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周密考慮,定國公自作主張堵塞了有關蕭琰離京的訊息,並對外界宣稱陛下重病下不了床,朝會延遲…
太醫院,私塾。
柳荀楓今日替某個家中有事的夫子授課。他褪去了那一身嚴謹的官袍,換上了一襲水藍長衫,更顯仙風飄逸。
朱漆木門輕輕掩開,一張清秀稚嫩的小臉蛋探了進來,那是阿梨。
“柳太醫,您的課結束了嗎?”
“有什麼事嗎?”
“有人要見您。”
“嗯?”有一瞬間,柳荀楓體內血液的熱度在不斷飆升,心臟怦怦攢動,他期許是那個人。
“去了就知道了。”阿梨吐吐調皮的小舌頭,眨眨眼賣關子。
亭廊外圍小池躍魚,竹葉瑟瑟,靜謐非常。阿梨把他帶到一間古雅的客房,剛一推開門,一位俊若女相的容貌出現在前方。
“嗨!小美人,多日不見如隔三秋,本公子可想死你了。”
寧諾積極揮手,如同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下燦爛的笑容,與煦日相得益彰。
“阿梨,送客。”
說罷,柳荀楓轉身欲離,寧諾收到逐客令,忙伸手且慢!然後一語驚人,成功讓柳荀楓為他停步。
“你不想知道陛下為何多日久病不起,除了定國公和布老太醫,任何人都不見,尤其是你。”
柳荀楓:“阿梨,配茶待客。”
矮几前坐著兩人,身旁擺放著一扇雕刻著青竹屏風,畫面墨色山水栩栩如生。屏風上還投下兩道高挑雋逸的長影。
柳荀楓端坐如松,神態嫻靜。寧諾則顯得悠哉隨性,一副愛咋咋滴的模樣。
他輕晃手中的茶杯,勾唇痞笑:“想知道關於陛下的事情,叫我一聲哥哥,或許高興了我把我所知道的,毫無保留的全部告訴你。”
薄涼的粉袖內,寧諾的手腕至小臂上,若隱若現幾道暗紅暗紫的淤青和鞭痕。
柳荀楓觀察到這一點,壓著秀眉反唇相譏:
“朔王這個人醋意極大,他不是警告過你別來找我的嗎?怎麼,被朔王教訓一頓不夠,還想繼續捱打,…這是打上癮了嗎?朔王夫人。”
哐!
桌角一振,寧諾手中的茶杯摔落在矮几上,茶水在他的指間流淌,蔓延至桌面。
“不許這麼叫本公子!”他眉梢泛起一絲陰鬱和怒意,“有朝一日天,我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阿梨一邊倒茶,一邊插嘴調侃:“朔王殿下不把公子碎屍萬段就算好的了。”
“你!”寧諾眼眶赤紅,彷彿受到天大委屈,眼角瞬間轉著淚珠,“這就是你們太醫府招待客人的態度嗎!”
說起來,柳荀楓覺得自己對待客人的態度確實有些不周到。畢竟,他是朔王府剛過門的……側室。
雖然朔王目前尚未娶正室,但寧諾的地位在外界中描述為側室。
無論正室還是側室,於柳荀楓和他丫頭而言,都忍不住對他報有一絲敵意和防備心態,事實上他從未站在朔王一方,卻遭受這般對待,實在冤枉。
柳荀楓表達深深的歉意:“失禮啦,我替阿梨向你賠不是。”
“我們還是說正事吧。”寧諾支著頭說話間,語氣間帶著深思。
“出於我對蕭恆那個王八羔子的心機揣測,心生一念——蕭恆哪會輕易被敵手俘虜?這是他的奸計。至於他圖謀的目的,我糾結未定。直至得知陛下因病閉門不見,尤其是你呀,小美人。因此我才敢斷言,蕭恆的目標是引誘陛下前往渝州自投羅網。”
柳荀楓登時瞠目啞言,只見寧諾信心十足地拍著挺起來的胸膛,自豪道:
“毋庸置疑,我對蕭恆的瞭解,胸有成竹。蕭恆曾親口告訴我要時刻提防西姬太后,當時我一頭霧水,如今想來才恍然大悟,原來,蕭恆的死士煉製方法是從西姬太后的部落傳入中原的。這明面上看似西姬太后在利用蕭恆,實則她也被蕭恆戲耍於股掌之間。”
阿梨撓撓後腦勺:“我腦子裡被章魚噴了墨汁,完全聽不懂。”
寧諾:“別打岔。”
阿梨:“嚶!”
寧諾:“西姬太后自認為可以做到天衣無縫、坐收豐糧,豈料蕭恆將錯就錯,故意從了她的意而煉製死士,屆時死士人數足矣她成為一方霸主時,她又神不知鬼不覺將死士們轉移到渝州…”
“…她以為蕭恆不知情,實則……嘖嘖嘖…”寧諾咂吧著嘴,飲了一口茶,接著道:“之前你們看見的那個暴走在街市上的死士,也是她為了嫁禍蕭恆所為,沒想到蕭恆成功將這事情撇得乾乾淨淨…”
“…後來,她應該是覺得抓住小王爺,就能逼迫蕭恆來渝州談判,到時候把蕭恆和小王爺徹底抹殺,這樣就沒人可以傷害她的兒子了吧……可惜她太過自信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蕭恆早就將渝州螺蝸鎮那幫賊寇一網打盡,可他真正的目的不是西姬太后,而是陛下。”
柳荀楓聞得此等震撼人心的訊息,面容泛青,唇色慘白而微微顫慄。
“你也知道,喬將軍是陛下手底下的死忠狗,不會受制於蕭恆的命令,所以喬將軍現在在渝州凶多吉少嘍。”
寧諾聳聳肩,道:“而“朔王被擒、喬將軍戰敗”這樣瞎編亂造的情報傳到京城,應該是蕭恆故意為之。其中,我相信以蕭恆的為人,必然會秘密寫一封信件單獨送到陛下手中,內容可能是以喬將軍、蕭羽、西姬太后等人作為人質,要挾陛下孤身犯險…”
柳荀楓:“你說過,這些只是你的猜測。”
“可我也說過,我對蕭恆的瞭解足夠胸有成竹。”寧諾支起上半身:“小美人,你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你的想法會比我想的更加透徹才對,只是你不願意去想,換句話說,是你不敢想,因為你在害怕。”
像是謊言被揭穿一般,柳荀楓的臉色從鐵青褪變蒼白,情緒波瀾萬丈,攏入藍衫的手指緩緩收緊,彷彿布料也跟著他的心境一般,承載著洶湧澎湃的海浪。
“小美人,這個天變了。自從陛下前往渝州那天開始,他就已經輸了,輸給了他的弟弟……他回不來了。”
如若蕭恆平安歸來,而皇帝了無音訊抑或傳出死訊,那麼皇位非他莫屬,在那之後更沒有機會刺殺蕭恆了——這是寧諾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