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眼前熒光一閃,李觀瀾發現自己的意識重新回到了身體裡。
眼前還是自己的屋子,剛才所見的一切,彷彿只是一場幻象。
但李觀瀾知道,那些都是真的。
荒野的風,深沉的夜,死屍的粘稠以及惡人的狂笑,每一個場景每一個成分,都真實的不能再真實了。
“我家的因果嗎……”
低聲唸叨了一句之後,李觀瀾不再猶豫,抓起桌上的鐵刀,起身出門。
管城東所處的亂葬崗在平湖縣東,所以他出門之後,便直奔東方而去。
雖然小小縣城沒有宵禁,但在這個沒有什麼夜生活的時代,入夜之後的縣城早早就陷入了沉寂,除了縣中心陳鼓樓一帶還顯得熱鬧之外,越往縣城邊緣,人聲也就越少。
李觀瀾步伐很快,初時還只是小碎步疾走,等到了人跡越發罕至的時候,他就已經耐不住激動的心情,發足狂奔起來。
是的,李觀瀾很激動。
雖然一直以來,他都以謹小慎微的風格在平湖縣裡生存,對所有未知的事情抱有戒心和懷疑,對所有接觸到的人帶著審視,對所有敵人都果斷斬殺,但作為一個穿越之人,作為一個有掛之人,他的內心一直有一股躁動,一股想要肆意張狂,想要走出平湖縣,一探這個世界真實的衝動。
幾乎所有人都在說,平湖縣因為國運封印的存在,不曾向李觀瀾展示過這個世界真正的猙獰,平湖縣之外的世界,比縣裡要可怕的多,以至於李觀瀾老早就打定主意“不滿級不出山”,但越是如此,他對外面的真實世界就越發的好奇。
這種好奇心與日俱增,如今終於有了一個正當的理由,可以讓它獲得滿足了。
我練了明心劍膽,那些人在找明心劍膽,而且不惜殺人全家,那麼有朝一日我一旦暴露,必然會被他們盯上。
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出擊。
這股想法驅動著李觀瀾,讓他的步伐變的更快,到得最後,更是全力運轉起風吹草身法,在空無一人的道路上飛掠縱橫。
從高處看去,李觀瀾宛如一隻一閃而逝的夜梟。
也許是一刻鐘,也許是一炷香,總之並不長的時間之後,李觀瀾終於是來到了平湖縣的邊界處。
武唐的郡縣繁多,每州每府之下都有詳細的邊界劃分,奢華有實力點的,會特意搭建起高大的門樓以彰顯實力,貧窮低調的,則往往只會在道路旁立一個石碑作為地標。
平平無奇的平湖縣,自然屬於後者。
此刻,李觀瀾站在縣城東邊的地標石碑之前,望著面前漆黑的夜色有些躊躇。
再往前一步,可就脫離新手保護區了,他的心中,除了有些許的緊張之外,更還有三分興奮和三分警惕。
懷揣著小心,他試探性的探出一隻腳跨了出去。
夜風呼嘯,並沒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
“我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輕聲咕噥著,李觀瀾整個人跨過了石碑,人生中首次踏出了平湖縣的地界。
迎接他的,只有似乎更猛烈了一點的夜風。
環境沒有什麼變化,身體也沒有什麼異常。
但很快,李觀瀾就搖頭否定了這個判斷。
他伸出手感受著風的吹拂,豎起耳朵聽著四周逐漸清晰起來的蟲鳴草動,終於得出了結論:
“不,不是夜風更猛烈了,是我的五感變的敏銳了。”
“而且,力量也更強了。”
縱身一躍五米高之後,李觀瀾忽然心情大好。
如此說來,平湖縣裡的禁武封印,不光對那些外來武者起作用,對身處其中的自己,也同樣起作用!
他們被削弱了實力,我原來也一樣!
大家都削弱,等於大家都沒削弱。
同樣的,大家都加強,那就等於都沒加強。
兜兜轉轉,所有人還在同一水平線上!
意識到這一點,李觀瀾忍不住放聲大笑。
而後,他不再留力,朝亂葬崗的方向奔襲而去。
……
荒野上,渾身是火的男人已經停止了掙扎,空氣中瀰漫的焦糊味道,並沒能讓手持火把的邪刀門眾人停止他們的惡行。
狂笑聲中,一名為首的邪刀門弟子走到最中間那根柱子前,對那被綁在柱子上的女子道:
“不愧是劍邪風懷秋之女,心腸夠狠夠硬,自家男人死在眼前都硬挺著不說,我廖軍服了。”
“就是不知道,你還能挺多久。”
“風怡,你說接下來我們是燒你呢,還是燒你的寶貝兒子?”
他話音落下,便有一名邪刀門弟子持著火把走向最右邊的那根柱子旁,用手中的火把,不斷的在一名青年男子的周圍來回晃盪。
火焰忽遠忽近,燎的青年男子鬚髮捲曲,嚇的男子倉惶大叫:
“娘,救我,救我啊!”
中間柱子上,已經徹底絕望的女子,聞言也只能發出堅強的鼓勵:
“小云,不要怕,就算是死,你也要保持妖劍閣的顏面,記住你是劍邪風懷秋的孫子。”
“這些邪刀門的人都是畜牲,我們無論如何都不能向他們妥協。”
然而,青年男子絲毫沒有作為妖劍閣弟子的驕傲,在生死麵前,他剩下的只有歇斯底里的瘋狂和語無倫次:
“我不要當妖劍閣的人,我也不是風懷秋的孫子,我姓劉,我叫劉飛雲啊!娘你就把《明心劍膽經》交給他們吧,反正我也練不成。”
“難道你真要眼睜睜看著我死在你面前嗎?”
火光映照著男子仇恨瘋狂的臉,他的臉上除了恐懼還是恐懼,除了淚水還有鼻涕,狼狽的不像一個武林世家的公子哥,倒像是個在死亡面前毫無骨氣的懦弱膽小鬼。
誠然,在生死麵前,誰也無權指責他人的懦弱,但這一幕仍然讓女子從心底生出一股悲哀之感。
是溫室的花兒被保護的太好了嗎,為何到現在都不懂人心險惡四個字。
且不說自己有沒有那本《明心劍膽經》,就算是有,在如今的情況下,交出去了難道就能得以生還嗎?
這根本就是個死局啊。
風怡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只從嘴裡呢喃般的說道:
“小云,咬緊牙,堅持住,痛苦很快就會過去的……”
這時,一個陌生的聲音,忽然從一旁的夜色中傳了過來:
“《明心劍膽》在我這裡,你們真的想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