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輕輕一拂,蕭恆接住一片花瓣,便聞到空氣中飄蕩著的芬芳馥郁與淡淡的中藥氣息。他心中頓然明澈,瞳孔一縮,捏碎了那溼潤、淡雅的花瓣。
心中憤懣:果然是柳荀楓搞的鬼!可惡!
轉眼間,無數禁衛軍紛紛彎弓搭箭,將此地包了個水洩不通。
領頭的喬將軍有些狼狽,急忙跑到蕭琰身旁,作揖跪拜:“末將被朔王算計,不慎來遲,還望陛下原諒!”
“大勢已定。” 蕭琰不屑理會喬將軍,徐徐走向蕭恆,“九弟,孤本欲留你一線生機,讓你能在有朝一日跪在燕林城城門外,向那殞命的城中百姓下跪謝罪。可惜,多年來你未能反躬自省,反其執迷不悟,罪孽深重,孤只好先拿你開刀了。”
蘇公公聞及蕭琰親口提及燕林城一事,尤其那句“拿你開刀”,他老邁的臉上驟然湧現出一絲惶恐之色。他心生忐忑,暗歎陛下對燕林城覆滅之事,原來至今恩怨難忘。那下一個被“開刀”的,會不會就是自己?
蘇公公老臉羞愧,眼神躲閃。
蕭恆明朗乾坤已定,身臨絕境仍能保持臨危不懼的姿態,亦不忘拉個墊背的。
“蕭琰,你可知是誰在為本王出謀劃策,助謀倒戈,意圖篡位?”
“自然是遠在趙國的新君趙書勤。”蕭琰眉窩深邃,透著一絲寒。
他能想到,這次行動,柳荀楓也參與其中,可他不願去想。可蕭恆偏要說:“是柳荀楓。所有證據都在本王府上…”
“是他如何,不是他又如何”,蕭琰明目張膽的辯護某個人。
“你也看到了,這場花雨中帶有藥性,你的死侍漸入後,理智似乎恢復了正常,也許是他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煉製瞭解藥。他所作所為,是為了擊敗你,而非孤。功過相抵,他也可以完全無罪。”
“包庇柳荀楓?想的到美。”蕭恆與蕭琰迎面較勁,“本王清楚你對柳荀楓什麼心思,當真搜到證據,也會悄悄銷燬。所以本王事先讓王府管家準備好,要是本王未能平安歸來,那就代表本王遇上不測,要他立刻把證據送到皇祖母手上。”
蕭恆笑著意味深長“…皇祖母可不會單憑柳荀楓煉出死侍的解藥而饒過他,她的手段你我都清楚。證據到她手上,柳荀楓會死的比本王更快更悽慘!”
似被激怒到了,蕭琰神情稟厲,召劍在手,劍鋒指向蕭恆。
蕭恆不驚反笑:“自天上燃放煙火,管家看到了,估摸著猜到本王計劃生變,現在證據應該已經交到皇祖母手上。蕭琰,你永遠也得不到柳荀楓,就像本王至死也得不到寧諾那顆心一般扼腕。”
蕭恆曾查過,柳荀楓正暗中謹慎地清除他們之間串通的痕跡。無論成敗,柳荀楓都在竭力保全性命。
所以,為了防範柳荀楓可能對他有所算計,蕭恆暗中蒐集了和柳荀楓一切同流合汙的罪證,以備不時之需,最終逼急了,他是可以和柳荀楓魚死網破的。
“對了,本王還要告訴你一個秘密。”事到如今,穩住正人君子之風也無意處,蕭恆憋壞道:“那位清風明月的柳荀楓已經是別人的人了。”
“什麼意思。”
“意思是他已經和趙書勤……”
話音未落,劍鋒犀利一動,正欲抹他脖子,卻在短暫的瞬間,蕭琰止住了動作。
“趙書勤的確對他懷揣情愫,不過他可不是那麼隨便的人。蕭恆,你為了死得其所,不禁出口汙衊他,企圖激怒孤…,別做夢了,你的死期未至”頓了頓,蕭琰陰惻惻道:“還煩九弟多活些日子。”
就像西姬太后那樣,為了保證她苟且偷生地活到那一天的到來,蕭琰不得不把她送回她的故土。
摧毀燕林城的相關人物,沒有人能輕易逃脫命運的糾纏,也無法隨心所欲的活著。
他們必將在人間煉獄中掙扎,生死均不由己。
蕭琰忽然懷念起十多年前的燕林城,那裡花團錦簇、爛漫如錦。城主‘上官鴻宇’平易近人,善待每一位居民,深受城中百姓敬愛。
上官城主育有兩兒郎,長子上官決沉穩持重,而次子則姓蕭,這異姓之謎令城中眾民一頭霧水,不明所以,就連當年的蕭琰自己亦對此摸不著頭腦。
少時的蕭琰是個惹禍精,常常都由哥哥追在他後面收拾爛攤子。
別提兄弟倆關係極好。
儘管市民對他說三道四,卻不是真的反感他,反而熱情招待。
雖然他有自己的住宅,就喜歡四處串門,是吃百家飯長大,就連他父親上官城主也對他束手無策。
太平日子不長,先帝突然帶兵摧毀了這座充滿和諧的城市。緣由竟是因為上官城主得罪了朝中某個朝廷奸臣,那個奸臣誣衊上官城主私藏兵械,圖謀犯上,欲廢舊帝,改立蕭琰為新君。
畢竟上官城主之幼子,乃是先帝私下託付與其家的親生骨肉,系王室子嗣血脈真相一旦曝光,宮廷內誰敢貿然抗議?
蕭琰查過,當初那個禍首奸臣,正是舒芯沅的父親舒臣相。
後來蕭琰登基,第一時間拔除朝中禍害舒臣相,以賣國為由誅九族。本打算把舒臣相留在最後慢慢折磨,可舒臣相高高在上數十年不甘墮落,撞死在牢房牆壁上。
父債子償,蕭琰咬牙先留著舒芯沅的性命加以報復…
當時闖入燕林城的不速之客,除了先帝,還有西姬太后。
她那時候還不是太后,而是一名以慈母身份來接愛子回家的瘋女人。
蕭琰初次見到她時,她正身處上官大院,手持利刃,一刀一刀,無情地捅著他的哥哥上官決的腹部。
西姬娘娘咧開唇齒,幽怨肆意地大笑著,她見到蕭琰出現時,隨手扔掉匕首,全身被鮮血浸透,張開雙臂,嗲嗲嬌氣道:“來吧,孩子,快投進母妃的懷抱……”
周圍都是剛死去的上官府家丁和丫環,就剩西姬太后一人獨活,恐怕人全是她殺的。
光景觸目驚心,一度成為蕭琰年少時糾纏不休的噩夢。
蕭琰一腔怒火,努力直面恐懼,赤紅著雙眼衝過去要替他哥哥報仇雪恨。
可他身形嬌小,細胳膊細腿,又從未學過武藝,根本掙脫不得一個自小在荒野裡騎馬射箭、傲世群雄的外族長公主。
她緊緊抱著他,一口一口親吻他的頭頂、臉頰、脖子…口口聲聲說是他生母,一直思念他…
不管蕭琰如何嫌棄厭惡,拳拿腳踢,恨恨咆哮都不管用,西姬太后抱著他穿過打鬥重影,出了上官府門,直接丟進馬車打道回宮。
後來才得知,原來這個瘋女人真是他親生母親,而他只是被上官氏寄養家中的孩子,燕林城滅與不滅,他都註定會被接到宮中,那是早晚的事而已…
難怪,他姓蕭,而不隨父姓亦不隨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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