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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前塵明,後世清(2)

雨師妾大腦一片空白。

她是萬萬不會想到万俟景榮曾遭受過如此的折磨,也不會想到這個傻子一般的男人從不解釋,更不會想到澹臺雪這個賤人竟是深淵魔族。

“万俟景榮啊万俟景榮。你還是個男人麼?”雨師妾眼角淚水不住,鬢角紅髮從根部開始泛白。

“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沒有其他言語,只是在不停地重複為什麼這三字。

雨師妾仰天長嘯,壘山上空只剎那間就烏雲密佈,狂風捲襲雷霆,一場暴雨即將傾來。

“不對,不對。那清波湖就是你的烏龜殼,你留下分身,還有小青龍在,為何不見下文,為何不來告知於我。你不是要將護心珠送給我麼?你不是要來道歉,將我接回來麼?為何?不對,不對。”

“主上!”

雨師妾的精神已近瘋魔,氣息紊亂,一雙手不自然地擺動,稍有停頓便會止不住地顫抖。

不光是她,就連魚幼安和楊月盈這樣的局外人也紛紛被眼前的記憶所感染,一時眼角發酸,那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魚幼安更是有好幾瞬,腿上經脈抽動,恨不能直接穿進記憶,將那澹臺雪碎屍萬端。為什麼偏偏要那樣一個溫潤如水的翩翩仙君經歷如此無間煉獄。

世間男子何其多,為什麼澹臺雪偏偏挑中了万俟景榮,汙了這一雙璧人。

這本該有一場完美的結局,可偏偏出了澹臺雪這一個變數。魚幼安越想心裡便越堵著慌,好像有一口氣卡在喉嚨,直逼眼角,讓他漲得難受。

隨著魚幼安深吸一口氣的功夫,那破碎的記憶天幕在雨師妾磅礴靈力的灌輸中逐漸恢復畫面。

“給吾顯映,開。”

“父神!”

“景榮!”聽到還未徹底顯映的畫面中傳來了父神二字,雨師妾情絲牽動,對著畫面中呼喊,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夠給她帶來一絲安全感。

但,這僅僅是連黛傳承下來的血脈記憶。

畫面中,渾身襤褸的雨兒從空間隧道中跌落清波湖,也顧不上自己的遍體鱗傷,拖著斷腿連滾帶爬的飛進湖邊小屋,將從万俟景榮本體中取出的一滴精血滴落在那個模糊的人形分身上。

藍光覆蓋之下,一個同万俟景榮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盤坐在床上,只是那眼神中只有憂鬱。

“父神!”

万俟景榮沒有答話,轉頭瞥向一邊,那裡是雨師妾的畫像所在。

畫中女子是那般的高傲瀟灑,赤發身下黑絲長袍,宛如黑暗中的火焰。

越是入畫,越是目光黯淡。

雨兒不懂情愫,只能雙臂撐著破敗的身體癱坐在旁,方才父神自爆的畫面歷歷在目,而眼前的這個父神既熟悉又陌生。她開始期盼母神能夠趕快降臨,讓父神恢復如初。

可世間諸般事與願違,沒有盼到雨師妾的出現,澹臺雪倒追了過來。

容不得雨兒多想,好在先前有万俟景榮教導,這滿湖碧蓮既是澹臺雪的臣子,又是牽制住她的利器。

“帝荷現,碧蓮伏。”

儘管雨兒肉體殘破。但當她立身湖中央,背後顯映龍女血荷虛影時,她便成了這清波湖的帝王。

來自血脈的威壓被碧蓮傳入澹臺雪的識海,不只是血脈,還有靈魂上的壓迫,讓澹臺雪的氣力瞬減四成。

加之先前大戰時所受的傷,現在的她可以說是對上雨兒這個初出茅廬的丫頭片子都有些吃力。

陡然,湖中一條強勁有力的龍尾甩出,將還在思考的澹臺雪擊飛。

“你是,敖寒?”雨兒只聽說過清波湖中有一條青龍,名叫敖寒。龍族,那可是她可望不可及的存在,一下子便像得到了救星一般,拉著敖寒的衣袖就往木屋跑去,“你快隨我去看看父神。”

青龍屬木,能反哺於水,另有龍印加持,才暫時將這個分身的心神拉回。

“万俟,你。”

万俟景榮示意敖寒不用多言,笑著看向雨兒,將手附在她的頭頂,“雨兒,幫父神再做最後兩件事吧。”

“父神,你說,我聽著呢。”

“父神,好痛。”

万俟景榮將雨兒關於蜃嶼的一切記憶都封鎖起來,就連同她的真身都被其掩蓋,變回了先前的大荒白荷的模樣。

“對不起,縱使你心靈純淨無暇,父神也不想讓你留有那段骯髒的記憶,但又捨不得傷害你,我把你當作女兒,只有封存你的記憶才不會讓你產生心障,更不會被龍兒知曉。”

