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行了,準備後事吧!”看見權炳坤頭一歪,雙手垂到床上,去見他的祖宗“不過溝”了。草根出房便對坐在堂上的,李有英和兩個女兒說。
“那我出門去講給村上人家聽!”李有英說,便出門去沿街扯嗓子喊了。不久回來說:“我沿街喊了一嘴,等一下人家就會前來的!”
草根不好走也不能走,只好坐下來等了。左等右等,半個多鐘頭都過去了,也不見有一個人前來權家。他便說了:“這時都還沒有人來,再不抬人下床,等下身子一冷硬。既不好穿衣服,又成背床鬼對後人不利的啵?!”
“那我再出去喊一嗓子!”李有英說,又出門去了。走到大門邊又才回過頭來,對兩個女兒說:“要不你們倆姐妹,也和媽一起出去喊一喊吧,多個人多份力量?!”
“你一個人去吧,我們去有什麼用?”兩個女兒說,父母一直重男輕女,只心疼弟弟,而不心疼她們。從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倆姐妹老有意見了。
更奇葩的,父母一直反對她們姐妹自由談情說愛。村上的不行,外村的也不行。並規定弟弟沒討媳婦之前,她們姐妹決不能出嫁。
及到弟弟病死了,父母又告訴她們,倆姐妹必須留一個在家裡招人上門入贅,給父母養老。及到她們姐妹倆都在村上談成男朋友了,父母又不准她們姐妹在村上談婚論嫁了。
說是再和村上的男人在一起,就打斷她們的腳。父親權炳坤還在的時候,她們倆姐妹奈不動父親的何。如今父親權炳坤死了,她們哪裡還會聽一直懦弱,還處處不為她們著想,橫加干涉她們婚姻自由,又不講理的母親李有英的話?
“不去算了!”喊不動倆個女兒,李有英只好自己一個人去沿街扯嗓子又喊了。
“老吵,我實在是喊不來人了,要不你去幫我喊人來吧?”李有英出去沿街扯嗓子大喊一陣,還是沒有人來,回來便對草根說了。
“你都喊不來人,我一個外村人怎麼喊得來人啊?!”草根說,他怎麼也想不通,權炳坤都死在家裡了,女人出去扯嗓喊,連著喊了兩次,竟然還喊不來一個人。看來不但地主生前一定得罪了不少人,可能李有英也得罪了不少人。很多事情做過頭了,不然的話怎麼會喊不來人呢?!
地方上歷來都有這樣的規矩:紅事不請不去,白事不用請得自己來。不然的話,將來你家有事了誰也不會去幫你的忙的!
“你能的,村上人都聽林家人的話,林家人又都聽林冬福的話!他是你妹夫,你又不知過對河來幫過多少人,治病看風水和寫春聯。聽你一喊人家肯定會來的!”草根的話一停,李有英便急忙說了。
有一句話李有英沒敢對草根說,那就是她的大女兒談的男朋友,就是林冬福姐姐的兒子。而她的小女兒談的男朋友,就是林冬福的小兒子。她不同意不算還橫加干涉!
“老吵,去吧,就看在和炳坤一直同學,我們又是孤兒寡母的份上幫幫我們娘女吧,求你了?!”李有英接著說,她邊哭邊求著草根,就差雙膝跪地上了。
“那壽衣壽被和老房呢,都準備好了不成?”經不住李有英一求再求,草根答應幫忙去喊人了,但還是問道。
“還沒有!”李有英弱弱地說。
“地主都病得水米不進好幾天了,怎麼還不準備防老的東西呀?”草根拔高聲音問。
“唉,加工廠賣了,大小車賣了。錢都沒一分,賒貸無門,拿什麼來準備?!”李有英長長嘆一口氣說。
“那十道梁山上的樹呢,就沒剩下一蔸樹了?”
“全部倒山砍來給那個討債鬼(兒子)治病了,過後地主又無心去管理回蔸樹苗。山都荒了,哪還有什麼樹?”李有英又是長長嘆一口氣說:“唉,我怎麼這樣命苦啊,富有的時候親戚朋友天天上門來巴結,現在人窮了鬼都不上門瞅一眼。枉我們從前對他們那麼好,又是安排進加工廠做工,又是有困難借錢給的!”
“那沒錢怎麼辦,就不用讓地主入土了?”不想聽女人嘮叨那沒用的,草根問。
“我都六神無主了,也不知道怎麼辦好了。叫你來就是想聽你的安排的!”
“我的嫂嫂哎!”草根本想說我和你既不沾親,又不帶故的,憑什麼幫你安排。可話到嘴巴邊,卻變成了:“我的天哎,巧婦難作無米之炊,十門無一門,就連老房都沒有,我怎麼幫你安排?!”
