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公公用他奸臣的頭腦沉思,最終他覺得師傅恐怕並不認識曇葦。也許是曇葦當年被某人矇蔽了雙眼,玩弄於股掌之間。
突然,一個重要的事情在鄧公公腦海中閃現,他跳了起來,對柳荀楓說:“天啊!這都過了多長時間,雜家不能久呆天牢。”
轉身對樹幹上盤腿坐立的老者,又敬畏又頑劣地笑道:“感謝師傅您出言嚇退那個姓曇的,徒兒還有要事處理,就不擾您老休息,日後徒兒必定登門感激您的恩德,徒兒現在就告辭了。”
師傅跳下樹,立在二師兄面前,用一種‘羨慕嫉妒恨’的眼光上下打量,然後用扇骨拍拍二師兄大肚腩,二師兄一臉莫名的縮了縮肚皮,師傅談笑:
“老身……”師傅乾咳兩聲,在自己徒弟面前,當然要以為師自稱,便改口道:
“為師貧過、富過、帥過、邋遢過,就是沒醜過、沒胖過,為師慚愧,已經很努力喝酒吃肉,就是長不出一絲贅肉…景山啊,要離開之前把你有效的變形秘方分享出來……”
鄧公公:你妹……很容易引起公憤!!!
二師兄草草告知了變胖秘方,匆匆離去。柳荀楓知曉二師兄趕去回稟他主子太皇太后。
呆在天牢已過夜半,很難不被主子懷疑心裡有鬼,為撇清嫌疑,二師兄可能會說柳太醫寧可被人打死在天牢裡,也不給娘娘面子,直接謝絕了娘娘賞他全屍的好意,簡直是把柳荀楓往死路上逼…
二師兄目地當然是逼他離開京城,但他是不會離開的,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只能見招拆招,他必須逼退潛藏內部的趙國奸細,解決外番暗中挑撥,但同時也明白這無疑是一條充滿危險的道路,可他別無選擇。
思及此,只聽一聲輕緩的嗓音喚:“小柳”
柳荀楓卒然抽回思緒,應道:“師傅,弟子在。”
師傅慢條斯理地將摺扇合在掌心,琉璃碧瞳不偏不倚平視柳荀楓,“不過人間惆悵客,何須逆天隕命格。”
師傅早已洞悉自家弟子內心的愁苦,以一種深邃的味道對他說:“人生渺茫如夢,眨眼間已過半,既如此,就應當更加珍惜當下,明知一意孤行難破天機命,何必在執著呢?讓它順其自然吧。”
陽光瀑下杏花微雨,一片花瓣落在肩頭,似有千斤重量,壓著柳荀楓心沉悶痛。
柳荀楓慘然一笑:“果然還是什麼都瞞不過師傅。”
“為師當年收你……”因為你爹有錢這句實話當然不可能告訴自己徒弟,太白尊者措辭道:
“那是因為你命中自有逆鱗之相,終有一日可馭千軍萬馬,橫掃敵國,為師還以為你終於聽進了柳錠的話,棄醫習武,以為你想當耀武揚威的大將軍,為師還打算把你引薦給臨近的燕國衛丞相,希望你在異國他鄉闖出一片天,可惜……”
——明知北麓必滅,卻不肯離開,傻。
師傅站在花樹下,豎立著挺拔的身軀。他一手負後,另一手則穩穩握著摺扇,緊貼腿邊緣。
“為師一生從未算錯他人命格,唯獨被你砸了招牌。”師傅滿懷憂慮,“直到剛才為師才終於想明白……孩子,收手吧。”
在聽到這番話後,柳荀楓默默地低下了頭,接著哽咽了一下才說道:
“師傅,有些事不是想放就能放下的,既然知道結果,那自是不能袖手旁觀。倘若妄圖改變國運真會觸怒天威,便由我一人承擔…”
柳荀楓咬了咬柔軟的薄唇,眼神堅定,“師傅,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命由我不由天這句話就像觸動到師傅底線一般,向來和藹的眉目脩然嚴肅起來,揚聲打他的話,“你的命本就是天賜,怎說不由天!”
柳荀楓為之愕然。
師傅:“因果迴圈本就是天道存在的真正意義,不要妄想逆天改命,那樣只會落個更可悲的下場。你、為師、以及所有人命運皆由天定,你是爭不過天的。”
眸子裡的光漸漸褪散,“畫餅為牢嗎?弟子不服。”
師傅:“什麼?”
柳荀楓:“既然爭不過天,起碼在自己能力範圍內努力改變些什麼吧。”
“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師傅說:“你終究沒有你師兄想的通透。”
是呀,想不通,明知國家將面臨一場史無前例的大災難,二師兄沒有半分家國情懷,一心只為自己多撈點金銀珠簪…
師傅就更別提了,他遊離世間數百年,自哪國出生都忘得一乾二淨,北麓國只是他暫歇處,歇息好了,不知又會前往哪一國,所以能理解師傅對北麓過不痛不癢,沒有什麼感情之說。(也不知師傅修什麼長生不老之法,不死不老,還不會變醜變胖)
“師傅,弟子是一名醫師,救死扶傷是上天安排給弟子的本職責任…”
話都說很明顯了,師傅勸不動自己小徒弟,甩手作罷,想了想,又鄭重其事的告訴柳荀楓,以後為師不管他三兒死活,想幹嘛幹嘛去,別讓為師知道就行。
如果落花辭在場聽到這話,一定哭得梨花帶雨,怎麼躺著也中槍,她可真冤。
師徒二人鬧得不歡,柳荀楓作揖告別。
杏花嶺只剩孤家老人留在原地,目送一個兩個不孝子弟離開,輕輕嘆氣,顱內靈光一閃,偏生冒出鄧公公最開始說過的某段話。
“景山剛剛好像說自己的桃花劫?”
乍一想,這裡沒有第五人來過,更沒有瞧見小姐姐呀?
太白尊者哪裡會想到鄧公公說他的桃花劫不是指妹子,而是指曇葦小哥哥。
——
在這個溼冷的囚牢裡,唯有一扇高處鐵鑄的窗戶能與光明密切接觸。
“喂!吃飯時間到了!”
一名獄卒先是踢了踢鐵欄,然後將一破損的黑瓷小碗放地上。小碗旋轉一圈才穩穩停下來,其中的稀粥早已灑落,只剩寥寥幾粒稀糠。
柳荀楓端莊地坐在生鏽的方桌、木椅上,睜開明眸淡淡瞥了一眼破口小黑碗。
獄卒眼光獨到,決定戲弄獄中最俊美的囚犯。他拿起手中發黴的饅頭,瞄準柳荀楓頭部區域狠狠砸去,甫一抬手接個正中。
“我就喜歡反應快的小白臉”獄卒摸著下巴嘖嘖感慨:“可惜獄卒長說了,你是他的玩物,過後他再來收拾你,我就沒這福分享受嘍。”
說完,獄卒繼續分發各個牢房飯食。
柳荀楓蹙額,望著手上捏陷半裂,還長黴菌的硬饅頭,欲哭無淚,吃這些東西天天鬧肚子,還會容易染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