“對不起。”

“敖寒,我自知我的時間不多了,龍印有加固封印的效果,若你還在,每百年為雨兒封一道龍印。”

“這記憶封印會隨著她的血脈一直傳承下去,無論她日後是否婚配,擁有子嗣,但龍女血荷同龍兒的地位一樣高貴,每一世都將只有一位。”

“若無婚配,子嗣,當雨兒生機散盡時,將會化為一顆荷心,由清波湖中的碧蓮蘊養百年才會再次化生。往往復復以至無窮。這已經是我能給我女兒最後的幫助了。”

敖寒像塊木頭站在一邊,只是對万俟景榮的話點頭接受。

“父神?我好像看到大海了。”被封印記憶的雨兒努力地回想著剛才腦海中閃過的畫面,是她一直都很嚮往的大海,可突然間又不是那麼嚮往了。

“替父神辦一件事,辦完以後,父神帶你去東海,那裡是小青龍的故鄉。也是,算了。”万俟景榮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事,追憶半分便及時打散。

眼前畫面一轉,雨兒踏著蓮臺一路向北偏東,那裡是雨師國所在。

“父神真不識好歹,沒想到第一次見母神就是為了離別。”雨兒真不懂大人之間的愛恨情仇,反正在她眼裡,父神和母神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反正將護心珠交到母神手上,母神一定會感動,然後回來質問父神。這樣一來,母神一定會讓父神回心轉意的。”雨兒自言自語道,肉眼可見的喜笑顏開起來。

可她終究是一片白紙,簡單的心思哪裡看得懂世間情愛。万俟景榮更是知道雨師妾的驕傲,一國國主又怎會將這些情情愛愛看得高於頭頂。

那護心珠定會被她當作自己所欠她的交代。

她不會來見自己,更不會哭著喊著求問原因。於她,自己的出現不過是為她徒增了裹著蜜糖的煩惱。

這便不得不說雨師妾的天命。一生無愛,瀟灑遊於萬千男色,若為一人所動全心,有半點歡喜之外的情思,那便會開啟淚劫。

淚劫難渡,古往今來,十七位雨師妾僅有一人成功渡劫,劫後也不過數日便安然逝去。其他往往,皆身消於淚劫結束的那一刻。

十三滴淚,十三場雨。淚乾雨歇,身歸天地自然而不復。

万俟景榮只希望她能忘記自己,哪怕恨自己都好,起碼能讓她在淚劫中絕情殺愛,只要她能平安渡過淚劫,其他的,於万俟景榮來說,一切都不重要。

可他偏偏算錯了一步,那就是遁逃而去的澹臺雪並未走遠,而是一直守在千里之外,神識覆蓋勘察,而雨兒貿然出動,正符合了她的心意。

一雙勾魂眼,一唇魅惑言,掐著雨兒的臉,就將她所有的話都套了出來。聽完万俟景榮的一番吩咐,澹臺雪不僅嗤笑,“真是沒什麼用,不過其他功夫倒還行。”

“既然你那麼為她著想,我便不會如了你的意。”

一雙粉色的眸子將雨兒的眼眸同化,“記住,万俟景榮讓你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那顆護心珠是他賞給你的報酬,你要把它藏在心肺之間,不讓任何人知曉。”

“你沒有所謂的母神,雨師妾只是一個玷汙你父神的賤女人。”

一顆護心珠而已,深淵不缺,但要是能毀了這兩人,澹臺雪就是高興。“去吧。”

“雨師妾,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能躲過這淚劫。前塵舊事,不費吹灰之力,就是舒爽。”澹臺雪看到人間荒野走過一個清秀書生,紅粉煙霧籠罩,那書生便同她一起消失。

回到清波湖的雨兒早已不見敖寒的身影,自己也奇怪為何折返來回,好像有什麼要事要做,但又記不起來,父神也不理她,終日盤坐在畫像前。

栩栩如生的畫像,讓雨兒看著有些厭惡。

心裡且已經種下一個事實,那便是雨師妾汙了她的父神,吃幹抹盡之後絲毫不認,徒留父神日日思念。

終於在第三個年頭,万俟景榮的分身靈氣俱失,化作一灘水漬,消散於天地。

記憶於此,天幕崩碎。

連黛從空中摔落,好在有望舒的護佑,才沒有磕碰到哪裡,但其七竅流血,本是白粉的肌膚附上了一層猩紅。

雨師妾緩緩閉上雙眼,將所有的記憶重新整合。

那一張張畫面在腦海裡不斷浮現、重演、更迭。

一滴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滑落,壘山上空的雲層越聚越厚,流雲百轉,宛如天之漩渦。

漩渦中央孕育著無窮雷火。

“這淚劫怎麼變成這樣子了?”白玉盯著天空,那劫雲的壓迫越來越凝重,作為妖族,是最懼怕雷霆的。“莫非淚劫已經被打破,轉化為了天劫?”