“地方上不是有奠儀(湊錢)嗎?這樣的先例不缺乏,去幫我湊奠儀唄!”李有英說,原來她在這等著草根。
“地方上是有奠儀(湊錢)操辦葬禮的先例,可是一個人都不來,怎麼奠儀?!”聽出李有英說話的全部意思,草根忍不住問。李有英說:“所以要你去幫喊人了!”
“我去喊,人家一定來嗎?!”草根問,李有英說:“只要你去喊,我敢講村上一家不少都會來人的。村上就林王兩姓人多勢眾,林家是林冬福的頭,王家是他姐夫的頭!你親自去喊,他們敢不來嗎?”
林家是妹夫的頭,草根知道。妹夫富有起來了,草根也知道。
自從上級號召種糖蔗以來,妹夫和妹妹秀根透過承包土地種甘蔗,又撿荒田來種糧食。不但建成樓房讓大兒子結婚娶了媳婦,還在權炳坤逼錢用,賣村上的木材加工廠時,買下了權家的木材加工廠。
但妹夫的姐夫王老四是王家人的頭,草根就不明白,也不理解了。王老四就是一個不務正業的懶漢加賭棍,窮得叮噹響,老婆有病都拿不出錢來給老婆治病。硬生生留著病魔把老婆給拖嚴重死掉。如今就剩下父子兩光棍,他拿什麼來王家稱頭?
草根把自己的意思一講,李有英說:“我也不知道,反正王家人就聽王老四的。你就去幫跑一腳吧,你的大恩大德我和倆個女兒永遠不會忘記的!”
“我真是欠著你們的!”儘管惱火,草根說一聲還是出去幫李有英喊人了。不過他不會,也不能像李有英那樣,有失身份地到村街上扯著嗓子喊。
而是直接到村上人家裡去,第一個要去的人家自然是妹夫林冬福那了。
“大哥,你幾時回來的?”見草根這個大舅哥走進屋裡,林冬福便問了。
“今天中午!”草根說,林冬福問:“回來就到對河來有事吧?”
“當然了,無事不登三寶殿嘛!”草根說。
“抽支菸先!”林冬福日子真是過好了,拿出來的香菸都二三十塊錢一包的了。
“抽就抽,抽你一支發財煙!”草根接了煙半認真半開玩笑說,林冬福給點火。草根吸上煙問:“地主死了,聽說不?”
“怎麼不聽說,那女人都出來村街上扯嗓子喊兩次了!”林冬福還沒說話,秀根就從一樓的前房出來說道。
“知道了,為什麼不去幫忙?蛇死路上都得給撩走,更何況地方歷來都是,白事不請自己去,人家都出門來請了。怎麼還不去?!”見是妹妹秀根出來說話,草根問起話來就更隨便了。
“照是別人家,人家早就去了。那種有錢眼睛只望著天上的人家,鬼理他們嘛!”秀根說,草根問;“人家怎麼就眼睛望著天上了,從前大家不是都到人家的加工廠裡做工的?人家也沒用外村的人嘛!”
“哥,我就乾脆講老實話給你聽了吧!林家人一直卵火他們母子毒死了佑堂伯和巧蘭姐,不但奪了命還奪了屋和錢!”秀根很乾脆說。
“那王家呢,王家又是怎麼一回事。蛇死路上都得撩走呢,死了人不入土,就不怕十里八村,傳對河人的醜和傳對河人的古嗎?”草根據理問妹妹。
“哥,她沒講你聽大女兒和王姐夫的兒子談男女朋友,小女兒和你小外甥談男女朋友嗎?”秀根說。
“沒有呀,噢我明白了!”想了一下,草根問;“你們兩家的意思是,她答應女兒結婚了,你們這才去幫忙對吧?”
秀根點點頭,草根說:“那得人家的姑娘,心甘情願同意才行嘛!”
“她的姑娘肯定心甘情願嘛,不然我們兩家哪有不去幫忙的?早幾年她婆婆死,村上誰不去?哥,你是從頭幫到尾的,不會不記得了吧?”妹妹秀根這樣說,妹夫林冬福也這樣說。
“既是這樣,那打電話叫王姐夫來,講清楚了,我來去講李有英!”
“不用叫王姐夫來,只要姓李的答應兩個女兒的婚事,我敢打包票,全村一家不少會去幫忙的!”妹夫林冬福拍著胸脯說。
“她家裡連棺材都沒有,更莫說舉行葬禮要吃的,要用的了啵?”草根問,林冬福又是一拍胸脯說:“還是那句話,她只要答應孩子們的婚事,我都包了,不管用多少,都是我出!”
“那我去講她聽!”草根說就回權家了。