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已帶到,白葉言本欲搖扇,哈哈灑脫完美退場,豈料太皇太后大駕光臨,順便還帶來了他那叛逆愛徒柳景山。
一個乖巧懂事的云溪谷第一美男,如今整成了肥頭大肚腩的娘娘腔鄧公公。
白葉言嘖嘖感慨一番,眯起彎彎的桃花眼,打算伸展雙臂,擁抱自己的二弟子。
其見二弟子向蕭琰恭敬行禮後,又以生疏的態度向他福身。
白葉言這才豁然明白二弟子為何待他陌生,親切的笑容頃刻間如古城坍塌。
回想起柳景山和柳荀楓想法出奇一致。
師兄弟二人在這個充滿危機的京城和宮殿裡,彼此裝作陌生,不敢相認,就連師傅本爺他們也不能認,以免將來二人因犯了什麼牽連九族的大錯,不禁意將身邊親朋好友和他們的師傅,推入那險峻風波中……
雖然他們一片好意,可是…可是……
別的師門,在外面都是師傅不認徒弟,怎麼到他這裡,誰都不認識誰哪!
只怪兄弟二人來京目的不同,各司其職,互不干涉,然後師傅就成了徒弟之間最尷尬的存在。
還真是哀哉、哀哉…
君陌殿內雕樑畫柱冰清玉潔,寬敞且空靈。此時,蕭琰和太皇太后的目光交錯,如山林驚鳥,兩虎相鬥。
“祖母怎麼有空到我這兒坐坐。”
聞言,太皇太后眉頭鎖緊,她身披一襲緋紅長袍,袍身鑲嵌著金絲皇菊圖案,氣勢如虹,威嚴道來:
“哀家說過多少遍,你是皇帝,不論面對任何人,都以孤自稱!”
“包括您?”
“包括哀家。”
片刻的沉靜,她直入這次來的主題:“聽小雪說,哀家的小皇孫昨晚被一群藥人給綁走了?”
“訊息傳得倒快,孤剛得知此事。”蕭琰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言而喻的幽深。
白葉言舉手:“不好意思打擾一哈哈,老身在入殿之前遇到李…遇到太皇太后娘娘的貼身婢女,順便把話轉告給她了呢。”
頓了頓:“不過小王爺想傳達的‘話’和‘畫’老身都已帶到,沒什麼事,老身就先退了。”
太皇太后側過身,半闔著幽森的眸子:“老白,憑藉你的本事,小羽怎麼可能被他們帶走。”
白葉言道:“老身入京之前被‘夜梟天’刺客暗算,身中奇毒,雖然毒素逼出來了,可內力卻已暫封,不信娘娘可以探脈。何況,小王爺是自願被俘…”
太皇太后冷冽道:“誠然如你所說小羽自願被俘,可他畢竟是個孩子,年少往往性情衝動,難辨險峻,懵懂幼稚。可你作為他的長輩,理應強行帶他回來,不論任何代價,哪怕你自己折在裡面!”
威勢磅礴的氣場,昂首闊步慢慢逼近以及質疑著白葉言時,彷彿昔日在戰場上橫掃風雲的女魔頭李將軍凱旋歸來。
“為了躲避麻煩,你選擇孤芳自賞獨善其身,你這樣對得起軒轅帝嗎?!小羽也是他的親孫子!”
蒼勁宏亮的聲音彷彿鐘聲悠延迴盪在空曠的寢殿內。
白葉言為之一怔。
在過去的六百年間,他潛心貫注扶持著每一位新任皇帝。有的年輕有的年邁,還有的是幼童。
這些形形色色的統治者,包括那些文武官員中,沒有一人能夠與他建立友誼。
直到一個很拽很颯很有幽默風趣之人出現,這才成了他畢生第一個朋友,那人便是軒轅帝,本名蕭麒麟。
一聽名字就是個搞笑達人沒偏了。
不過軒轅帝啥都好,就是眼神不好使,放著燕國溫柔體貼的嫡公主不要,偏生對那個手舉青鼎、腳碎大石的李將軍一見鍾情,當然,那是誇張句。
“李倩盈,你別用蕭麒麟來鎮壓老身!”白葉言反唇相譏:“你若怪老身沒有保護你那寶貝孫子,那老身自其反省,離京便是。”
飽含怨言地責怪:“若非你在壽宴前一日召老身入宮,勸說老師留在京城等待你仙隕,為你送終之後再離開,老身又怎會被你那寶貝孫子牽連到此,受你一番臭罵!”
太皇太后火冒三丈:“可你受過開國仙帝恩惠,就應該幫先祖們帶孩子!”
白葉言暗道:女人,你這叫簡直蠻不講理。
鄧公公和蘇公公見兩位老人你一言我一語吵了起來,看著架勢似乎馬上就擼起袖子幹上了!
公公二人汗水直流,不知如何參與勸架,索性把希望寄託在陛下身上。
然後見到蕭琰狀態,兩公公的目光悄然而至、黯淡無光。
他們見蕭琰抱著雙臂,長腿交叉,倚靠在案几旁,輕鬆閒散線上吃瓜,還吃出了譏誚嘲弄的意味。
指望陛下勸架?這叫痴人說夢。
“打住!”白葉言豎起手掌,“老身不想跟你繼續吵下去了…”
後來,兩個老人不歡而散。
鄧公公故作不經意間般瞥了瞥揹他而去的那一抹青衫金髮身影,心塞鬱悶。
希望師父大人有大量,不介意自己狗腿子天天追著太皇太后娘娘後面跑。
猙獰的神色漸漸舒展開來,她習慣展現高傲的姿態,現在又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三皇孫。
蕭琰雲淡風輕地溫笑:“皇祖母放心,您那寶貝孫子,孤會想盡辦法救回來的,哪怕孤折在裡面。”
最後一句話讓太皇太后聽了有些錯愕,隨後蕭琰拂袖間朗朗再道:“蘇公公走了,延遲朝會,那幫老傢伙不知道又編排什麼胡話。”
她望著自家親孫兒踏出門外,背影挺拔剛毅,毫不遲疑。
太皇太后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感覺胸悶不適,鄧公公發現後迎上來,表露關切:“娘娘可是哪裡不舒服?”
太皇太后沉吟:“哀家沒錯…”
——
彎彎曲曲的屋簷密密挨著,廊道外花草叢生,青翠樹影搖曳。蕭琰大步流星朝金鑾殿邁去,長廊窄道轉角處,他剎那停下腳步,胸口當前一沉,緊接著鼻端飄來一陣獨特的草木清香。
驀然間,一雙眉眼如清波流轉,盈盈含情,宛若映照著無邊的遠黛眉山,五官純俊,其風度恬靜雅緻,仿若凌空飄然的謫仙,溫潤脫俗,不沾塵世。
“陛下,臣失禮了。”
柳荀楓謙遜地後退一步,嫻靜作揖,曲身讓道。
蕭琰心底禁不住湧起一絲溫柔悅色,聲音卻是冷的,沉的。
“以後走路可得從容緩慢些,免得頻頻將腦袋投入他人懷中。”
分明是他走路快得跟個流星似的,怎麼出了事還怪我嘍。
“陛下,我冤。”
“孤冤枉你?”
“好吧,我替陛下背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