橫地插入。

“小祖宗，我可算是見到你了！！”王忠磊熱淚盈眶，他瘋了般跑到林無攸身前，抓住林無攸的手臂便往旁邊扯，“走走走，快跟我走！！那個該死萊恩已經到燕京了——”

王忠磊衝上來的速度很快，林無攸壓根看不清長相，他本能用力推開來人，併火速向後撤。

姜聞則挺身而出，右臂往前一推，從物理層面隔開的距離。

“誰？！”姜聞大喝。

林無攸則高呼：“保安，這裡有不明人員！”

叔侄倆的反應都夠快，王忠磊的反應也不慢。

“別叫，是我！王忠磊！我們之前見過！”

一聽他自報姓名，再看這人確實沒有手持兇器，林無攸這才準備回到原位，姜聞卻一把將他摁回去。

這次他做得更絕，直接用身體隔開兩人，將林無攸當個嚴嚴實實。

“呦，原來是王總啊，”姜聞假笑，“我還以為是什麼居心叵測、沒事找事硬要給人使絆子的歹人，沒想到是王總，失敬失敬。”

他背後的林無攸噗嗤笑了，姜聞太懂怎麼指桑罵槐、陰陽怪氣了。

原以為王忠磊會生氣，哪料對方只是醒了把在門口蹲太久凍出來的鼻涕。

“姜導，你對我有脾氣，我完全可以理解，我甚至還願意給林導道歉！不！”他修正措辭，“我可以登報道歉，請一圈記者來見證，只要你讓我跟林導說句話，我做什麼都行！我求你，讓我跟林導說句話吧，這個事情真得很要命！”

王忠磊不是慌，他是太慌了！

哥倫比亞影業的萊恩一直在等跟林無攸的畫面，但由於他們倆兄弟企圖拿捏林無攸，導致這次會面被一拖再拖。

上回萊恩打電話催促，這回他不打電話，直接坐飛機跑來燕京。

現在，他就坐在華藝兄弟的辦公室裡等待。

今天他要是見不到林無攸，回到哥倫比亞總部那麼一學，他們倆這輩子別想再拿到哥倫比亞的投資。

連個小導演都搞不定，你還想拿大投資？！

做夢去吧！

不光哥倫比亞的投資拿不到，國內的投資也夠嗆能拿，還是那句話——

連個小導演都約不出來，你們倆能力大有問題啊！

這絕對是兩兄弟創業至今遇到的最大危機，如果無法安然解決，哪怕後續平穩度過危機，這件事情也會被對手隔三差五地提起。

丟人，太丟人了！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可最開始兩人只是想拿捏林無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