“不可能啊。”

“主上!”白玉失聲大喊。

“連黛!”

隨著雨師妾的上升,竟將連黛一同牽引。

那恐怖的雷霆是魚幼安長這麼大都沒見到過的,他擔心連黛受傷,也擔心雨師妾好不容易清楚真相卻又香消玉殞。

似乎是感應到他的信念,望舒直接將他裹挾,緊跟二人之後,三位一體,直面無盡雷火。

“龍兒。”

雨師妾在雷擊之下彷彿聽到了万俟景榮的聲音,鼻頭酸湧,淚如泉下,“你這個沒有擔當的男人,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可是大荒妖女之首,雨師國國主,區區淚劫怎麼可能難倒我。”

“你怎麼這麼傻,為何不與我說清楚。”

“我真的好恨你。”

“當初說好的天長地久,如今只剩下我一人,雨師國亡了,大荒不在了,我本該消散,可是你為什麼,為什麼又來告訴我真相,為什麼讓我再次體驗這痛徹心扉的過往,為什麼。”

“万俟景榮,你說啊!”

雨師妾癲狂,體內靈力不受控制的往身外擴散。

連黛一身血氣湍急,凝於心髒。

“啊。”

一聲慘叫,護心珠破身而出。

望舒環繞三人,將濃厚的靈氣從魚幼安體內抽出,不斷彌補這二人失去的生機。

三人對立,望舒環繞,護心珠漂浮在眾人中央。

無窮雷霆、絳紫天火,短短一瞬,傾天之力,全部砸在護心珠上。

光芒迸散,從護心珠中浮出一道人影,正是万俟景榮,是留存在連黛血脈中的精血。

只見他一臉笑意,溫潤不失當年,“龍兒,對不起。”

隨後又看向連黛,“雨兒,父神亦對不起你。”

沒有万俟景榮的精血,連黛的原身將會歸於白荷,成為凡種跟腳,修為、年歲都會大大縮減。

万俟景榮與天劫相觸,萬物湮滅,天地間只有一道白光,萬籟俱寂,耳中空鳴回想。

那些關於他們二人所有的美好記憶,都被万俟景榮毫無保留地傳達給了雨師妾。

她彷彿回到了那年,東海之濱,一個爛好人為她這個苟延殘喘的陌生人前往無極龍宮向血龍老祖求取血龍赤珠。

真不知他用了什麼辦法才換取到的,足足磨了三十九年。

她見過無數美色,但偏偏入了万俟景榮的道。對著一根注滿水的破木頭一愛就是七千年。

雨師妾只覺著自己的淚已經要流乾了,那一顆心好像也不再跳動,但一合眸,卻又是滿眼的万俟景榮。

愛,究竟是什麼;淚,又承載了什麼?

雨師妾原以為自己弄懂了,現在卻發現自己根本就不清楚何為愛,淚是何。

彷彿,万俟景榮還沒有消散,自己對他的愛也並未消失,反倒更加堅定。本是天涯眷侶,為何讓淚劫乘虛而入?是不信,亦是自嘆不如。

何為愛?

愛是堅貞不渝,愛是眼中唯他,此皆小愛;為人間,為蒼生,才為大愛。

與万俟景榮的相識,也是因為他行善於天下,為萬物施愛。和他在一起後,儘管終年居於清波湖,但他依舊為清波地界而存,為轄區生靈守護。

雨師妾終於悟了,宿命中的淚劫由小愛而生,劫後即便有餘生,最終也將魂歸天地,身哺萬物,既如此,那便散進半生修為,反哺天地。

讓自己為万俟景榮替天下蒼生下一次靈雨,至於澹臺雪,雨師妾發誓,一定會將她捉來,抽筋扒皮,以慰藉万俟景榮之所有苦難過往。

“御龍降世,澤披百川。風雨雷電,聽我號令。”

“風起。”

人間濁氣一清。

“雷響。”

人間百毒藏地。

“電閃。”

人間萬邪俱散。

“雨來!”

滌盪人龍萬民。

這一場雨,整整下了三時三刻又三分。

這一場雨,清醒了眾人,更使得魚幼安體內的靈氣愈加濃厚,有從輕煙往細流方向發展的趨勢。

只是他還不知,安詳地睡在潭邊玉臺上。

醒悟過來的雨師妾饒有興致地盯著他的睡顏,左手繞著望舒,右手拿著一把冰藍色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