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汁般濃郁的深夜,烏雲綿延交錯,彷彿天空將會傾盆而下。
而在皇帝的寢殿裡,光線微弱,只有布料摩擦時發出的窸窣聲。
柳荀楓翻來覆去難以入眠。腦海裡思索著太多繁雜的事情,不由自主回憶起沒有熄燈之前,蕭琰溫柔地將他抱上了床鋪,並細心地整理好被子,隨後主動選擇了睡地鋪。
晚上的氣溫較低,選擇打地鋪,長期以往對骨骼有潛在的威脅。且不談長久地鋪,哪怕是今夜都有可能讓他感冒受涼。
考慮到這些問題,柳荀楓更加悶悶煩惱。
“蕭琰,你睡了嗎?”
柳荀楓側臥在軟榻中,半張俊臉貼在柔軟的繡花枕上,眼部被紗布所覆蓋,在昏暗的環境中,無法揣摩他的表情。
“沒有,怎麼了?”
蕭琰以為他有內急,想抱他出去方便。
沉浸在虛空世界裡的柳荀楓,不知道蕭琰回應了他,自己便說了起來,“床很大,你若不嫌棄我這個病人,今夜就……”
話音未落,只覺一陣涼風颳過臉龐,隨之而來的是身後陷入了沉重的壓痕。
你妹!他早就想上來了,所以才不喚人多加一張床,原來是故意在自己面前裝可憐!
他會玩,又一坑。
暗自腹誹蕭琰之時,一隻手突然搭上柳荀楓的胳膊,好巧不巧,偏偏搭在了受傷的部位,一股刺痛傳來…
柳荀楓齜牙“嘶”了一聲。
聞音,蕭琰意識到了自己的過錯,正準備收回手,卻被柳荀楓搶先一步用胳膊無情地甩開蕭琰的手。
剎那間,腦中充血過剩,柳荀楓用力彈坐起來,轉過半邊身,對著躺在身旁的蕭琰大聲呵斥。
“別得寸進尺,同床不一定共枕!”
呵斥完畢,柳荀楓忽然意識到自己小題大做了,連忙乾咳兩聲,“…抱歉”
實在是前面案例太多,導致柳荀楓不得不時刻提防著蕭琰一點。
“鑑於我是傷患,時刻存在著流血染你一身汙的風險,這樣為你為我各自安好,我們必須樹立一門規,以一條線作為輔助,雙方都不可以越界。”
“………”
蕭琰曲著腿,枕著自己的左手臂,而右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之上,凝望著柳荀楓,蒙在他眼部的白紗在墨色裡若隱若現。
視線悠悠滑過柳荀楓的面容,從上而下欣賞著他儒雅的身姿…
漸漸地,眸光落在他跪坐姿勢的膝蓋和腿部上,白色長褲將肌膚隱匿在裡面…
有那麼瞬間,蕭琰想把自己閒來無事的右手搭握在他的腿肉上。
盯了半天,蕭琰認同的點點頭。
“你說的對,是我太著急了,培養感情需要循循漸序由淺入深,我一直都在暗示自己,不過你不知道,楓兒……”
我時間不多了,若有一天未能如願聽到你說愛我,轉而滋生了無盡的怨恨,我會受不了的……
一道纖細的界限立於二人之間,柳荀楓安穩地睡了過去。
入夢之後,思維像是靈魂抽離身體一般,瞬間從自己的夢境跌入一片虛空之境。
眼前展現的景色是一片優美的山川野鄉之景。
在這裡,以柳如飛為首,身旁是落花辭和鄧公公,隨後是一支護衛云溪谷全方面安全的忠誠下屬。
柳如飛身為他們首領,一馬當先做出忠實規範,抱拳半跪,“屬下失職!未能保護少主周全!還請少主予以懲罰!”
除了落花辭和鄧公公二位,在場所有人無一例外抱拳跪地,異口同聲。
“屬下失職,未能保護少主周全!還請少主予以懲罰!”
嚴肅的氛圍,落花辭嘴碎,“他們是烏鴉還得復讀哇。”
鄧公公對她悄悄翻白眼,她剛一扭頭,鄧公公不屑一顧的神情馬上綻放出燦爛無比的笑容。
柳荀楓身處他們正對面,透過清晰明確的視域,心生無限感慨,只有在虛幻夢境裡才不是殘廢的感覺真好。
先忽視師兄師姐的存在,柳荀楓徑直邁向隊伍的方向。
柳如飛垂首沉思間,目光不知不覺停留在了純白的衣袂與秀雅的靴尖上。
神思一滯,少主已然無聲來到他身前,恍若閃電,隱隱透著一股無形的震懾之勢,彷彿蘊含著某種不滿情緒。
寂靜之中,少主默而未言,柳如飛壓力山大。
就在這一刻,柳如飛終於垂聽到少主的聲音。
“我師兄作為御前總管,一向謹慎小心,在與你們接觸的問題上更是難上加難。為了能見到我,你們竟然冒著巨大的危險潛入後宮,讓我二師兄施術將你們與我之夢連線在一起……”
聲音清冽溫潤而又充溢著詭異的韻律,不由讓他們心生膽怯。
話還沒說完,落花辭抱手插嘴,“放心吧,潛入後宮找景山的只有我一人。宮裡看守侍衛及巡邏隊伍越發嚴謹,他們是進不去的。”
“………”繼續忽略她吧。
“柳如飛”
聽到少主指名道姓叫他名字,他打一激靈,心中瘮得慌,“屬下在!”
“你是我父親最忠誠的部下,從事的種種事務,最能契合我父親的意思。然而,你卻從未有真心服過我。你現在的表現實為反常,只能說明你有求於我,抑或是你……”
“應該說是你們才對。”
他摒棄了人們印象中清風霽月翩翩公子形象,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不容置喙地立定身姿,威嚴不可冒犯。
而他身上所散發的氣場不禁瀰漫開來,如同一團龐大的氣體,迅速鎮壓著眾人汗流浹背,全身顫慄不已。
“若本少主推斷無誤,你們誤抓了趙國世子。”
他們猝然一驚,少主猜到了!
被困天牢數日,少主是如何得來訊息的?莫非天牢裡面有自己人?
少主悄然安插了眼線?
那也不對,趙國世子失蹤一事,狗皇帝把訊息嚴封死守,為的是不引起民眾恐慌。
所以少主沒有理由會知道這一訊息。
難不成真如少主所言,他借人借勢借物,一個人琢磨出來的!!!??
柳荀楓的面容被一層陰霾籠罩著,其聲音冷的沒有任何溫度,猶如天降冰霜,緩慢道來:
“趙國皇室得知世子離奇失蹤於北麓之地。這段潛伏已久、躍躍欲試的戰火終將奏響,而你們恰巧成為無聲序曲的開端。”
眾下壓低頭部,屬齊聲肅道:“屬下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